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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乱局(5)

同样的深夜,同样的晚风。在光华璀璨的王城之内,有一人黑袍飘飘,与文相共鉴明月。

那是一个睥睨的身影,同样,也是一道孤单的背影。此时的百域帝君正负手立于后院,举目眺望。

他所远望的方向与文相截然相反,思索的内容更是全然不同。

异地同时,同时同思。只是文相思索着百域近来之景以及未来革新之变,而帝者所思却是此前与人相谈。

那是在傍晚时分发生的事。那时澹台郁弥还没来得及休息,有两人一前一后,请求相见。

前者是一位新晋大乘,其本身名气不小,早已闻名于世,澹台郁弥自是听闻过他的名号。

而后者却不显山不露水,只是自称张逸虚。

对于前者的拜访,澹台郁弥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本着“既然要见面,多见一个也没关系”的想法,澹台郁弥接受了两人的觐见。

只是他却没想到,自己的这一临时起兴,却造成了现在的困扰。

因为前者之行,意为提供帮助实为告诫。告诫帝者勿行杀生之事。

而后者之行却给出了一个提议,一个让帝者心动的提议。

……

“劣者张逸虚,见过陛下。”

他是这么着介绍着自己的,而且话语之末,同样抱拳一拜。

只是这一拜里,虽然有对一国之君的尊敬,但却没有应有的拘谨。

似乎在张逸虚眼里,两人的身份没有丝毫不同,甚至这态度已侵蚀到修为。

他乃大乘道君,而眼前之人不过是结丹小辈。但纵使如此,儒生的神态中也唯有平等。

对于这样的人,澹台郁弥很清楚。他们都是有大才大能的人,同样,也是最麻烦的人。

因为在意,所以待张逸虚起身后,澹台郁弥仔细的观察着他。

但一眼望去,发现对方脸上仅仅挂着一抹毫无意义的笑容,以及眸子深处那从容不迫的平静。

澹台郁弥已经记不清自己看过多少次这样的表情了,可每一次他都感觉看不真切。

底气十足、自信非常,气度不凡、和善儒雅。这是张逸虚给澹台郁弥的第一印象。

而待他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对方除了面部轮廓略显阴柔,以至于笑意夹杂着三分邪氛外,表情神态竟与初时面见的文相一模一样。

“寡人,澹台郁弥。”

这,便是两人正式的认识。

不过其实澹台郁弥在说这话时,已经想起了在哪里见到过张逸虚。而端看对方的神态,他有些估不准对方是否认出了他。

“我来此,是想与陛下做一笔交易。”而令帝者没想到的是,在两人互报名字之后,张逸虚并没有拐弯抹角的试探,而是直明来意。

甚至在略微停顿之后,卡在帝者拒绝之前,说出一个名字。

——天咒。

听闻这两个字,帝者下意识一惊,随后恢复平静:“嗯……什么交易?”

当天咒两字自张逸虚口中说出时,澹台郁弥便知晓对方定是有备而来,所以他也没有失口否认。

毕竟帝者不屑于装傻充愣这种行径,更遑论这种行为在张逸虚这样的人是否有效还待两说。

“我帮你牵制住东流,并将其导入你们设计的阳谋。而我需要你们,帮我杀一个人。”

不待帝者反驳,张逸虚抢先问到:“端看陛下的神情,是不信我吗?”

听闻谋者的话语,帝君点了点头:“毕竟阁下来历不明,寡人自然不敢轻信。”

“呵~也对。既然如此,那我说一说我值得被信任的地方。”

帝君扬了扬手,示意谋者自便。而后者仿若无人,开始新一轮的游说。

“太素之气。”顿了一顿,张逸虚补充到:“这是东流来百域的原因,也是你们这场阳谋的根本。”

帝君眉头一紧,似是思虑谋者的话语。

而后者果然没让他失望,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小瓶。瓶颈不过手指大小,整个瓶身也不如半掌。

不过帝君很清楚,素白小瓶里,装的正是太素之气。

一瞬之后,谋者将瓶子收起,但看帝君的表情,他的这一行为已得到应有的效益。

“如何,这便是我的诚意。”

事已至此,澹台郁弥已经信了张逸虚七分,而剩下的三分也只是两个疑问。

“既然你有太素之气,为何不找东流交易?另外,你所说的‘杀一个人’是谁?”

“很简单。因为我要杀的人是剑神谷的不世天才,紫苑。而紫苑又曾对东流有恩。”

“嗯……”张逸虚话语间没有丝毫波澜,有的唯有平静。帝者分不清其中虚实,只得沉吟。

见着澹台郁弥眼中的犹豫,张逸虚便知此事已成八分。

所以他也没有强逼,而是给了帝者一个退路。这退路不长不短,正适合现在的帝者使用:“陛下可尽管考量,若是有意合作可以再联系我。

此外。为了展现足够的诚意,我有一个计画不知陛下是否愿听。”

“什么计画?”

“其一,在一定程度上放任百域近来杀劫。但表面上仍需要派遣兵力维持秩序,以消民愤。最好再将‘勿轻易离开城中’这种消息散播出去。

届时就算外围的杀伐再如何暴乱,你们也有一定的解释。这一点,我相信你们会做的很好。

其二,在此之后加快以武纳婿的进程。而后收集参与者的信息,并交给我。我会设法减少东流夺胜的阻碍。

其三,保证城中的绝对安稳。在执行一、二步计画的时候,定然会有其他人扮演杀人者,所以需要陛下施加压力,控制事态变化。

关于详细计画,我已写于信中。若陛下有意合作,可打开观看。”

依正常逻辑来看,两人的谈话尚未终结。不过在话语之末,那人交过一纸信封,便告罪离去。

似乎这正是他一直挂在嘴边的……诚意。

……

“张逸虚,这等人物我该是听说过才对……”

待张逸虚离开了好一会儿后,帝者才从他的三步计画中回过神来。

夜空下,帝者喃喃自语,所思所想皆是谋者之提议。

“只是,我该信你吗……”

再一次自语,帝者之心也恢复平静。收回无意义的眸光后,澹台郁弥将目光转向王城之外。

那里,有一个人。一个他曾刻意去接近的人,一个曾在王城外与之对视了良久的人。

“东流……”

……

百域之内,某间客栈内。趁着夜色归来的张某人,在自己的房间门口促然停顿。

因为房间里面,坐着一个人。一个他认识,但却不知是敌是友的人。

“不进来吗?”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质问,对方反而率先发问。

“我只是好奇为何你会知晓我的住处。”口中问着全无意义的问题,谋者镇定自若的走到客者身边。

“要喝茶吗?”

“不用。”

“是吗。”口中随意一答,张逸虚为自己沏了一壶茶:“莫兄,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又是何事。”

“自上次你我分别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于是趁着此时都在百域,就顺道来看看你。”

听着莫于期的寒暄之词,张逸虚倒是没什么表情。毕竟他们俩是真的不熟,而且莫于期还是大乘道尊。

倒不是说张逸虚畏惧对方的身份,而是因为对方的身份,让张逸虚不敢轻易算计。

毕竟在张逸虚眼里,天下间只有两种人。一者是可利用的人,这部分人包括亲人、友人、贵人、恩人,甚至还可以是仇人。

而另一部分则是无法利用的人,张逸虚将其称为,陌生人。很明显,对张逸虚而言,莫于期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朋友,而且他俩的心性、认知、处事观念都极为相似。但碍于莫于期的身份,张逸虚注定不会与其深交。

因为在张逸虚出世前,莫于期就已是闻名天下的大乘尊者。虽然后来他不知为何跌落天境,但张逸虚还是与他保持一定距离。

“嗯……我现在很好。”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

一人一句毫无营养的话后,两人便坐在椅子上。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黑夜里该有的寂静恰时而来,静的深了,似乎连思绪也都停止下来。

两名谋者无话无语,只是举杯的手默契同时,杯中之物荡开波浪成纹。

一壶清茶,两般思绪。在两人无语的交流中,茶水清香飘向远方。

如是不知多久,久到黑夜里传来一缕清风,清风混合着美人幽香。

“张兄,多谢你的茶。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请。”

轻轻一语,尊者的身影消失在原地。死寂荒芜之息转瞬即逝,门外有两人悄悄推开了门。

一阵夜风吹过,惊动红光慢摇。火红的烛光烙印在谋者脸上,看起来飘忽不定。

暗夜时分,连带着谋者本就阴柔的面庞,也多了几分诡谲不清。

“大哥你……”

“我没事。”

随意一声应付,谋者覆手将烛光吹灭。黑暗一瞬袭来,融化了谋者的身影,也隔断了两人的目光。

“明天,你们最好离开这里。”

“大哥……”

“我……还有事,不得不处理。”

大小姐深深看了一眼黑暗深处,随后拉过还想说些什么的琚瑶,点头答应:“是,大哥。”

……

门,关了,风,也静了。此时这间空旷的房间里,也只有一名谋者沉寂在黑暗之中,思寻黎明之路。

“莫于期,就连你,竟也有挣脱不开的枷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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