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怅然若失的看着摆满香烛供纸的新坟,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如同噩梦般让他措手不及。
前几日,还在杜掌柜店里等待刘武洲的小芋头;不愿吃白食,于是帮着店里端茶送水,手脚格外勤快。这一举不禁动赢得了掌柜、店小二甚至于后厨大师傅的赞赏与喜爱,更让原本忙碌小店增添一丝乐趣。只是好景不长,那名男子到来。打破这一切。
自称李吉甫的男子,与杜掌柜说明来意后,就带走小芋头。
懵懵懂懂的孩子,刚被带到小镇一处客栈的房间里,这位青衣长衫,不苟言笑的男子,就一脸严肃的告诉他,他的爷爷已经将他托付给自己。
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孩子又被李吉甫带回了小山村。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孩子与爷爷居住地方,是离村落不远的一处茅屋离舍,刚回到家,孩子就冲进家门,想要问清为何爷爷要将自己交给他人,可一进屋内,见到却是……上吊老人!
接二连三的打击,如泰山压顶,终于压垮孩子最后希望。心如死灰的他一直不吃不喝,无论是邻里乡亲,还是将要带走他的李吉甫,怎么劝解都无济于事。
看着孩子失魂落魄的样子,李吉甫心有不忍,也怕再耽搁一些时日,孩子爷爷所说的那人,就会巡上门来。
“逝者已逝,走吧!刘老哥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你这样子。”
孩子面无声色如痴傻一般,充耳不闻,呆呆看着墓碑。
见他毫无反应,李吉甫思忖了一会儿,决定告诉他一些实情道:“你想知道,你爷爷为何毫无征兆的就上吊自杀嘛?”
那日,刘武洲一掌击毙了那名地痞后,就租了一匹快马,连夜赶到方诸山,找到李吉甫,将候府秘闻告知与他,只求他能收留孩子。因早年,刘武洲救过自己性命,两人又因此事结为忘年知己,所以他不敢推脱。赶到小镇接到孩子后,本想将刘武洲一并带离此险地,不曾想再见他时,却已是天生永隔。
终于有了反应,孩子不再呆望墓碑,转而死死的盯着李吉甫。
“走,回去收拾一下你的衣物,我会在路上将一切都告诉你,放心,我绝不食言。”
山路崎岖,马车颠簸,车厢内两人皆沉默不语。李吉甫并未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全部告诉孩子,只是截取一部分内容,稍加修饰后告诉他,说他爷爷是一位江湖游侠,因早年间得罪了一位仇家大敌,现今后人不知从哪得知他的隐居之地,前来寻仇;可怜他已垂垂老矣,又半生漂泊,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即不想再回到那种居无定所的日子,也怕仇家因此迁怒于孩子,所以才将孩子托付于自己,但让人始料未及的事,他自杀了!
李吉甫看着依旧沉默不语的孩子,知道对于一个哀默大于心死的人来说,仇恨,即能让人迷失自我,也能让临近崩溃的人,浴火重生。他在赌,即便不想辜负刘武洲的嘱托,但一个心如死灰完全没有活下去希望的人,就算活下来了,那也只是行尸走肉罢了。他不怕孩子怀着仇恨活着,教书育人本是他的职责所在,孩子还小慢慢消解应该不难。
“还想知道些什么?或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可以问我,但我回答已后,你今后都必须听我的!”
“李叔叔,哪你知道我爷爷的那位仇家是谁嘛?”
“不清楚!但你……等长大以后,可以再查!”李吉甫见孩子终于开口说话,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但看着孩子平静如水的面庞,心底又不禁迟疑起来,带仇恨的活着嘛?哪自己真的有信心化解嘛…
原名吴彧的孩子,突然微笑的看着李吉甫,语气轻松的说道:“吴彧年幼,以后只能麻烦李叔叔照顾了!”
李吉甫眉头紧皱眉头,孩子突然的转变,让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化解孩子心中的仇怨啦……
车厢内又陷入了沉默,马车一路疾驰,行驶在这条攀沿在群山之间的蜿蜒小道……
回到小镇,天已是黄昏薄暮。来到客栈,二人吃过完晚饭,便上楼歇息,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
李吉甫洗漱完毕后,刚想敲门唤孩子起床吃早饭,门却打开了。一见到孩子,李吉甫就诧异的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孩子,他一改之前蓬头垢面的模样,半束发髻,面目清秀。换去了穿戴多日的殡衣,穿上一身干净素雅的旧衣裳,神情恭敬的打了声招呼。
“李叔叔,早!”
“嗯!一天之际在于晨,没睡懒觉,不错!早饭我已经让店家备好了,随我下楼吧!”李吉甫略微点头,带着孩子下楼吃饭。
可李吉甫心里却惊起一股涟漪,突然他有些期待与害怕,因为孩子变化实在太快,故作轻松自然的将心底仇恨隐藏起来。若不是知晓,孩子连翻的经历,任谁见了看出孩子城府。
此子以后必成大器,如果走正途的话?他暗暗对孩子做了评价,也决定要悉心培养将他引入正途,才能不辜负刘武洲嘱托。
吃完早饭,李吉甫又带着吴彧,架着马车赶往那座恢宏壮丽的雄城。
京都汴阳,马车自永安门而入,约莫行驶了半个时辰后,在一座宅院前停了下来。
刚下了马车,吴彧抬眼就看见府邸前,屹立着在两旁的石狮子,一左一右,一张一合漏出獠牙,一只脚踩绣球,另一只一脚踩一只幼狮,庄严肃穆。
顺着台阶向上望去,朱红的门楼上,挂着一副牌匾,上书:清风扶杨,几个大字。
“李先生,一路车马劳顿,辛苦啦!请移步随我进屋吧,我家主人已恭候多时!”一位管事,见李吉甫下了马车,就立即上前,拱手作揖,态度极为恭敬。
“麻烦杨管事了!”
李吉甫也不客气,带着吴彧,随杨管事来到宅院正堂。
就见一位端坐正堂主位,身着一袭淡蓝色繁花抹胸,外披一件紫色纱衣,体态丰腴的美妇人,起身相迎。
“李家二叔,你可让人好等。快坐!快坐!”说完,便让吩咐下人上茶。自己则走到另一侧位置,待李吉甫坐下后,才缓缓坐下。
妇人发现吴彧还站在一旁,还以为是李吉甫书童的她,心中还在想:“李家二叔向来做事中正严谨,怎么这个书童这么没有眼力劲,不怕回去受到处罚嘛?”只是见他与自己最疼爱女儿年纪相仿,便想开口替他解围。
妇人的小心思,与其相识多年的李吉甫自然心知肚明。于是轻抚胡须,对着吴彧说道:“吴彧,还不拜见杨夫人。”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吴彧,赶紧对着妇人躬身施礼。“吴彧见过夫人。”
美妇人眼角微动,脸上仍是古井不波的笑容:“不必如此,快坐下吧,站着怪累的。”说话间,却看向了李吉甫,目光里带着询问。
“他是我的侄儿,父母去世的早,家里唯一的亲人,也在前不久过世了!我见他无依无靠,便将他带在身边。”李吉甫说的半真半假,只因为刘老头嘱托,不想横生枝节;再则这位杨夫人的丈夫,是他在京为官时,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自己也不想为其带来不必要麻烦。
吴彧谨慎的坐到李吉甫一旁,杨夫人就对他展颜一笑,又让下人上了杯茶后。便不再关注他,转而与李吉甫追忆往昔侃侃而谈。
正听着云遮雾绕,甚是无聊的吴彧,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嗓音。
“母亲,怎么还不开饭啊?你的芸儿都快饿死了!”
吴彧向门外望去,一位身着鹅黄百褶衣裙,梳着双平鬓的少女;脚步轻盈,一蹦一跳的来到杨夫人一旁坐下。
“母亲,再不开饭,云儿就要饿死了。多久才开饭啊?”少女拉着杨夫人手,嘟囔着小嘴向她撒着娇,完全不顾坐在一旁的外人。
杨夫人轻点少女额头,语气虽严厉,脸上却尽是宠溺神情嗔怪道:“你啊!没看见我正招呼客人嘛?还不快拜见你李叔叔。”
女孩这才赶紧起身施礼,面若桃红的脸上露出可人笑容。“芸儿,见过李叔叔。”说完,发现坐在李吉甫一旁吴彧,微笑着向他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吴彧年少脸皮薄,见到如此美丽动人少女向自己投以微笑,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报以自认为不算尴尬的笑容回应。
李吉甫看着玲珑活泼的少女,平日里严肃脸上多了几分难得的笑容。“没想到几年不见,小芸儿都这么大了。记得上次见她时,还是个小不点,现在出落得亭亭玉立,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杨夫人听到有人夸自己女儿,安静祥和的笑脸上,尽多了几分骄傲的神情。“快别夸她了,做事总是毛手毛脚的没规矩,都怪我平日里宠坏她了。”
说着话,杨夫人看了一眼少女,又看了看坐着地吴彧,想了想说道:“看时辰,逸宗应该还需要一些时间才到家。不如先让这两个孩子先去用些吃食,一来我们说话,她们在这也不方便,二来嘛?我看这两个孩子都饿了。李大哥,您觉得如何?”
李吉甫转头望向正襟危坐的吴彧,轻抚了一下胡须,点头同意。杨夫人见李吉甫没有反对,把少女拉到一边,附耳吩咐了几句,便让她带着吴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