天河乡和大西南其他的乡镇一样，多山少地，加之处于天酿集团取水水源天泉河的上游，工业被严禁发展，再退一万步说，也不会有那个脑袋进水的人跑到这个交通闭塞，没有资源的小乡镇来搞工厂，因此全乡除了一个只有一男一女一对夫妻的小砖窑，和一个死了十个人后被炸掉了的小煤窑外就没有任何和工业文明沾边的产业了。好在近几年天酿价格一路看涨，作为酿酒原料的玉米跟着也沾了光，价格翻了几番，外带着有几千亩的烤烟，天河乡的老百姓的日子也不算太难过。
最近农牧局的人又从黔省农业厅争取了一个生态养羊的项目，魏古和农业局长是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发小，天河乡顺理成章的成了这个项目的试点。群众买羊，政府补贴，这样一个好项目自然是应该大大的宣传一番的，冷未给畜牧站站长陈过说了好多次要跟着他们采访采访，陈过每次都是以规模还不大，受益群众还不多为由给推脱了。直到有一天魏书记在会上发了火，质问分管办公室的四哥“生态养羊都搞了大半年了，怎么报纸上、电视上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四哥立马找了冷未质问“生态养羊都搞了大半年了，怎么报纸上、电视上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冷未有些无奈，但是还是自己把锅扛了下来“前段时间实在太忙了，一直没有来得及，我这就联系畜牧站，马上就做。”
四哥虽然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窝在自己的小屋子里闭目养神，但是对于天河乡的每一个干部基本上都是了解的，特别是对于冷未，更是有一种信赖，他不相信当过专业记者的冷未会错过这么重要的一条新闻。“你也不要给陈过打掩护了，那个家伙我了解的很，肯定是他怕麻烦推三阻四的，你去准备准备设备，我这就给他打电话，马上下去采访，争取晚上的酒都新闻联播上能够播出来，今天书记值夜班，新闻肯定要看的。”
“好吧书记，我这就去准备！”
冷未还没出门，四哥就给陈过打了电话，电话的那头噼里啪啦的一听就是在搓麻将。“陈站长，书记安排要报道报道养羊项目，你是具体负责人，你马上准备准备，我让冷未和你马上下去采访采访，今晚上无论如何要在电视台播出来。”
“书记，畜牧站的事情忙得很，改天行不行嘛。”电话那头陈过满不情愿。
“说了今天就是今天，其他工作先放一放，坐书记的车，就这样。”四哥挂了电话，立马又把旺财的车调了出来，天河乡一共两辆车，一台是书记和乡长开会用的皮卡车，一台是经典老古董常年患病需要疗养的奥拓，下村里走的都是没有硬化的山路，只有皮卡车勉强能够应付。
一路上陈过都板着一个脸，很不高兴，他以为是冷未打了自己的小报告。冷未也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又不好解释，怕越描越黑。好在司机旺财是一个废话很多的人，一直都在不停的叨叨叨，他是书记的专职司机，知道的小道消息不少，市里面、乡里面、村里面的八卦都知道，走了个把小时，就听了他个把小时的单口相声，下车的时候冷未居然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他们第一家走的养羊户养了十几只羊，农户和陈过显然已经是老熟人了，老远的看见了他的影子就迎了出来，又递烟又倒茶的，特别热情。
“陈站长你算是来了，我的这些羊已经买了这么久了，也该验收了，家里面实在是没钱，就等你的验收款救急。”老农看样子真的很着急。
“你慌撒子嘛，是你的又跑不掉，我老陈办事你是晓得的，一是一，二是二，干干脆脆，全乡这么多养羊的都要我一家一家的数，怎么忙的过来嘛。”陈过一边接过了老农递过来的烟，一边打开了羊圈的大门。
“陈站长辛苦，陈站长辛苦，你看嘛，这些就是我的羊，一共十六只，你数数。”老农看见陈过取出了簿子，拧开了笔，仿佛钱已经揣到了兜里。
“一双两双三双四双，你这里有一头黑色的羊子，根据文件精神，只有养了麻羊的才能领到补助，这只羊不算数哈。”陈过数完，做了登记，又从兜里拿了一些塑料环，在每一只羊的耳朵上钉了一个，单单就没有给那只黑羊钉。
“陈站长，你就通融通融嘛，黑羊麻羊都是羊，还不是一样的杀了吃肉，养羊的时候我也没有看见文件上有什么规定撒。”老农堵住了羊圈的大门，哀求着希望陈过回心转意。
“你的意思是我骗你是不是，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字你也不用签了，我不敢给你验收，你去市里面请市农牧局的领导来验收嘛。”陈过边说边装着样子准备把登记本写好了的那一页撕掉。
老农一看急了，赶紧跑过去拉住他的手，说好话赔不是。“陈站长，我怎么会怀疑你呢，我马上签字，马上签字。”
一连好几家都是这种情况，只数麻羊，白的和黑的都没有算，开始冷未还觉得可能真的有个什么文件有规定，陈过陈站长还是讲原则的。直到最后一家的时候，冷未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那家人的羊都放养在坡上，都是白的绵羊，根本不是本地的山羊，冷未还像前几家一样跟在陈过的后面想去采访，还没下车，就被陈果给拦住了。
“今天你拍了这么多家了，素材应该够用了吧。这家人的羊子都在山上，你扛着设备也不方便，我看你就不用去了，你在车里好好和旺财吹会儿牛，我一会儿就回来。”也没等冷未反应过来，陈过自顾自的走了。
“陈过这个家伙你不要看他老实巴交的，其实鬼得很。”旺财等到陈过爬上了坡，又打开了话匣子。
“我觉得陈站长这个人还可以，工作认真负责，是较真了一点，但是那都是文件要求。”
“他是不是和老百姓说只能算麻羊，白色的和黑色的羊都不算？”
“是呀，你怎么知道的。”
“这就是他鬼的地方，压根文件上就没有这么一条规定，山上那一群绵羊你看到没有，都是他家的，你看他算不算。”
“真的假的哦，陈站长怕不是那种人吧，再说了他一个干部养这么多羊干什么？”冷未有些不相信旺财的话。
“他养个屁，都是从对面的乡镇借来的，一只一块钱一天，验收完了就还回去，每只净赚499，好黑的**。”旺财既气愤又羡慕。
“你怎么知道的？”冷未还是有些不相信。
“我给他拉过几车羊，清楚得很，我们在这里吹牛耍，你不要拿出去乱说哈。”旺财心怕冷未是个大嘴巴出卖自己，赶紧给他打招呼。
冷未心里面很复杂，觉得这样坑害群众，套取资金实在是有点伤天害理，但是要让他站出来说个不字，他自己又觉得有点多管闲事，只能默默的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