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叽咯叽”是书玲和姥姥之间的秘密暗号。
书玲从小在乡下长大,和全天下所有的小孩儿一样,她也嘴馋,夏天想吃冰糕,冬天想吃糖葫芦。书玲妈一是觉得这些零嘴儿贵,二是认为小孩子吃饱饭就好,所以很少满足书玲的要求。
姥姥就不一样了。为了不让书玲妈发现,两个人约定,只要书玲在姥姥腰上“咯叽咯叽”,姥姥家就知道她馋了,会悄悄给她买好吃的。靠种田为生的乡下妇人其实没那么多钱,但她总能从兜里变出一块糖果或是几片饼干,每每去针里赶集,她都惦记着要给书玲买好吃的。
在书玲的印象里,姥姥从来都温和爱笑,看书玲长高了会笑,看书玲穿漂亮衣服会笑,看书玲作业本上满是对勾会笑。这么温和和爱笑的姥姥,唯一一次与人争吵也是为了书玲。
从开始上学就是班里成绩最好的那个书玲,在三年级的期末考试时没能保住第一名的宝座,被班里一个男生超越。只是,后来老师发现是分数算错了,于是那个男生又成了第二名。开家长会时,老师带着半是对男生的惋惜半是对书玲的赞赏把这个乌龙说给家长们听,谁料散会后,男生的家长很不屑地跟其他人议论,说一个女孩儿念书那么好有什么用。
“女孩儿念书好怎么就没用?”书玲的姥姥当你场就发了脾气。
“总归是要嫁人的,而且,大有本事的女孩儿,出去了就不会回来了。”
“那我可开心死了。不出去难道还要想你们一样留在这里种地吗?”回应所有人的是姥姥孤决得背影。
只是,现实永远比预想的还要残酷,最先离开姥姥的不是她最心疼的书玲,而是比书玲更亲的她唯一的女儿。
书玲十岁那年,一直留在家里照顾书玲的妈妈,为了攒足后面会越来越沉重的书费,选择离家去书玲的爸爸打工的城市和丈夫会合。她这一去去了大半年,然后,就在过年前准备回家的时候,遭遇了不可挽救的灾难。
在城市里当高楼清洁工的妈妈,从三十多层的窗外,直直跌到地上,面目全非。
那是书玲第一次坐那么长时间的火车,第一次见到田野,麦田,以及潺潺溪水之外的世界。可是,新奇、激动之类的心情她通通没有,书玲这般急切地奔赴那片高楼林立的繁华和人来车往的热闹,只是为了参加妈妈的葬礼。
关于那个城市的一切都像风一样过去,那几天里,被眼泪淹没的书玲什么都不记得。她唯独能回忆起黄昏下的车站,微雪纷纷,一夜白了头的姥姥站在她和爸爸的身前,想要牵她的手,最后却忐忑地蜷起:“我还能继续照顾玲玲吗?”
书玲感觉得到,那只长满老茧的手在抖,姥姥害怕她还会失去第二个她看着长大的姑娘。
“咯叽咯叽。”书玲走过去,轻轻地对那双手念起了只有姥姥懂得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