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北骥苏恒。”
六个字在皇城门口响起,饶是太师都有些吃惊地看向苏恒,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初出北骥的小子,竟敢如此行事!
莽撞吗?不,不,不......这恰恰是他高明的地方。
外人对北骥有什么印象?无非是鲁莽暴力,杀伐果断。
你让一个莽夫怎么对秀才说话?除了拳头,便是屠刀,既然现在无法拎起屠刀,那就只能用拳头。
一个聪明的屠夫无疑会让人警惕害怕,但一个莽夫却从来不会是令人畏惧的对象。
苏恒此举正中要害!
在众人面前竖立起莽撞野蛮的形象,让别人对他丧失警惕,借此隐藏自己。这小子,根本不是蛮熊,而是独狼!
“隆隆隆......”
皇城门就在这时缓缓打开。
“太师,太尉,以及各位大人,请入朝吧。”一个宦官冲着各位大臣拱手说道。
官员们这才重新排好队伍,文武大臣分列两侧,只有苏恒跟和尚两人站在中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小子,随我过来。”太尉冲苏恒招招手,然后和太师同时迈入皇城门。
苏恒拉着和尚赶紧钻进了武官序列,跟着走进皇城。
“太尉大人莫非要做这个出头鸟?”太师扭过头,对着和自己平起平坐,却极少出现的太尉说道。
“太师说笑了,什么出头鸟不出头鸟的,我不过是离楚臣子,不想做让天下人寒心的畜生罢了。”太尉老神在在,他年岁已经大了,虽然不经常在众人面前出现,但并不虚太师。
太师手中的拐杖突地一声敲在地上,文官大臣顿时停在了原地,“二十年前,太尉大人你打开了钜寿城门,难道今时今日,你还想再开这扇门不成?”
“这扇门开与不开,不在我,而在你们。”太尉停下脚步,看向太师,以及他身后的一众大臣,“当年的事,圣上已经说既往不咎了,你莫非是想旧事重提?”
“两位大人,时辰不早了,莫让圣上等着急了。”宦官适时出言提醒道。
早朝钟声准时响起,昊极殿中文武百官鱼贯而入,五品以下官员也都分列在殿外,等候早朝开始。
离楚皇帝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坐上了龙椅,俯瞰着台下百官,浩荡皇威滚滚普散开。
“听闻烂陀山有大师出山,不知是哪位大师?”皇帝没有如往常一样,让宦官宣布早朝开始,也没有等文武百官禀报,而是直接开口。
和尚从苏恒身后走出,整理好僧袍,对皇帝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贫僧无疆,见过皇帝陛下。”
“无疆大师无须多礼。”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离楚这位无上尊贵的君王,竟然站起身,也冲和尚回了一礼。
“不知大师在钜寿要待多少时日?”皇帝询问。
“师傅告诉我,需在钜寿讲上三讲,应是逗留一月左右。”和尚回答的一丝不苟。
“如此甚好。”皇帝重新落座,朝站在一旁的宦官挥挥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烂陀大师万里东行,不畏艰险,普度众生,特赐无疆大师护国法师尊位。钦此!”一道圣旨,寥寥几字,但却让所有人心神震颤,久久无法平静。
历朝历代都有赐封烂陀圣山的,但护国法师却极难出现。离楚开国六千年,至今不过才二十位护国法师,眼前这位难不成就是离楚六千年中的第二十一位?
只是这未免太过仓促了些,事先竟毫无消息透露出来。
在场的文武百官无不震惊万分,但在朝堂上,却根本不敢说话。
皇帝又是一挥手,三名宦官托着一袭金丝云锦袈裟从昊极殿侧小碎步走来,然后齐齐跪在和尚面前,高举着袈裟。然后三个极其貌美的宫娥走到和尚面前,将袈裟哗哗展开。
最后,所有官员无不目瞪口呆,从昊极殿侧走出了两位身着华贵宫服的美妇,一人捧着一百零八沉香佛珠串,一人手持三十六暖玉莲花印,款款走到和尚面前,然后微微弯身。
是后宫的两位贵妃娘娘!
“轰!”
好似惊雷在轰鸣,惊骇之事并未停歇,皇帝竟亲自走下龙椅,一步一步走到和尚面前,对着这个比自己小二十余岁的稚嫩和尚,缓缓躬下了身子。
似乎应和着皇帝如此动作,天空中突然金光大放,太阳从云中冲出,仿佛染上了一层金色,普照大地。
“拜见法师!”
“臣等拜见护国法师!”
……
一下子,朝堂上下,所有人纷纷跪下,就算贵为太师太尉,都跪下了身子,朝和尚恭敬三拜。
和尚此时却并没有任何不适应,反而觉得这一切似乎都理所当然,他面色平静,先将袈裟抖开披在身上,扣好金环,再从两位贵妃娘娘手中接过法器,然后对皇帝微微颔首,
“皇帝陛下无须多礼!”
护国法师,地位尊崇,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还超过离楚皇帝!
此时昊极殿中,除了皇帝以及两位贵妃之外,还有一人站着。那人,便是苏恒!
他甚至都没有朝和尚行礼,因为这一切太过夸张,谁能想象一个跟自己痛快喝酒的酒肉和尚,摇身一变,竟成了连皇帝都要行礼的护国法师?
苏恒此举,极度扎眼!
皇帝陛下都行礼了,一个无名小卒竟然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岂不是大逆不道?
“放肆!来人,将此人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皇帝坐回龙椅,直接就要将苏恒打入天牢。
两名禁军锵锵走入殿中,欲要拿下苏恒,除了太尉以及个别几位大臣,其余官员纷纷目露快意之色,原本还不知道怎么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对付这北骥蛮夷,没想到他竟如此不智,自寻死路,这也怪不得谁了。
“圣上息怒,圣上息怒。”太尉顶着压力,走出队列,朝皇帝恭敬行礼,“苏恒初进朝堂,不懂规矩,还请圣上恕罪!”
“太尉大人莫要强词夺理,初进朝堂便可成为理由吗?在场的诸位大人也曾初入朝堂,可有礼数不周之处?况且这北骥蛮贼根本就是目无圣上,理当斩立决!”文官序列中,刘瑁走出来,跪在地上,朗声说道。
“刘瑁大人脸上何故有血印?”在场所有人的表现落入皇帝眼中,他从始至终都保持冷静的眼眸微微一眯。
刘瑁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皇帝的目光犹如利剑,让他不敢说话,那股天威犹如神佛,令人惧怕敬畏。
“起奏陛下,刘大人脸上血印,正是这北骥蛮贼出手伤人所致,刘大人欲要阻止此人,但北骥蛮贼仗着武力,将刘大人重伤至此,简直有辱我离楚威严……”昊极殿门口,一位文官走出队列,跪在大殿中央,开口说道。
“恩?”皇帝一言不发,看向苏恒。
苏恒此时被两名禁军禁锢住双臂,一身真气动弹不得,只要他敢乱动,恐怕就会被瞬间击毙当场。
苏恒抬起头,也看向龙椅上的九五之尊,这位离楚君王。
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碰到了一起。
“北骥解甲营,当年的天下第一骑兵,岂会有你这等目无尊上的兵?”
“北骥苏恒,解甲营甲字末列!”苏恒的声音很平静,他甚至都没有解释什么,而是仅仅报出了自己的名号。他也很奇怪,为什么他没有一点紧张,更没有害怕,所谓的押解天牢,在他看来就是一场笑话,因为他从眼前这位离楚皇帝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
“皇上,还是饶恕苏恒吧,他毕竟不谙朝事,请给他一次机会。”和尚适时开口,他身穿金丝云锦袈裟,挂着佛珠,手持莲花印,好似画中佛陀,有淡淡佛光荡漾。
“既然法师替他求情,那便饶此人一命!”皇帝回道,接着便再也不看一眼苏恒,转而目光扫过台下所有大臣的眼睛,所有大臣一瞬间的情绪全部落入他的观察之中。
……
今日的早朝结束的很匆忙,甚至都没有任何政务商讨,但却让所有文武百官都忐忑不安。
先是赐封了护国法师,甚至圣上亲自弯身行礼,这无疑将无疆和尚推上了极高的位置,甚至比三公还要崇高,若是和尚有意留在钜寿,恐怕朝局都会有大震荡。
其次,关于那北骥蛮贼的处罚,也让人摸不着头脑,说是欲取其性命,但到最后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惩罚,一切都像是假的,假的让人一眼就能看个明白。
可越是这样,就越让这些大臣心惊,其中蕴含的深意到底是什么?圣上之心意,实在难以揣测。
离楚皇帝回到御书房之后,看着眼前的焚香,幽幽开口,“这解甲营的兵,的确不简单。”
赵嵩的身影犹如鬼魅,像是从地底里凭空钻出来一样,“圣上多虑了,这苏恒,或者说整个北骥,他们的命运早已注定。只是其他大臣,还需圣上多多留意……”
皇帝沉默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传我旨意,礼部郎中刘瑁,暂领廷尉寺郎中一职。”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