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二年，八月。
这日深夜，扎营在保定白沟河某处的燕军各营被告知，运送冬衣与口粮以及各种兵器的船只已经抵达，且让各营军士按时带着已损兵器去置换武器，去领口粮、冬衣以及去补充箭矢与火药。
直到锦衣卫、三千营皆领到物资与换好冬衣后，张辅才从忙碌状态中解脱出来。
三千营现在虽然是燕王直接指挥，但有着各种身份的燕王无暇至此来理会此等琐事，不过倒还是下令让张辅这三千营的副手来处理这等事情。
随船而来的柳升，在岸边看着寒风下穿着单衣却额头冒汗的张辅，问询地道：“大哥可不可以跟大帅说一下，让神机营也随军而行”？
察觉到柳升脸上的热切，张辅笑着说：“现阶段经常性夜行三百里，你让负重那么大的神机营来这，不是来暴其短吗”？
看到柳升有些失落，张辅见四周之人都在忙碌，小声地道：“再说水战与守城战才是目前这打法中，神机营能发挥优势的。而水战可能还会在战争最后，起决定性作用”。
柳升微微摇头，道：“从海上到内陆河，除了在海上遇到倭寇外，建文那些水军一次都没有遇到”。
刚才出了一身汗，现在心情放松而又傻站在寒风中让张辅打了一个喷嚏，他揉着鼻子地道：“第一，围剿倭寇也是大事；第二建文军的水军数量不少。现在他们担心其舰小怕斗不过宝船，不代表将来穷途末路之刻，还不会用水军做最后一搏”。
柳升见张辅说完就转身离去。稍微思考，柳升在得以想通后，并笑着登上即将归航的广船。
回到营帐，张辅就看到桌上各地锦衣卫送呈上来的谍报又是一叠，这还是张辅要求他只处理大事与急事的前提下。
按照常规他先看来自应天的情报，应天的情报显示赶到京师的辽王与谷王，分别被建文帝留在京师或改封荆州；曹国公李景隆与驸马梅殷以及太常寺卿黄子澄依旧在秦淮河畔不时地去吟诗作对；方孝孺则忙着用周礼来纠正皇宫各门的名字。
由于耿炳文不但在他所率军中的反间谍工作做得好，而且京师那边都无法及时知道他是如何驻军。
所以此刻，没看到与耿炳文有关的情报，让张辅心中不免有些气馁。
这时，张辅看到情报中有说工部研制出一种名为“一窝蜂”的火箭炮，且表明火箭炮可以三连发、能穿透人马、带有瞄准功能、发射时的声音类似与蜜蜂鸣叫。还说建文帝已经将其布置到卫所中去，但具体下发到哪个卫所还待查。
惊出了一身冷汗的张辅，立即传胡闯到他的帐内来。
胡闯从温暖的被窝中来到张辅的大帐已是黎明时分，正在不停度步的张辅见到胡闯就直接地说：“现在又要动用京师的江湖力量，没什么问题吧”？
见胡闯干脆的应诺，张辅道：“依次做好三点，其一在京师花船圈子中去制造工部工匠制造的武器，才是燕军最为害怕的舆论；其二待那些自视过高之人指使御史参奏工部耗费国帑时，将工部工匠某些见不得人丑事公开，让舆论持得以续发酵；其三待工部工匠在京师呆不下去时，必须将其全部且安全运至北平”.
胡闯应诺正准备出去的时候，张辅又道：“这事我天亮之际再去请示大帅，得到批复后，你就马上赶往京师”。
趁着还未天亮，张辅再次查了一下，见依然没有找到任何建文帝与魏国公府的奏报，张辅明白这两处消息应该是直接奏报燕王。不过倒是翻出江阴侯吴高、都督耿瓛有意引辽东军来加入建文军中的情报。
闭目思考了会，听到胡闯提示道：“天亮了”，张辅并穿好冬衣朝燕王大帐而去。
拜见燕王后，张辅先是说了锦衣卫的人已经成功渗透到耿炳文军中，但由于耿炳文反间谍的工作做得好，锦衣卫暂时没有获得可以相互印证的敌军部署。燕王听了后，微微颔首地道：“你现在可以说其他坏消息了”。
张辅将工部制造出“一窝蜂”的情报、辽东军有通过攻打永平（今秦皇岛，连接唐山与辽东之地）而进犯北平的情报递呈于燕王。
燕王冷着脸看完这两个情报后，不屑地道：“吴高若来攻我，就他那点料纯属是自取死路”。
燕王又看了会工部的“一窝蜂”谍报，向张辅问道：“你觉得关于‘一窝蜂”的情报是否属实”?
张辅用肯定的语气地回道：“属下可以断定这是真的”。燕王度了度步，令道：“无论付出什么结果，也要让工部的工匠们为我所用”。
察觉到张辅正欲说话，燕王道：“你办事，我放心。我只要结果”。
发现燕王又在看地图沉思，张辅则连忙告辞。
翌日，燕王正在大帐中与诸将议事之时，军士来报，有一个名为张保的敌军将校前来投效。
张保进入燕王大帐并表示愿为先锋，为燕王建功。燕王对张保这请求不置可否，而是淡淡地问张保问道：“此刻贼军，虚实若何”？张保恭敬地回道：“建文军共有三十万，但目前只有十三万来到前线。且一半在滹沱河以南，一半在滹沱河以北”。
燕王沉声地向张保问道：“你是否敢回到耿炳文处，作孤的内应”？张保看了看诸将，毅然回道：“某听从燕王安排”。燕王点了点头，道：“你回去就说被燕军抓住，但燕军看守不牢，你并得以盗马而归。你得告诉他们燕军即刻就会到达城下”。
张保走后，燕王并向张辅微微颔首。会过意的张辅走出大帐，即令缇骑去探查在真定附近滹沱河两岸，是否有军队驻扎的痕迹。
由于有明确的目标，不再是大海捞针，缇骑很快就这消息得以验证。
第二天燕王大帐内，诸将中有人奏道：“我们之前之所以胜利，都是因为出其不意。今日何以让人通知敌方，我们即将兵临城下呢”？燕王不以为然地道：“开始的时候我们无法确定敌军的虚实，所以才用出其不意来获得战果”。
“今日既知其半营在滹沱河以南，半营在滹沱河以北。所以才让他们知道我们即将兵临城下，则南岸之众必移于北岸从而合兵一处，我军也唯有如此才能将其一网打尽。”燕王娓娓道来。
看了看诸将，燕王又道：“他们现在已知道雄县、莫州之败，正是士气低迷之时。他们若是不知我军将至，我们来到城下，确实能胜其北岸之军。但若是南岸之众乘我军疲劳，迅速渡河地以逸攻劳，最后的胜负则难说了”。
燕王又以不容质疑的语气道：““打战就是为了胜利！既然能够稳妥的大胜，何必去险中求胜”？诸将听此，无敢复言，皆出账而去。
大诸将在寒风中骑马追着一马当先的燕王，直到至离真定（今正定）城二十里处，燕王因为看到一位疑似上山砍柴者才勒马停住。
张辅连忙上去询问这位砍柴者。在这位砍柴之人口中得知耿炳文在真定西门与北门有所防备，而东门与南门皆无备。
燕王得知这个情况后，令张玉统率大军跟来后，即率轻装的三千营急忙往东门飞奔而去。张玉见此，对有些面面相觑的诸将沉声地道：“我们立刻跟上燕王”。
耿炳文此刻正因天寒而军士皆无冬衣，而与真定府知府商讨是否可以由地方上来解决一部分。知府哪有本事解决十三万人的冬装，但又不敢直接拒绝，只得说尽力而为。
耿炳文知道这确实难为这位知府，但他多次催促朝廷运来冬衣却无果，他也只能让这位知府先尽力而为了。
送知府的路上，看到军士皆在寒风中颤颤发抖之时，身为战场最高长官的耿炳文几乎羞愧欲死。
现在别说征伐燕军了，如何应付天冷才是耿炳文的当务之急。耿炳文心中暗暗感慨：“这要是在先帝时期，军士在前方打战，却无冬衣御寒，负责后勤的兵部估计无一人能活”。
而现在，耿炳文忍不住长叹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