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对于我的意义,是完整地进行了一遍从练习到上台表演的过程。我一直酷爱观赏各种舞蹈,有关舞蹈主题的电影我搜集了不少。前几年迷扬扬,觉得她的爵士中国无人能比,很可惜买不到影碟。在观看的过程中,人的情绪仍旧是可以沸腾的,很多东西如果变成亲历亲为,可能没有这种有点迷恋有点辛酸有点艳羡有点跌入的感受,我也许是为我的无才能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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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解,我曾经回答过下辈子想从事什么的问题,我答:做一名舞者。这是我理想化的想象,我忽略了艰辛,只记着情绪上的云雾。可是人都是需要偶尔理想化的。我深知自己在歌舞方面的无天分,但这丝毫不影响我的鉴赏力和沉入的自由。所以这次登台是一场显著的体验,很好玩,后来看剧照,看见我的蹩脚在队伍中可以浑水摸鱼不至太突出,也放下一点心。好在我有了一点享受的体会,在台上的虚幻感。
我刚开始的角色是手里握着一把铁锨,一下铲麦,一下扬起的动作。当然是空握。在台上想象年年有余。空手握锄头。我是空手若有锄头。偈语的意思是握着锄头,骑着水牛,也应该像没有锄头没有水牛一样自由。我是没有働头,在台上狠狠地体会如何能让它看着如同有一般。这很有意思。
那么,自由的境真实的境能够让究竟是人流动还是水流动成立。对于千古的长度,都是很容易理解的。我们就需要体会眼前这一点快乐和美好,即是最好吧。
不跳了,还是空手把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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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新竟
最近突然等来一些东西。
开车穿过友谊路,发现两边的树油然的美。车上放着什么音乐,和微微颤动的庞大的树冠有一些细节上的合拍。两边的树虽然是在冬季,仍然有着不可一世的姿态,是因为它们有着茁壮的年龄,它们齐刷刷站在那里,很多年了,谁有它们的目光看过所有看得又那么远。我的心口涌着热流,我在穿过这条路的时候,异样的感动,觉得这个时刻我异样的满意。这条路这几年走过多少次了,这些树它们一直在那里,是因为我的眼睛只长在脸上,没有在心里洞开。
南门进去,南大街缓慢的车流,天气不阴不晴,我突然看见前面路中的钟楼,那种突然发现的感觉让我觉得很可笑,好像我竟然不知道我们的著名的钟楼它就在这?可是我真是又突然看见了它。觉得它在这样灰色的带有淡淡明亮的天光中,显得是那样的好看,它的古朴和庄重是那么迷人,它稳稳地站在那里,根本就不看脚下这些轻飘飘的人物。我又要在心里涌出热流,为我看见的亲爱的钟楼,这一时刻,我路过,欣赏你的美。
开始有越来越多的时刻,觉得身边的是最可信任的美。开始觉得不是那么急切地想出门,想去远的地方,远的地方才有激情。幵始认真注视每天的饭食每天的行移,尽量多的时刻开始专注和满意。身边的生活稳当和充实起来,远方就开始成为一种可有可无的思念。有也好,无也好。
新意在很长的时间里荡然无存了。其实很多东西和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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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间的关系真是不可小看的。时间够了,痛苦就没了;时间够了,就重新获得新意。这是一种能够接受的补偿,自由的,有一点放纵的、有一点散漫颓废的心灵后面的补偿。开始理解健全简单的意思,理解有的人不需要激烈和尖锐。
新意荡漾着,在周围的景物和人身上。别急,什么都别急,费力去追的,有时候不如等着,不如等着来的那些,更让人欣喜,和心安。
记着壶口
记忆之一
去云南看著名的虎跳峡,那时候我还没有到过壶口。虎跳峡岸边的白色大石让我印象深刻,我躺在上面晒了一会太阳,照了几张忸怩照片。后来等看到壶口的时候,我完全不能忸怩了。那是一种没有幽默的庄重严厉,所有的人都得严肃起来。严肃一会,还得患一会失语。后来,回忆云南之行,我就开始在壶口边缘骄傲,为我看到的真正的壶口,真是无与伦比的。我感谢自然,制造这样一处地势,来卷走我们的躁聒。
就是那次在虎跳峡的旁边,和刚认识的昆明的朋友一起聊天,说起陕西的壶口,他很向往。我才发现我居然没有去过,那是1999年。我作为陕西人,没有什么给外地朋友描述的言语,觉得很惭愧。可是后来去过之后,打电话给他,也没有什么可以描述的言语,只是说,一定要来,这种气势,是要亲眼看见的。怎么好嘛,他总问。我想不出来合适的词汇,就说了一句:我想往下跳。
不是我有灰色厌世情绪,这类似于浓烈的爱中,那种献身精神,或者能为对方死的心情,或者想杀死对方才聊以解爱的强烈。
站在那种剧烈倾泻翻转的旁边,强大的吸引力让人担忧害怕,又充满诱惑。昆明的朋友那时候是一家三口,幸福的老婆和率真的儿子。如今却散在各处,很大的转变导致离婚,朋友孤独地仍旧举着相机到处野游,儿子大了,考上了大学,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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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画了漂亮的画给我。关于瀑布的话题渐渐搁置。生活中也总有急流险滩,让我们失足跌落,浑身湿透。
后来去了几次壶口,站在水边的时候总是不长。远远找一块石头坐下,听壶口,巨大的轰鸣声中,就很难有讲话的兴致,默默看和默默听。有时候觉得发愣是多么享受的事情,浑身松懈并且完整地进入混沌的范围,很好。
有一个朋友是酒店管理者,曾经在壶口旁边的观瀑舫待过一年整的时间。他回来后,一段时间很少言。他带我们从壶口瀑布中心沿着岸边向下走一段,水面渐渐安静,坐在大石上,是个很好的角度。他说,这是他的二瀑。
他经常在那,一个人想想什么,或者一个人两个人喝酒。
我几乎所有的壶口之行都是和一个人去的,有时候会周围有一两人同行,有时候只是两个人。从1999年的第一次开始,去壶口的间隔中,两个人的身份和状态一直在慢慢变化,从朋友到恋爱,从恋爱终至结婚,从结婚的新鲜到不新鲜,从不新鲜到迷惑,迷惑到安然到微微欣然。不经意间发现总是标志性地去壶口,从第一次看到壶口,就发现愿意老去看它,虽然已经把它看得那么熟了。后来又发现只是感情上的熟,它每一次都呈现着不同的姿态和意思。高级的东西都是这样的,你以为它是一样的,可是总是在回味。
壶口就如同一个狡黠的证人永远等我们到的时候,它就在那。可它不说话,它看见的听见的,一瞬即被带走。带走在下游什么地方就消散。冬季的时候,碰到绝冷,壶口横梁上就冻住,可以从陕西这边走到山西那边。我没有走过,有一个前辈不年轻了,但很帅,他有年轻貌美的妻子,那个女子是历经多舛命运,被前辈一把拯救过来的。他说,我不能过,家里有漂亮老婆等我啊。
我们都笑,我知道他不是胆小,是真的。一个男子承认某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是很可贵的品质。在壶口边,轰鸣的雄壮也曾经作为我情爱的背景声音让我脑海里起过烟云,那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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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坐在石上,游客很少。一个拉着小毛驴的陕北老汉也坐在旁边,我们试图说了几句话后,就放弃了。一起发愣,各愣各的。这种情景很不错,毫无干系,状态距离很远的两个人,形象有着奇怪的温暖和谐。我喜欢各种好老头可爱老头的模样,我坐在他们身边,什么也想不出来,就想晒一会儿暖暖。这种情景,在圣彼得堡的一个教堂里重演,超长的花园里的木椅,有一个大胡子教士坐在一头,我过去悄悄坐在另一头,中间隔了空空的五六米的距离,有人拍照,我回来看见照片,非常喜爱,那一瞬间,在同一空间,无法交流的人是交流过的。
我后来骑了壶口老头的毛驴,穿了红衫衫照相。我不知道怎样表达我获得的暖和,我只有骑那只毛驴。
记忆之三
总是不那么想细致地说壶口的模样,好的东西就没有语言能超越它的好。那么还是稍微细致一点,那么有一年春天和单位的好人们去了一趟壶口。那次去,已经是第四次了吧。每
參
次去都不觉重复,无法用语言来好好夸奖它,只好默默地一次次去看它。相见了,互相看看。
如同爱情。在盛时,无法说出口,只好一次次相见,互相只是看看0
壶口的大水永远咆哮翻卷,站在旁侧,轰鸣似乎很远,被那种持续降落的咆哮翻卷吸引,无法闭眼,也无法挪步。我回回发现我要随之降落了,似乎不能控制,赶快将自己拉回,远远观看。
如同爱情。要懂得消失在慢慢厌倦之前。下去,将是相对致命的某种毁灭。
从茶坊拐向宜川的路上春光很美。陕北在这一段植被也浓。因为春天,桃花盛开。家栽的艳得很浓,野的桃花淡淡的粉白,在山坡上一抹一抹的,跳在成片的树木之间,树木还是干净的枝条,白桦很多,簇在一起,灰灰蒙蒙的影子。我是非常喜欢树林的,走在路上的经历,路旁不同地方的成片树木是记忆中重要的因素。我总是能因为它们而感动起来,葱茏而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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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却安然。
在窗外树木的影中慢慢接近壶口。大家谈笑,车内人情融融,窗外大片树木。一个朋友电话说是要给70岁的老父亲过寿去。我说祝贺老+家。
车前行,我摇摇晃晃地分着神。想起父亲,居然离去时已经15年,十年生死两茫茫,15年呢,我已经很久没有伤痛的感觉。他成为我少年时期的重要角色,对于成年,交流是我一个人臆想中的。所以突然想给朋友说,父母健在是多么幸福的事,能够孝顺是多么幸福的事。
我摇摇晃晃的,在车里,拿着手机,写了一副联:
上:七十载苦辛荣辱恍如眨眼到今日
下:千万回大恩不言忽然落泪祈未来
横:父子与共
发出去,送给朋友,是个礼物吧。我希望老人家长寿健康,拥有未来。
站在壶口的边上,依旧是期待的那种,一种不容分说的重量压下去,一刻不息。重量翻卷着细节的腾起。我的目光再被定住,看着那些源源不断的白汽从最低处缥渺升起。我感觉这就是某种重量达到最高的程度,坠落,坠落,最终会将足够大的重量虚化成汽。有了失重的轻盈。
人的一生会累积,越来越重,在离去的那一刻,就会虚化,不论精神还是物质。站在壶口的旁侧,我想念。壶口一刻不息,多少年来,只有更壮大。虚化的走了,还有更多的重量跃跃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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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不想再看下去。
我在旁边随便走走,看那些岸边的安静水洼,曾经被猛烈冲刷的石头的形状,如此安静。这是沉淀,谁又能真正注意呢,被跳来跳去的脚步忽视着。
这时候,朋友打来电话,说,父亲过生日’本没有觉得怎样,你的对联,让我一个人在办公室流了一会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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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
周末的火车摇去兰州。兰州火车站很简洁,下车往外走的时候飘着点雪花,很轻很轻,一夜没有安眠,脚步也因此很轻。天还未全亮,黎明的气息是有着睡眠的温存味道的,喜欢这时候有点小雨,路面上薄薄一层湿,映着点慢慢衰微的灯光。下着雪更好,好像是从高远黑邃的梦里飘着来的。
去看一位88岁的爷爷,因为突然记挂。他老了,虽然仍旧生气勃勃,但那天打电话他说,我想你们了,我现在是看见你们一年,就少一年。我暗暗有点难过,就买了车票。我和这位老人有7年的交道,第一次见就互相喜爱。那时候他80大寿刚过,第一次见我就和我研究数码相机的种种,精通之道在我之上。对电脑兴致勃勃,已经在熟练使用文档和图片制作软件,自那以后,我每年都会收到他亲自制作的圣诞卡片。
他的电脑里存着很多很多家人和朋友的照片,他会将照片印在贺卡上,当做经常的礼物和问候。每一个人都在惭愧自己的友爱,不如一个耄耋老人的热情。
我也亲身经历他面对别人的不和和矛盾时真诚温和的劝说,即便你当时未能想通,你也得低头于一个老人的善心。
他信基督。这个周末我在家里陪他,总有教会里的年轻人来看他。因为知识信念的广博,他的气质显得超群,我很喜爱。我喜爱一个人能在老年活得安静甜蜜,暗暗地有无限的活力。
黄昏,我们看电视,我一回头,他在沙发上打着吨,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安详的时刻,我拿过小被给他盖上,犹如盖着一个很长的甜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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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我们吃饭、聊天、讲故事、看他前不久的深圳之行录影,窗外有时候飘雪,有时候有点阳光,时光慢蠕蠕的,我也陪他打了会盹。
我有幸有这个爷爷,在不远的地方有这一分牵挂。年轻的和年老的,两种经验混杂着,他回忆起来的那么多故事,对于我非常的新鲜,我不是真的有兴趣听所有,我是有兴趣让一个老人抒发他的心境。
第三日的夜晚,我摇了一夜,回到我生活的城市。清晨,清冷无比。我穿着我的大红羽绒衣,直接去办事了,这么早的感觉我很开心,城市好像是让我来观察它是如何醒的,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