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询一干人等都准备就绪,要出发了,临了小女儿却是不见了踪影,问月笙居的丫鬟,又都说不知。
他一声令下,干脆不等了。
几位庶小姐都偷着乐,原本这五妹妹自从得了睿王的青睐,她们明面上连个绊子都不好去使,那话怎么说来着——自作孽,不可活。
于是,顺泰四年八月十九近巳初时刻,相府一家人,三辆马车,兼大少爷骑马相随,一齐去银雀台,为大定这一抗魔的关键之战增助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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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处,苏流月一个御行到了乱葬岗的大概位置,几经确认,才寻到精准的方向。
她意外地发现自己自从元神归位后,感应能力变强,这就像是普通人的直觉,但又比直觉来得更实质,更强烈。
她捏诀,将气凝于指,将自己的法力一点点扩散出去,闭上眼睛,脑中便出现某一处怨魂密集,且四处尸横的景象。
她御行过去,果然在一处乱泥之中看到了露出半截的白色旗幡,上书:乱葬。
这里腐鸟盛行,叫声渗人。
虽然有些土包还有无字碑,但更多的尸体只是裹了层席子便丢在这里了。
腐臭味让人作呕。
苏流月从衣衫上扯下一块布,蒙在口鼻上,强忍着干呕,寻找新的包裹物。
既然是相府扔出来的,身上裹的料子应该不会太差,这才没几日,该是还能辨认的。
而且尚未出生的孩子身形极小。
她一路寻过去,竟然越看越心惊。
这里,居然有不少孩子的尸体,有些看起来,甚至还没断奶。
“嘤——”突然,她耳中传来极轻的哭声,她闭上眼睛辨音,然后朝那里御行……
“嗡嗡嗡……”她的脑子似乎瞬间眩晕了半息,一个竹篮里边放了一床小被子,小被子里裹着一个瘦小的婴孩。
婴孩居然是活的,看到阿月之后便不哭了,发出了微弱的“咿呀”声。
秋阳暖而不熏,此时已经挂得很高。
阿月不曾忘记师父说过,午正时分,比试开始,比试的名单握在各自的人手上,彼此不相知。
双方都只能靠猜,对方会出哪些人。
而自己将成为那一支奇兵,先去冲锋陷阵。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她在这里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只能比试之后再来看看。
她稍一凝神,这片只有死尸的乱葬岗,就变了样子,几多怨气结成的灵体,漫无目的地在飘来飘去。
苏流月捏诀,口念师父教授过的“安魂咒”,将这乱葬岗上的怨灵驱散。
因此时距七月初七“邪崇日”不是很久,兼之暗部之人一直到神灯节都在捕获怨灵。
眼前这些就只是刚结的邪崇,弱得很,一驱皆散。
苏流月略作犹豫,还是将篮子带上了。她本想去九座白玉石桥那处暗暗跟上相府的车马,有这个孩子,却不便了。
她仰头望天,时间越发紧急。
她急急御行,在乱葬岗外几十里外的小山坡停下,她适才见此处有炊烟。
还好,确实有一户山中人家。出来的是一名老妪,她赶忙把孩子交给她,摸了摸身上,因着是在清欢水榭换过衣衫,竟无一件挂饰。
无法,她只好将带有刻字的帷帽摘下来给老妪:“请您务必给这孩子一点吃食,过几日,我便来重谢您,这是信物。”
说完,便匆匆御行走了。
“仙女,是仙女啊!”那老妪起初有些迷糊,后来双眼突然亮起来,抱着孩子朝天缓缓而跪。
然而,苏流月赶过去的时候,相府的马车已经入了城门,她本身也只来过皇宫一次,宫中又多守卫,即便是御行偷入,她也不知从何处入。
于是,她想到了神灯节那次的地方,就只好御行去了那处,结果,她被弹在了地上。
面前是一个四四方方,长宽都是几十丈的池子,池子正中有一尊石像。女孩儿屁股落地,双手拄在身后,眯着眼睛不由说道:“这不是那月神吗?”
她记得在蝶意楼的蝶戏水的木质屏风里见到过月神的画像。
只是那画像不够细致,但其穿戴以及额头正中那一点银色,却是一模一样,而且这石像也背着琴。
“苏五小姐,你怎会在这里?”
阿月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立马回头笑成了花,一句“师父”还没喊出口,就收到了对方一记佯咳。
她意会,立马站起来,揖手道:“国师大人,臣女为了能追上父亲的马车,便只好御行,阴差阳错,竟来到了这里。”
白辰转头看了一眼,这分明就是“映水园”,便是神灯节宫中祭月共庆的地方,只是没有法力加持,不完全结界无法显现,便是面前这般模样。
“罢了,随我来。”
他这小徒一入宫中,便有暗部的人来报他,幸而他亲自过来看看,否则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白辰先是带自家徒弟去观星楼换了件衣裳,有人作疑,便称是师哥的弟子。
苏流月穿着窄袖道衣出来的时候,还真颇有一丝仙风道骨的气质。
“师父,徒儿这头发……”女孩儿披散着一头墨发,满脸难色。
她是向来不会做发髻的。
以前不会,后来丫鬟环绕,自然也没学会。
白辰过去,让她坐在凳上,几下梳理,又是几下回转,最后变出一根木簪,将头发固定在头顶,成了一个小丸。
女孩儿的头发弄好了之后欢喜得很,不时用手轻轻拨弄顶上的发髻。
白辰望着自己没心没肺的徒弟,想到了不久前忽然造访的少尊。
“国师,你道秋只为自己修行,不折手段。你却比秋更甚,为了自己心中所谓的大义,而罔顾别人的性命。”
“月姑娘法力几何你会不知,将她作为奇兵出战,便是赢了,她本身损伤亦是极大。”
“秋双修尚求共进,你这却是损人利己。与国师的手段相比,秋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
……
白辰知道,他都知道的。
月儿本身若是修为大成且身体无恙则尚好,只如今她的情况太过特殊,他为了大定的众多将士,走了这一步险棋,是他之过。
月儿,为师对不住你,为师作誓,此战之后,再不做伤你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