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从容不迫:“据贾浪所说,金陵城中就有明教组织。”
昭珽微微道:“你把这些告诉朕,怎么想的?”
他面色清透,迎目江寒,棕暗渊瞳中含蕴流滟,信任贴心,又疏远拒人。
江寒似被吸附进他或虚或实的目光中,坦直道:“明教在江湖中影响甚大,若是他们死灰复燃,对朝廷而言,非是好事。”
她眼中涣起的暗雾,如同暮霭沉沉秋雨蒙,整张脸都陷入了阴沉状态。
昭珽音色低潮,有意无意问她,“你放得下心。”
江寒表情涩重,眸中幻濛隐逝,清澈幽深,迟延非所问:“怪力乱神而已,从没在过心,何来放下。”她不经意瞟转盈眸,嘴角下浮,肆漫轻嘲的神色,如同一芥零丁,单弱的让人心疼。
昭珽面色顿然低落,眼色昏郁,流光烁烁的注视她,有种感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他突然收心,明正道:“你想回江夏。”
江寒寂寂望他,深怅道:“那是臣的故乡,如何不怀念。”
昭珽感同身受:“人之常情,朕也很久没回过家乡了。”
他侧头朝竹墙上望去,目光空洞,暗自神伤,这里曾经挂着月娘的画像,是他单调乏累帝王生涯中,身心之所寄,后来,来这一点安慰,他亦丢失,是否天在惩罚,他杀尽了那夜值守竹轩的戍卒。
如今他都不知画在江寒那里。
他迟重收回目光,安之若素:“你既想念家乡朕就成全你,待你完成红巾帮招安事宜,令你回金陵处理明教事项。”
江寒真心感激加感谢。
这一刻她明粲的表情映进他眼中,真实如故昔的他。
清晨,桃柳夹道,有间茶馆,二楼廊庑。
微风清凉吹拂起道道半幅竹帘,竹香清凉绕廊,远方湖色蒙蒙,白鸥飞落,水波星散。
长廊里,唯吕焕一人白衣萧然,用茶筅优雅调试着兔毫盏中白茶,气韵清贵,如玉沁润。
未几,徐衍从廊后出来,躬身迎风,禀直道:“主子,人来了。”
吕焕手上动作不停,寡淡的声音被徐风吹散:“让他进来。”
徐衍站直,侧目扫了那人一眼,那人低头轻步进去,带起一股清艳的芍药香,翩然下拜:“主子,安。”
吕焕头也不抬,缓急调茶,面上浮起茶沫,渐渐的,茶香味浓郁飘散开,他才停手,萧暗睥向地下人,寂凛正言:“我没资格做你的主子,贾公子且起。”
贾浪抬头,一双瑰眼妖里妖气的,态度恭守:“谢主子。”起身,清清袅袅的垂伫在他对面
吕焕懒得纠正他,命起对向而坐。
徐公自觉退出廊庑。
他刻意将茶推到他对面,茶汤如雪。
贾浪却道:“在下不爱这东都的点茶,有妙趣却太苦,还是南夏的清茶比较适合在下。”
吕焕神光散漫,“你说的那个地方,现在是东朝的江夏府。”他的声音随风而飘逝。
拿起盏来,好似在给贾浪做示范,轻呡一口,浓茶入喉,涌起的涩意令他忍不住放盏,低头挡手呛咳。
贾浪渺渺然:“喝不下就别强迫自己。”
吕焕放手,冷幽注他,萧疏道:“苦过了,甜才会来。”
此番,是他们第二次在有间茶馆见面,上次是贾浪约见的他。
他平淡望向江寒府方向,执怀道:“你都告诉她了。”
贾浪平回:“在下不敢违令。”
他看吕焕心不在焉的望向远方,他亦眺目览湖而过,天水摇接,苍茫无涯。
继道:“上将军和主子预想的一样没有立即答应结盟明教。”
吕焕目色纷零,凝怅的声音飘然而落:“她不可能在轻易答应了。”
他轻柔的衣袖如卷浪纤白,层层荡荡,如雪片透薄。
每吐出的一个字都似扯痛了心脉,“她是东朝的中侍,属于这里,灭亡的南夏给不了她想要的。”
贾浪微怔,“主子不愿再信任她。”
远方一直滑翔的白雁占据了他的视野,他眼皮垂浮,清怅道:“她是雁,自有天高地阔,我信任的她看穿了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何必着手不放。”
贾浪沉吟,“那她也许会如主子所料,招讨明教。”
吕焕看穿一切,冷薄道:“就算是不招讨,以你们明教现有的作为,又能支撑到几时,不如利用来做更有用的事。”
贾浪事不关己:“南夏末年,战乱四起,民生凋敝,巫教遍地,明教反而不昌盛了,其实从那时起,我便不是很信,后来加入了红巾帮,我才是彻底转了念,能救南夏的只有主子。”
吕焕道:“你能这样想就好,昭帝野心勃勃,一直想荡平四海,现今又有了江寒这个得利助手,如虎添翼,对他有威胁的,他必凛厉剿除,明教这劫,就当是帮我。”
他目细一眼,尽藏诡谲,暗厉道:“她会告诉昭珽的。”
贾浪果决道:“主子放心,她若告诉昭珽,在下必照您嘱咐将她拖在金陵。”
吕焕收敛目中锋色,音如冰碎:“越久越好。”
“是。”
他负手向湖,伫立如暗冰,命贾浪退下。
湖水汪漫,他心如层层冰冻,曾经有她,似拥有全世界,现今,与她再无可能,似失去了全世界,又或者是他被全世界所抛弃,暗暗垂思,月儿,我是可笑的人,以前我天真的以为我知你,一切都错了,我根本就猜不透你的心。
我宁愿我们擦身成为陌生人,亦不想与你成为敌人,可能争取到。
竹帘纷翻动荡,下面挂起的穗子,纠绞缠结,致使帘子发出不和谐的声响,抑心喧杂,风声已大,前方湖面波粼涛涛,似要倾洒出来,白鸥停在水面上,随波逐流,不由自主。
吕焕衣发纷乱,清孱如烟,目里却坚定的朝向一个目标,哪里是天堂,归期复何期,狂风乱,他自安。
江寒府,她闲,又在院子里玩起了投壶,两枝一起,不中,她又一枝一枝的投,也不中,生觉奇怪,技术倒退到从前,不服气的投了好些,中者稀零,没信心再玩,跑一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