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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龙乡新龙里距离寒鸣寺二十五里地,距离安远县城三十里地。
吴宗睿和廖文儒一大早就离开寒鸣寺,前往新龙里。
结拜之后,廖文儒步履轻快,一脸轻松,吴宗睿却是忧心忡忡,一路思索。
尽管对明末的历史颇为熟悉,可真正穿越了,情况就不一样了,对于吴宗睿来说,穿越到这个时代,两眼一抹黑,有太多的未知数。
这种感觉,在行路的过程之中,已经逐渐得显露出来。
新龙里在寒鸣寺的西面,一路向西,一路荒凉。
两人行走在丘陵状的山坡之间,道路崎岖,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泥泞石块,行走需要时刻小心,稍不小心就可能摔跟头。
沿途几乎看不见什么人烟,偶尔看见道路两边的人家,不管老人青壮小孩,都是面无表情,面带菜色,神情麻木。
吴宗睿看见的寥寥数人,都是穿着脏兮兮得粗布单衣,衣不蔽体。
冬末春初,气候还有些寒冷,吴宗睿穿着棉服,还有些承受不住不时吹来的山风。
寒鸣寺所处得位置,属于城郊,距离县城仅仅五里地,按照吴宗睿的理解,这一片地域应该是有不少人家,但现实情况大大出乎他得预料,沿途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家。
“文儒,这一带你经常来吗。”
“好多次,寺里的师兄经常带我出去化缘,每次都路过这里。”
“这里是城郊地带,怎么看不见多少的人家。”
“一直都是这样,以前师兄带我出去化缘,我们大都是到县城去,要么就是到集镇,路上不会停留,这附近没有化缘的地方。”
“我记得以前不是这样啊。”
“哦,大哥说的那是好多年以前了,以前周遭也有一些人家,不过我听师兄说,这些年遭遇到太多的灾荒,好多农户家里没有粮食吃,活不下去,全家都离开了。。。”
廖文儒还没有说完,吴宗睿脑海里面冒出来一个词语:流民。
明末流民泛滥,一方面是因为天灾,气候恶劣,田地里面收获的粮食不多,根本不够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人祸,农民遭受灾害,还要承担赋税,实在活不下去,只好全家流浪,外出讨饭,希望能够活下去。
“县衙不管吗,各地不是设立有义仓吗,遭遇灾害就要救济百姓。”
“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官府拿出粮食救济百姓的事情。”
吴宗睿微微点头,他还想了解更多,继续开口询问了。
“文儒,你在寒鸣寺十年时间了,对周遭的情况一定很熟悉吧。”
“说不上很熟悉,大都是听师兄说的,寺里每年春季都要设立粥棚,救济周遭的百姓,不过寺里的粮食也不是很多,设立粥棚的时间不可能很长,我记得七年前设立粥棚的时候,来的人不少,后来人慢慢的减少,去年和前年来的人就更少了。”
一丝闪电,划过吴宗睿的脑海,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明史记载,崇祯元年四月十一日,江西赣州农民暴动,建国号永兴,暴民攻陷安远县城,劫掠钱财,知县沈克封逃走,江西巡抚洪瞻祖专门奏报,朝廷派遣大军,耗时两个月,完全镇压赣州农民暴动。
至崇祯元年十一月,陕西农民起义全面爆发,白水县王二、府谷王嘉胤、宜川王佐挂、安塞高迎祥、汉南王大梁等纷纷举旗,明末农民起义拉开了序幕。
吴宗睿的神色变得肃穆,他隐隐觉得,到了崇祯元年,大明王朝部分地方的局势,已经陷入到了无法收拾的境地,只是这些困顿混乱的局面,在史书上面没有详细的记载。
想到这里,吴宗睿再次开口。
“现在是冬末春初,寒鸣寺应该快要设立粥棚了。”
“今年就不一定了,寺里都无法维持,昨天我还听住持说,要让各位师兄离开寺院,到外面去化缘,如果不出去化缘,住持和各位师兄都没有吃的。。。”
“怎么会到这一步啊。”
廖文儒看着吴宗睿,露出奇怪的眼神。
“大哥,你不知道这些事情吗。”
“不是很清楚,这几天脑子里有些乱,好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不过我觉得寺院还是能够维持的,毕竟有十来亩田地,每年还有香客的布施,吃饭应该没有问题。”
“寺里两年之前就遇见困难了,气候不好,十多亩的田地,种下去的庄稼,没有多少的收成,而且总是有人偷走庄稼,住持说都是走投无路的农户,不要报官,也不要追究,当时我还奇怪,这是偷窃,怎么能够放过,可住持说了,我佛慈悲为怀,农户如果不是为了活下去,也不至于偷窃田地里的粮食。。。”
吴宗睿看着廖文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就连寒鸣寺都无法维持,农户是什么样子,就不需要多说了。
“咣、咣、咣。。。”
“四乡八邻听好了,奉知县大人钧令,四月初一开始征收田赋,各家各户需按时缴纳,不得拖欠,否则官府严惩不殆。。。”
还没有真正的进入到镇子,锣声与吆喝声就传来了。
大明的田赋分为两季征收,春季征收的为春赋,秋季征收的为秋赋,春赋占据田赋的四成左右,四月份开始征收,持续两个月的时间。
春季征收赋税,对于南方来说是有很大弊端的,所谓的青黄不接,就是指的春季这段时间,头年的粮食基本要吃完了,来年的粮食刚刚播种下去,需要到七月才能够收获,很多农户都会陷入到缺粮的困境中。
大明的南方和北方因为地域与气候条件不一样,种植方面有所不同,北方以种植冬小麦和春小麦为主,二月到三月即开始收割冬小麦,南方则是以种植水稻为主,一般都是七月开始收割。
万历年间,张居正实施改革之后,田赋全部以货币的形式征收,很少征收粮食。
“文儒,寒鸣寺需要缴纳田赋吗。”
“不需要,还好不缴纳田赋,要不然早就无法维持了。”
“这么说农户岂不是更加无法维持。”
“这个我倒是没有想过,大哥,你是生员,有功名在身,也不需要缴纳田赋。”
吴宗睿再次沉默,虽说大明王朝有功名的读书人不是很多,占据的数量不会太大,朝廷看重和依靠读书人,免去了有功名读书人的田赋,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些农户将土地挂在了有功名的读书人或者官吏的名下,由此免去了田赋,更多的官吏士绅则是大规模的兼并土地,且不承担田赋。
田赋的总额是不会发生变化的,缴纳田赋的土地越少,每亩地需要缴纳的田赋就越多,导致农户的田赋越来越重,以至于无法承受。
对于明末历史略微熟悉的吴宗睿,知道明朝的田赋不是很重,就算是加上辽饷、剿饷以及练饷,其数量也没有达到天怒人怨的境地,可是明末正处于小冰期,自然灾害频繁,粮食歉收甚至绝收的情况时常出现,农民吃的粮食都没有,这个时候,就算是低的可怜的田赋,对于农户也是巨大的压力和压垮身体的稻草。
看见吴宗睿陷入到沉默之中,廖文儒再次开口。
“大哥,前面就是新龙集镇,我听住持说,你的家距离集镇不远。。。”
“是啊,马上就要到家了,离家已经三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家中的情形如何了。”
“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大哥到寒鸣寺代发修行,正是冬月。”
“不说了,回家去,文儒,戴好帽子,你已经还俗,头发要留起来。”
“我知道,住持早就告诉我了,这是我的身份文书,到时候还要到县衙去报备的。”
从寒鸣寺到新龙里,二十五里地,吴宗睿和廖文儒走了足足两个多时辰,清晨的卯时三刻出发,此刻已经过了午时。
吴宗睿已经感觉到了,这副身体有些单薄,大概是以前陷入到读书之中,缺乏锻炼,可能生活方面也不是很好,显得羸弱,按说二十五里地,就算道路条件不是太好,也不需要走五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十四岁就成为了生员,而且是廪膳生员,这是很了不起的。
想要获得生员的功名,需要经过县试、府试和院试三关,通过了院试,才能够成为生员。
生员分为三类,分别是廪膳生员、增广生员和附学生员,其中廪膳生员考试成绩最好,地位最高,每月能够获取朝廷拨付的米面粮食等等,增广生员和附学生员没有这样的资格。
当然,不管是什么类型的生员,对于读书人来说才刚刚起步,关键的还是乡试、会试和殿试,通过了乡试,成为举人,有了做官的资格,通过了会试,成为贡生,能够被直接委派做官,至于说通过了殿试,成为了两榜进士,那是铁定要做官的。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个观念已经深入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偏僻的山村也不例外,如果不能够通过读书这个途径,那么寻常百姓的子弟,没有鱼跃龙门的机会。
士绅和官吏,他们是这个社会的特权阶层,他们在这个社会的顶端,他们几乎完全由读书人组成,享受特权
吴宗睿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这个特权阶层,不过他没有觉得高兴,因为他知道历史发展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