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秋往屋中走去,复又转身,“对了,平伏,你跟着我也有百年了吧?怎的还总是自称‘属下’?众生平等,你我因缘而聚,因道而各司其职,并非主仆。”
“如今当年那意气风发的小娘子都成了太皇太后,都开始算计我了,你啊……却是连个称呼都改不过来。”
“少尊,属下……平伏……”青年抱拳单膝跪下,两鬓的红色发绳随风扬起。突然他惊诧地抬头,“少尊的意思是,今日在后花园,我们遇见圣上和长公主不是偶然?”
“自然不是。前两次去宫中,太皇太后同我谈过联姻之事,我不置可否。今日却这般巧,先是遇见了长公主,再者太皇太后又因宫婢打翻茶水而去更衣。偏偏她回来路上又同圣上碰见了,还一齐过来……”
平伏恍然,接道:“当时长公主求少尊帮着瞧瞧她的七筋八脉,说是近来修道遇见瓶颈,不知是何缘故。偏偏那一幕被圣上太后以及一众大臣都见到了。”
木秋不由轻笑,“那一幕,可有几分眷侣的意思?”
平伏有些急,少尊怎的还开起他自个儿的玩笑来了?
“那该如何是好?这皇族好不无礼,竟用这样的法子。不过青冥何惧皇族,少尊可不理会。”
木秋让他起来,他自己却往阁中走去,“傻平伏,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不过是师命难违罢了。”
“什么,此事同千石道尊有关?”
“是啊,还有婚书呢,大定后人与青冥后人的婚书……”
黑衣青年听着风中飘来的应答,低头沉思,眉头紧锁,仿佛遇见了万难之事。
是了,他家少尊的愁苦,便是他的愁苦。
只是如今,他却是真的不知如何解少尊之忧。
*
又到了丑正一刻时候,苏流月实在是睁不开眼,她咬了咬牙,让碧琴去端了盆凉水到床榻旁。
待水端来后,她便一头扎了下去。
“可算是清醒一些了。”
碧琴还算见怪不怪,但原先还有些混沌的织菱,见着这一举动,也瞬间醒神了。
苏流月用巾帕将两鬓沾湿的头发擦干,便坐到了梳妆台前。
“今日便给我梳个简单的马尾辫子,打成麻花就成。左右是去练功,不是去选美的。”
“是,小姐。”
如此过了七天,几人才有些调整过来。
而就在去过林府的第二日,崔梦如来访,说是极为欣赏苏流月那日作的画,不知可否赐教一二。
“梦如也知道,如此难得的画技,自是极为可贵的,我这里有一颗从妖族得来的‘九转还魂丹’,还有整整十六颗鲛人泪化成的珠子。梦如着实是喜欢……可否教授一些?”
苏流月拒绝了,“我哪里学过什么画技,不过是梦里梦见的,那日忽然想到,便试了一试。如今,我自己还糊里糊涂呢!”
屋中沉寂了片刻。
“既如此,梦如就不叨扰了。”崔家小姐神情黯淡,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苏流月顿时觉得有些抱歉,但她确实不能把素描这事儿给坐实了。
“哪里,本是梦如叨扰了小姐。”
“哦,还有你的东西,也带回去吧。”苏流月说着便把东西递还给了对方。
这时,崔梦如身边的丫鬟突然嚷嚷起来,“苏五小姐好不无礼,我家小姐一片诚心,你不领情便罢了,还要赶我们走!”
“不,不是啊。你家小姐这东西珍贵,如今我既教授不了什么,自然是无功不受禄。”苏流月同丫鬟辩话,冷不防地瞥向崔梦如,向她求救。
你家的人,倒是管一管啊。
这一瞥,却是让她一愣。然而她再定睛一看,仿佛又没了之前的感觉。
苏流月心想:怕是看错了,再怎么样,对方也只是个娴静乖巧的小女孩儿,怎么可能会有那般阴鸷的眼神呢。
崔梦如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狠狠斥责了自己的丫鬟,还亲自赔罪。
她离开月笙居没多久,却是碰到了苏流忆。
“崔小姐来寻五妹妹啊?”这条小径,只通往月笙居。
“是啊,苏二小姐别来无恙?”
“我过得尚可,但比不上五妹妹福气好,不过才去了一趟林府,便得了崔小姐这般好的闺友。”
“哪里是这般,林府那日,我表姐有些怠慢了苏五小姐,我今日特来致歉。只是,我的东西,只怕苏五小姐看不上罢了。”
“哦?”
崔梦如掩帕一笑,“一颗九转还魂丹,还有整整十六颗鲛人泪珠,我也只拿得出这等成色的东西了。”
苏流忆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不由嘴唇微张,心里越是嫉妒起来。
这两样,可都是有市无价的东西!
“不过是怠慢,崔小姐这致歉礼也太贵重了,难怪五妹妹不肯收。”
崔梦如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谁让我家表姐得罪了苏五小姐呢,她可是苏府的嫡女啊。”说着,她忽然掩住了嘴,连连道歉:“瞧我这嘴笨的……我的意思是苏府的人,我们都是惹不起的。”
苏流忆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崔小姐若是信我,便把东西交给我吧,我拿给五妹妹。”
“如此再好不过!梦如谢过苏二小姐了!”
“客气了……”
两人如此谈定后,交了东西,各自心中都有了计较。
……
又一日,苏流月刚从被窝里出来,就打了个寒颤,她吸了吸鼻子,问道:“碧琴,可是入秋了?我觉着今日倒比之前凉了许多。”
“是的,小姐。如今立秋都过去一半了,可别冻着。”碧琴说着便从箱笼里寻了一件草绿色绣蝶披风,摆在了床榻旁。
苏流月仍旧从狗洞中爬出去,只是这一次,她总觉得身后似乎有人尾随而来。
但每每转头去看,又是什么也没有。
她揉了揉眼睛,暗想定是自己尚未全醒,出现幻觉了。
出了狗洞,一切如常。夜七来接她,她到了结界门口之后,轻声说:“荼蘼花事了,芳菲尽落荒。”
苏流月疾步赶到那块青岩石旁,师父依然先她一步已经在了。
“师父。”
“嗯。”
白辰负手而立,苏流月等了一会儿,他仍没转过身来,也不说话。
女孩儿转到他前边,笑嘻嘻地问:“师父,那徒弟先去听息静心了?”因这几日,总是先静心,后行小周天,前日还学了行大周天。
白辰转眼看她,“今日为师教你运气施法可好?”
苏流月的双眸骤然变亮,连连点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