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翼展近八尺的金雕从高空落向地面，在鲍雪手上啄下一块血肉，然后悲鸣两声，振翅腾空。
略去不必要的细节，雁灵甲、窦天伦、李深海与何煌恩终究还是出现在了鲍雪的尸体旁。四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但比较起来却是悲伤少一点，愤怒多一些。窦天伦的金雕一直在上空盘旋，四人都以为鲍雪被关在黑旗要塞，所以才会有昨夜的李深海夜闯虎穴，救李贤只是其中一个方面，更重要的则是为探听死者的下落。想不到出乎意料，一心要找的人居然在要塞外面曝尸。
片刻后走到独子身边，雁灵甲道：“怎么回事？”
“他不清楚，问我好了。”藤堂鹤接过话来。四人来之前他跟雁登云对过口供，一切都由他应付。
窦天伦沉着脸，冷声道：“那你可要想好了，我会有很多问题要问，有一个答不好，或许鲍雪就是你的下场。”
藤堂鹤道：“请随意。”
“你现在是不是东厂的一员？如果是，为什么段骑鹰把你留下？如果不是，什么要跟他上岛去偷鲍雪？”
“我与东厂无关，此行完全是受段骑鹰逼迫。刚刚他也想杀我，但是只要我一死，龙琳立刻会曝光他在东厂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岛主也看见了，龙琳不在这里，我帮她先逃了，防的就是段氏过河拆桥。不知几位可曾见过龙琳？”“……她在我住的地方。虽然是她报的信，但我仍然有些疑问，所以派人先把她看起来了。”
“岛主有何疑问？”
“……那太监怎么逼的你？”“他让段情给我下了毒，还扬言我若不从，他要连龙琳一起杀掉。”
下毒？窦天伦立刻抓住他脉门，一探之下不由面色骤变：“这是……老李头，你试试。”
李深海抓过藤堂鹤的手腕，目光微微一闪，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中的什么毒？”
“不清楚，但眼前使终有幻像，有两个红衣小孩要吸我的血，怎么都消除不了。鲍雪说是能解，还给我配了药，我也喝了，现在没什么改善，但症状也没有加重。”
李深海深深吸了口气，一时没有说破，但看着他的目光却多了些悲悯，想想又道：“他为什么要杀鲍雪？”
“鲍雪醒后骗他说这个雁登云有假，真的藏在四明山老窝。实际是为防止被杀施展的缓兵之计。中途我二人用计逃走。不料逃到这时又被追上。发现被骗，段骑鹰非常恼怒，但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强迫鲍雪能诬陷贵公子有假，他好借机颠覆神农会。可惜鲍先生不从，他便命段情下了杀手。”
雁灵甲大怒：“无耻小人，小人！”
李深海皱了皱眉，果然如传言吗？望向雁登云道：“贤侄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雁登云道：“这两日大家一直在想怎么能安全地进入黑旗要塞，找到鲍雪。我就突然想到了他住过的老巢，就是在这水下，有一个入口通向鲍雪住的地方。那是黑旗要塞废弃的训练弟子的地方，我也住过好多年。我就想从那儿能不能潜入到要塞里面呢？于是趁您去救李叔叔时来这儿探路，不料正遇上段骑鹰，看他让段情杀了鲍雪，我一时吃惊有了动作，当即被发现，很快也被抓了。再后面就像这位藤大哥说的，他帮那位龙姐姐逃走，然后危胁段骑鹰，所以那太监只好离开了。”
雁灵甲又转向藤堂鹤：“段骑鹰有什么秘密？”
藤堂鹤道：“是他在朝里买官卖官的一些旧事，就算会长知道，但不认识相关的利害人物，恐怕也无法有效利用。”
李深海对此没有兴趣，又道：“还有什么需要我们知道？”
藤堂鹤道：“昨晚鲍雪准备在水边下毒，阻止大家入内，因为他要花些时间恢复武功，但正巧贵会的李贤被未鸿图带追兵撵到这儿，没办法，鲍雪只能给众人都下了迷药，正好二十人，又在他们头顶都插了一根钢钉，叫做控魂钉。他说之后这些俘虏全会变成兵尸一样，没有痛觉神智，只知道伤人，但在五天后又能完全回复正常。把人带回地下后我和他又重新回到水边设防，却不料遇上段骑鹰。”
李深海道：“李贤被鲍雪抓了，此刻在他住的地下大厅里？”“正是。”
交换了一个眼神，李深海道：“带路。”
“等一下。”雁登云忙道：“里面若有被鲍下药的守卫，咱们不能这么进去。听藤大哥所说，这应该是鲍雪自制的五日迷心散，人被迷惑后没有神智，只知攻击。但麻烦的不是这点，而是传染。如果我们碰到那些守卫的皮肤，或是被他们碰到，马上会被传染，到时昏迷五日，神仙也叫不醒。大家必须小心。”
藤堂鹤一怔，这点鲍雪可没有说。
李深海略略思索，从地上捡起一地截木棍：“不能有身体接触吗，简单。继续带路。”
雁灵甲一按肋下配剑，点了点头。雁登云深吸口气，立即纵身跃入水潭。余下几人紧紧跟随，眨眼消失在满是枯草的岸边。唯剩下窦天伦与何煌恩。
前都满脸嫌弃，显然一万个不愿意下水，可要留在外面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纠结了半晌，只得冲何煌恩一点头。扑通一声，后者亦纵入水潭。
窦天伦把长袍下摆挽了几挽，被迫走到潭边，忽然眼角一跳，借着余光竟发现鲍雪身下有些异常。他折回来上前确认，很快从死者身下拾起一把匕首。
——纯金，古朴，除了昂贵倒没有任何夺目之处，拔出鞘再细看，同样纯金的利刃上竟涂了一层厚厚的油脂，显然是防水专用。翻过来细瞧，刃脊上刻着两个精致的蝇头小篆——七夜。窦天伦大惊，刹那反应过来，不由诡秘地笑了。
小心翼翼地揣好匕首，窦天伦最后一个下了水下水。
走廊里的光线还算明亮，毕竟墙上点了不少油灯。所以开门后李深海刚一露头，即被两名被下药的黑旗要塞弟子发现，顿时嗷地一声，那两人竟连张嘴带伸手，像野兽一样猛扑过来。
李深海早有准备，两尺长的木枝左右一晃，即刻点中了二人胸前的六道大穴。然而，那二人的攻势只是在这一瞬稍稍见缓，下一刻咆哮声响起，二人居然又再次逼近。其中一人张嘴狠咬，咔嚓一声，竟将火神所持的那根两指粗的树枝居中咬断。
点穴居然无效，李深海微微愕然，眼见一人已经欺到身前，他抬腿就是一记侧踢。这一脚力道很重，那人被踢得倒飞到对面墙上，发出极沉闷地撞击声，随即又像破布口袋一样跌落，但显然他没有受到重创，五官仍是呆滞而凶狠，爬起来又趔趔歪歪地奔向几人。受其惊扰，走廊里的所有守卫都发现入侵者，顿时嘶吼声充斥双耳，纷纷朝众人聚集过来。
李深海接连踢退两人，因为不忍下杀手，那两人飞出去后都没有倒下，而是很快又起身逼近。没有痛觉，不会昏倒，点穴无效，简直比野兽还要难缠。
雁灵甲忽然道：“让我来。”抢前一步挡到火神跟前，他的配剑击出。没有拔出剑刃，而是连着剑鞘一起当作武器。啪啪几响，一名来袭者的双肩双腿被分筋错骨，倒在地上后失去了活动能力。
雁灵甲速度极快，剑鞘在空中的活动轨迹已经无法用肉眼追踪，仅仅片刻功夫，十名守卫全部躺在地上，包括未鸿图在内，个个双手双脚脱臼，难再动弹，只能张大嘴巴在地上蠕动，发出哼哼唧唧的怪声。
眼见再无危胁，藤堂鹤露出头，推开了那扇画着红叉的木门。
只见房内的空间呈不规则圆形，看起来非常宽敝，但地面没有什么摆设，只有一个半人来高的假人，像是一名小道童。道童头顶笔直地插着一支照明用的火把，其双臂则向前平伸，手心向天，颇为怪异。而在他脚下，有一个直径达五尺的洞口。借着火光看去，洞内有向下的台阶，显然是通向下一层所用。
藤堂鹤是第一次进门，虽然鲍雪有言在先，让他危急时可入洞躲避，但见这入口十分诡异，他反倒犹豫不决。
这时雁登云站了出来，毕竟曾在此生活多年，他对地下的了解绝非众人可比。眼望洞内的台阶，他轻声道：“这个地下建筑共分四层，是黑旗要塞专用来训练门下弟子的，虽然废弃，但很多机关没有拆除，大家不可乱动。此时咱们在第一层，属于休息区，没什么危险。但从此通往的第二层，密布各种可以伤人的木制机关，那是用来训练人的反应和速度的，到下面就要小心了。而第三层的各种机关都是铁制，动辄杀人，就更加危险。至于第四层是考核区，能安全通过才算是黑旗要塞的正式弟子。据鲍雪说那里比迷宫还复杂，非常危险。我还从未去过。”
雁灵甲四下环顾，一时颇为感慨，这就是自己孩儿这么多年的生活环境吗？从未听他提过，果然很是险恶啊。又注视着雁登云道：“第二层你去过吗？”
“去过。”“那你带路。”
“不行，我们只能去三个人。”雁登云一指那木头道童道：“看他的右手，小拇指，无名指和中指都蜷起来了，这是设了限制，表明这洞口只充许三人进入，若有第四人，暗藏的机关会封住洞口。内行或许能解，但我就无能为力了。”
雁灵甲一怔：“怎么会这种奇怪的设定？”
“因为第二层不仅会进一步训练人的各种能力，同时也会对弟子在地面所学过的东西进行检验，已经很有难度。若是谁都能自己进出，受到误伤怎么办？所以这里有规定，一次只能进十人。”雁登云仔细观察着那道童，又道：“这道童的设制于五天后才能自动恢复，眼下咱们只能遵守。”
藤堂鹤道：“是鲍雪设置的，当时只有我与龙琳和他三人，应该是防止追兵的目的。”
雁灵甲一望几人，立刻道：“如此就由我神农会三人出面，三位在此等候即可。”
窦天伦目光一动，缓缓道：“会长别嫌我说话难听，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虽说令公子对下层有些了解，但那里此时毕竟多出了不少杀手，又机关重重的，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你们全军覆没，神农会怎么办？”
众人面色一变，这话的确难听，但蕴含的道理却让人无法反驳。
窦天伦淡淡道：“你们三位留下一个，让何令主走一趟吧。”
雁灵甲微一思索，点头道：“还是岛主想得周全，多谢。那么，李兄留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