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道:“既然东臣认为这案子源自粉奴娇之曲《春雨玉兰浥》,请陛下告诉我谱词。”
昭珽做出说明:暮尽天外夜如魅,风灯冷雨疏,小庭西舍,雾锁云雪,尺阶润玉辉,五弦拨珏,断珠碎零暗杳迹,葳蕤叶箩翠,流风月霁皎玉华,飞鹊栖枝,宛语花底凝,轩楼琵琶续止歇,款步勾栏角,素衣霜袂轻尘纤,披帛云依绕,染却香寒盈袖卷。夜阑珊,天欲明,玉树沐晨曦,褪尽风摧雨溅污,光明复来归。
“景修,黄崇石等一致认为歌谱里有反东复南夏的意思。”
江寒撑着桌子,信手一撩后颈头发,不以为然:“夜阑珊,天欲明,玉树沐晨曦,褪尽风摧雨溅污,光明复来归。是这句有问题么。”
昭珽被她灯下撩发英飒超然的神态所吸引,但笑不语。
江寒抱手,披发散倾到座子上,坐的端端正正,一股清幽发香袭散,昭珽有一瞬间的迷离,竟不由自主的想靠近她,表面平静如初。
她说:“这首诗表现的如此浅白,想让人不想入非非都难,我看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倒像是粉奴娇故意栽污。”
昭珽道:“这事确如你所言没有那么简单,我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
江寒静目明刻。
“这词里后句话还有别的意思。”他故意放慢调子,故作沉吟道:“黑暗即将逝去,光明就要来临。这是明教的宗信。”
江寒移灯的手晃了晃,专注的看着他。
“景卿坚持粉奴娇是明教的信徒。”
江寒听得一惊一乍的,经受不了他这说一半留一半的方式,要求他一次把话说清楚。
“不知道江太尉可对崔中丞有印象。”
江寒想都没想就爽快点头,只想听他把话说下去。
“梁都府从他府邸卧室搜出一卷墨绘的玉兰图,具查和《春雨玉兰浥》用的是同种江淮一带盛产的缣帛,连落款处的赠崔中丞都和《春雨玉兰浥》是同人的簪花小楷字体,他是江南人。现下已然收监梁都府。”
江寒反应过来难怪那天他会来问江淮是否多玉兰,原来是别有用心。
江寒寒声道:“陛下是个聪明人,江寒不敢咄断此案。”
她心里已有了答案,如果这次昭珽要她死,即便断案,也是徒劳的。
昭珽丝绸般细腻低吟的声音滑进她心里,“朕说过要你的忠诚,这次你的命不归朕管,它就在你手里,我给你去决断它的机会。”
他话一毕,江寒似乎能听到心脏起伏不定的坠跳声。
“今晚我就会放过你,回去好好准备,明日早朝。”
昭珽的话显得很诚意,也很惊心,明天早朝面对那些恶意栽污的臣子,江寒可以想象只要这件案子一输,她将满盘结束,没有任何机会,连昭珽也救不了她。
她目影幽杳凝望着灯光里成熟稳重的年轻帝王,只觉得心里发寒,自己就像是一个任他操纵的木偶,在他暗无边际的股掌里一点点暴露软肋却无能为力的只能选择顺从,她没有足够的智慧去摆脱这团看不清的可怕迷雾,江寒真会担心与他合作,有一天会迷心。他以朝廷为器皿,以百官为毒虫,待他们自相残杀,最后胜出的蛊在由他精心培养,成为他最优秀的利器,去杀或是被杀,如此循环往复他就可以高坐明堂,牢固君权。
第二天早朝,和她预想的一样,景修带头就开始攻击她,肃穆神圣的朝堂变成街边菜市场,一向端庄儒雅的士大夫们,牙尖嘴利和小贩泼妇没个两样,轮流着指摘江寒,顺带连皇帝也被拖下水,有臣像是失了贞洁的烈女,并着那副宁死不屈的气节,非要皇帝说出个好歹,东朝是个民主自由的社会,东臣们认为放反臣入殿,忽悠了他们,必须要抵制皇帝的不道德行为,大殿哗然一片,江寒一语定乾坤,“各位就只有骂殿这点本事了。”
许是江寒突然说话,惊到了东臣们,殿中诡异的安静。
江寒再而从容道:“这案子你们能随便给我定罪,作为被告我是否应该有发言权。”
东朝民主是不容质疑的。
景修一身红袍扎眼,态度是端正的,话是尖酸的:“江氏,梁都女尸案,罪证确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江寒反诘:“上次你们也信誓旦旦污蔑我们同北狄有染,还玩这把戏,景相公你累不累。”
景修怒发冲冠,“强词夺器,你即认为是我等污蔑你,也得拿出证据来。”
“陛下天恩,才放我出来,证据还得我去找。”
昭珽道:“景修,朕觉得江太尉说的话不过分,这次还是慎重些的为好。”
吏部尚书沈一帆表示反对:“这次黄正卿有足够的证据,南夏图谋昭然若揭,若任由江氏意涉此案,唯恐横生变故,南夏死灰复燃。”
沈一帆的话比景修更刻薄露骨,始才也独他煽乱的起劲,江寒奇怪了,平时他不也很没有存在感。
昭珽的话打消了他的疑问:“沈卿,你与那粉奴娇有过交往,朕念你只是正常听过她几句曲,不予追究,若此案初判属实,何惧重整查探,你激措阻挠此案,是否心中有鬼。”
沈一帆埋头吓得大气不敢喘悄悄退后,低如蚊呐:“微臣不敢。”
还有人想再言,昭珽定话:“我东朝行的正坐的直,江太尉既然要查,朕可以允准,不过介于你嫌疑身份,只能由你独自完成,时间三天,期间朕会派禁卫保护你。”
江寒跪谢圣恩,说是派人保护,不过是监视罢了。
臣子们不言,光是三天和派人保护,想要翻案实非易事,也大都勉强答应了。
退朝。
三天,江寒走在路上,现在她身边没有人手,明的暗的又随时被人监护,到底该从哪里下手,六月蒸郁,途经太学她看到攀爬过楼血色瀑布似的茑萝花,仿佛嗅到血的腥味,血色茑萝无形游移悄悄缠住她脚腕,她脚下一沉,心情沉重到了谷底。
忽然肩头一紧,她脚底嗖冷,转头脸色苍白。
宋铎惊了一跳,“阿月,你怎么回事。”她怔盯着宋铎,渐渐恢复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