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阳城,浅塘街,溧水坊佳肴居内。
一处香檀环绕,凭栏雕花的桌案前,吴彧正襟危坐,神情肃穆看着楼下中央位置台栏上的舞乐表演。只是在这一个吃饭饮酒,闲谈放松的地方,却暴露他的紧迫。
“你也喜欢这里舞乐?”见他目不转睛看着,楼下表演的表演,少女杨淑芸好奇问道:“我也喜欢,尤其是谢大家琴曲,但他今天歇息,好可惜,要不然你也能听到。”
“跳舞的很好看,乐曲也很好听,我挺喜欢的,呵呵呵!”心思根本没在舞曲表演上的吴彧,强颜欢笑道。
昨夜,少女将他送到住处,自作主张的决定好,明日一起出去游玩的事后,就头也不回离开。
无奈的望着渐渐远去,潇洒俏丽的背影,胆怯的少年回到清幽典雅的房间里。平日都是茅屋草席旧被褥住着他,突然睡在轻柔床榻,不出意外的失眠了。
好不容易在天将亮时,才疲惫的睡去没多久,少女就敲开房门,不由分说的拉着他来到此地。
“哼,都是些庸脂俗粉,也不知道谢大家怎么愿意,与这些优伶舞婢待在一起?真是有辱他的清名。”少女气哼一句,似乎对于谢大家很是喜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吴彧听到她的点评,不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特意挑出来,还觉得不错的衣衫。与楼下的她看不上的优伶比较起来,自己似乎更加不如,自少她们穿的纱绫。
尴尬一笑,不知道如何回应少女的话,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就回去吧!我怕李叔叔醒了,找不我。”
正夹起做工精巧的小笼包端详的杨淑芸,兴致缺缺的说道:“没有啊,我不是说了嘛,我挺喜欢的,就是觉得没有谢大家的琴曲,很无趣罢了。”
一直被少女提及的谢大家,名叫谢永和,乃是汴阳城有名琴师。几年前,本是上京科考举子,再名落孙山后,便整日就连往返于勾栏瓦舍间。好在弹的一手好琴,又长相俊秀,在用完备考的钱两,就为青楼、酒肆献曲,只为换取继续巡游在花林酒色的资本。
此人才华横溢,几年间便得了“琴声似酒,花间醉”的赞誉。更将〈清平集乐〉,作了修改,更名为〈清平集改〉,赢得了众人追捧。这时有一位对他欣赏的贵人,想将他奉为上宾,更言明只要他来,便送他一座在京都地段不错的豪宅。可这位放浪形骸的狂人,不但拒绝了,还把送来的地契,当场烧了。好在那名贵人并没有为难他,还夸赞他为:汴阳嵇康。
“啪!”随着酒瓶碎裂的声,一伙手持木棍长刀的青衣人就冲了进来。
“谁是管事的!给我滚出来,再出来我就把你们这给砸了!”说话的是一名身材发胖男子,看起来是领头人。
听到声响,楼上客人,全都跑到栏杆处,好奇看着楼下聚众闹事的人。少女见有热闹看,立即趴在栏杆上,使劲往下瞅。一旁的吴彧赶紧靠近她,怕她娇小的身躯,会一不小心就掉下去。
“这些人是谁啊?居然敢到茗肴居闹事?”
“是啊,前不久朝廷刚对这群江湖草莽进行约束完,他们又出来闹事,不怕官府惩办他们嘛?”
“看见那个带头的嘛?哪可是平安坊百熊帮张越的左手右手,听说他们的一位老供份,在百花坊被人给杀!怀疑是溧水坊的申让派人给杀的,所以这几天常常有人过来坊里闹事,只是没想这群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到佳肴居闹事。”说话的人,似乎很了解这里情况,吸引了周围注意,吴彧也不禁侧目而视。
这人手持一把折扇,面庞消瘦,一袭锦衣白袍,风度翩翩模样。就是一双精明的细眼,让人看了觉得有些轻浮。
“怪不得,死了一位供奉,还在溧水坊不远的百花坊,不来这砸场子,我都觉得奇怪!”
“佳肴居是申让的?怎么都没听说啊?你可别吹牛!”
“嗨,你自己想啊?溧水坊什么生意没有申让掺和?即便这佳肴居不是他的产业,至少得靠他庇护吧!”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却让刚刚开口说话的人白了一眼,语气不屑的说道:“就申二楞子?还佳肴居主人?饭可以乱吃,话可别乱讲。”
被反驳的那人脸上有些难看,出言讥讽道:“说的你知道似的?哪你倒是说说看,这佳肴居的主人?别吹牛哈。”
“激我?我还真就告诉你,别以后出跟没见识一样。”那人脸上依旧是一副欠揍表情,反讽道:“知道佳肴居已经经营多少年了嘛?我大魏开朝之初就以存在,都一百多年了,你倒是说说看,这申二愣子,何德何能?做到当初叶鲁叶老爷子都没能做到的事?”
“是哪位退隐多年,当初号称汴阳城地下君王的叶阎王嘛?看来这佳肴居真不一般啊!百熊帮这次可要吃大亏咯!”
楼上说的起劲,楼下百熊帮的人也没闲着,一边野蛮粗暴的驱赶着台栏下观舞的顾客,一边叫嚣着让管事的人出来。他们的领头更是踩在椅凳上,对着一名跑慢的客人,戏谑鞭打。
“还不出来?我便让你佳肴居见血,信不信?”
领头的人,身材魁梧,长得一副凶神恶煞模样。见半天没人理他,拔出佩刀驾到那名书生打扮的顾客脖子上。
“慢着!”
终于店里小斯带着一位老者,到来他面前。
老者锦衣华服,腰间还挂着一副金色的小算盘,他神情不悦的对领头人说道:“你们何人?敢到这里来闹事?”
领头人上下打量了老者,然后一脚踹开,跪地求饶的书生。
“你就是管事的?少废话,我百熊帮今日发话,你佳肴居从今日起,被我百熊帮关照了,以后每月今天,必须拿出奉银作为孝敬,今日还未交,赶紧给我去拿,要不然的话…嘿嘿!”
说着话,他一步一步的靠近,比自己还矮小半个头的老者,眼神凶恶的看着他。似乎只要老者稍有不从,便会让他血溅当场。
恐吓,在场围观的人,都为老者捏了把冷汗。老者却全然不惧,看着几乎贴着自己闹事的恶汉,冷笑一声。
“啊……!谁!谁这么大胆?”老者还未开口,领头的恶汉,却被一杯茶盏,狠狠击在面庞上,飞了出去。
闹事的众人急忙将恶汉扶起,他先看了老者一眼,又抬头看向楼上一处阁楼。
“七姑娘!”老者恭敬对着阁楼上,一位年轻女子深深作揖。
“你是谁?敢管百熊帮的事?”恶汉脸角浮肿,恶狠狠的看着这位貌美女子,口齿不清的叫喊道。
“莫说你,就是张越亲自来了,我也照管不无。”
听到女子直呼他们帮主大名,语气也竟是不屑的样子,恶汉拦住想要上楼的众人。他并非憨傻之人,汴阳城贵人皇亲满地,今日前来本就是为了借供奉之死,故意找茬逼出申让身后贵人。这位只是婢女打扮女子就如此嚣张,那她身后阁楼里坐着的人,恐怕也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
“你究竟是何人?”
女子轻蔑的看着他,没有说话,拿出紧袖里的卷纸一掷,如箭矢般射向恶汉。
抬手接过卷纸,打开一看,恶汉神情一变,对着女子深深一礼,二话不说带着急忙闹事的众人离开。
见闹事的人没打起来,一直紧盯着楼下动静的杨淑芸,不满的埋怨到:“怎么没打起来,真是的。”
吴彧在一旁却紧张的要命,深怕底下人打起来,自己皮糙肉厚的,到没什么,就怕会误伤少女。见闹事的人退去,赶紧拉下还扒在栏杆上的少女。
“朱春贤,告诉申让,我家小姐说了,他若不想做溧水坊的掌舵人了,就赶紧滚出溧水坊,免得看着心烦。”
就在众人以为没热闹看时,三言两语就将恶汉众人呵退的女子,看向吴彧这边,语气漠然的说道。
少年一头雾水,还以为女子是在和自己说话,身后折扇男人就开口说道:“七姑娘千万误会了,申老大曾严令禁止我们,不得在佳肴居内闹事,刚刚事发突然,又不敢得罪贵人,所以才没出面阻止。若贵人生气,我必定让老大,上门谢罪!还望七姑娘替我们明言,朱某在此谢过了!”
吴彧不可置信的转头望向身后,那名似乎刚刚还对自己大哥嘲讽不屑的男子,眼神都是震惊、怀疑。
名叫朱春贤的男子,见少年看着自己,对他善善一笑,漏出白牙,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其实不仅是少年,就是刚刚还在一起听他瞎说的众人,尤其是与他斗嘴的哪人,更是无语。
眼前这位居然是申让身边的军师,顽猴朱春贤?
“我家小姐说了,你们老大在想什么,她一清二楚,好再你们懂得一些规矩,说以后溧水坊是谁掌舵她不过问,但这佳肴居,就让你们看管了。”女子将朱春贤的话,向阁楼里禀报并得到答复后,颇为不爽的对他说道:“没有例钱,最后一句是我加的。”
朱春贤哪敢反对,有了佳肴居主人这一句话,可是比任何条件都要实在,赶紧谢过七姑娘后,他便屁颠屁颠下了楼,走时还不忘向盯着自己的吴彧,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