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过水道,眼望前方战斗激烈,深巷房顶上围满放弩的刺客,立在巷口心下焦灼,扭头瞟见残藉中散了一地的签子,神光凝转,奔过去挑开灯笼收集好一捆竹签,又草草翻找数根,攥笼好迅敏躲到盲区,瞭望屋顶看准瞄头,右手随机抓出小撮,凝神,运功发力,额头滚汗,恍然,瞳色陡峭,飞签,穿碎彩灯叶子,像是淬火的流星纷纷射倒黑压压一大片刺客,昭珽忙中瞟见瓦砾中遇伏刺客,眼睛,脑袋,喉咙以及身体各部位都钉嵌有竹签,死相极为惨烈。
而他左前方屋顶上那排刺客,不约而同僵住,昭珽趁他们麻痹,果决处理完眼下几个难缠的刺客,潇然翻腾上屋顶,抢时砍断灯绳,足步轻捷,飘越到刺客屋顶上,对方刚应过来,剑光冷闪,无暇招架,随瓦滚掉者十有八九,或翻或覆,封喉命毙。
他收拾完这一落,稍前一落刺客再不敢掉以轻心,冷箭如雨射向昭珽,他一手溜紧灯绳,一手快挽剑花,哔哩啪啦荡开流矢,故松绳索卯力荡滚到房檐里面,躲避那些箭头。
他躲在墩柱边,暂缓歇气,对面黑巷口风声一涌,数片竹签目不暇接闪过,紧接着就听到后上方凄惨叫唤,流矢暂无。
江寒从黑暗里探出脑袋,昭珽看得清楚,她趁刺客眼花,捷闪过去和昭珽汇合,一个刺客眼尖发现她,大叫一声,又是一番扫射。
她隐入墩子边,言语匆促:“微臣救驾来迟。”
昭珽目色明灭,近看到她脸上密汗一层,有些心软,搭手探脉,错综且虚弱,即忧且茫:“你为何如此疲敝。”
江寒一放松,脸色瞬间雪白,吐音不清:“我刚才射杀刺客时,用力过猛,伤了元气。”
一支急箭刺破了昭珽袖子,他顾不得多想,搀起江寒就跑。
一路上都有刺客追杀,他们被前后敌人包围,身边只剩下寥几近卫,包围越缩越小,昭珽手指碰到江寒,冰冷。
江寒刻意缩了缩手,昭珽却很自然地握稳了她,细微说道:“相信朕。”
他手中的热度源源不断温暖了她的手掌,江寒恍然连力气都有所恢复,她正包围在这种安适煦和的微妙中,昭珽突然放开她手,抢先削了一个倒霉鬼过手瘾,战势随即触发,江寒微觉自己好像错失了什么。
也不知道是昭珽的鼓励,还是刚才休息了那么一会儿的原因,江寒手使得利,进入种满血复活的状态,砍起人来得心应手。
刺客到底人多势众,多番轮战下,近卫全数撂倒,他俩真成了四面楚歌,精力耗损就容易出岔子,昭珽前方围敌,没留意到后面偷摸接近的刺客,手起欲刀落,江寒连削碍眼两人,惊呼:“陛下小心!”
踢刀过去,削断那人足筋,那人不稳欲跌,昭珽顺势当胸一剑,目色陡骇,江寒救了他,一时松懈,自己背后被人斜砍一刀,昭珽直接贯力将人踢到对面,撞到还于攻击的狂徒。
江寒跌晃不稳,稳稳坠进一个健硕的胸膛,垂垂闭眼,昭珽抱起她越到房舍后小条黑暗的河堤路,躲藏着朝宝珠寺赶去。
她神志不清,仿佛做了一个繁忙的梦,梦里只有他惊慌的呼吸声真切低沉。
她稍事清醒时,垂沉着眼,觉得自己的身体和思绪都像是一团轻飘飘的棉絮,只有背上湿粘的烫是真实的,冷风呼呼朝那个决口灌,眼缝里透出两团朦影,她能依稀辨别那残影的惊慌,无力动,无力说,可她思维还保留着清醒。
昭珽对济尘道:“东西可备齐了。”
一个小沙弥端了盆热水到江寒旁边,怯看着她背上残红一片的刀伤,闭紧眼睛,连连善哉,不忍退走。
济尘看了眼江寒,微阖起双眼,手掐佛珠,浓沉道:“幸得这姑娘是习武之人,若是平常人怕是捱不过这一刀。”
昭珽脸上泛起酸软,在青灯的掩映下,犹为条瘦,老方丈不由暗叹,“我佛慈悲,这姑娘会好起来的。”说完给昭珽深躬一礼,轻步离开。
回庵房,他侧盘在炕上,念珠敲鱼给江寒祈福。
小沙弥来报,“师父,禅房那边一切安好。”
济尘微抬起浓重眼皮,目底担忧,“万不可有差池。”
小沙弥应声退出。
他又缓缓闭目念经,神情莫辨,在丝丝佛香里,渐入定,漆红柱旁一盆逾时盛开的白色牡丹,雍容华贵,笼上轻烟,一团虚化。
济尘走后,昭珽全付心思尽放到江寒身上,他几乎是跪在江寒榻边,交握起她有失知觉的冰手,温声道:“江寒,朕马上会给你缝背上的伤口,这过程会很疼,你忍着点。”
江寒眼皮滚动,指尖轻动,虚声道:“我能忍。”
昭珽确定捂热她的手后,轻轻放到榻边,坐下撕开血衣,拧干手巾去擦拭伤口,所过之处,她的肌肉微微抽搐,刀口中又渗起新鲜血液,强烈冲击着他的心神。
“疼么?”
江寒从他软凝的声音中弥罪的意味,紧接着他手下的动作比刚才更轻柔凝缓,那又像是在弥补罪过。
他匆忙的身影充溢满她的视线。
那白了红红了白的帕子反复在她眼中变幻。
他的面容再次包围了她的眼中世界,比之刚才更锐化更凝柔,而她也看清楚了他的眼神,那确实充满了悔罪,好似错过了太久,穷尽一生也弥补不了,像是对她,又像是把她当做了另一个人。
他凝目用巾帕擦去她脸上细密的冷汗,温细道:“上药会比方才更疼。”那眸底温波似漫出了眼角,淡淡凄柔。
江寒一眼迷离又清晰,静弱道:“我习惯了,不会怕疼。”
昭珽目光在她倔执的脸上驻留一转,起身去找药瓶,对准她的伤口,细细撒开。
药粉浸融进伤口中,江寒立时紧皱眉头,疼得忍不住惊抽一声。
昭珽顿了顿手里动作,细看伤口里涌冒的鲜血快速消融了那些粉末,有些心疼道:“痛就大声叫出来,别憋着。”
说着又洒下药粉,江寒抓紧了他的衣角,不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