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149年12月8日，凌晨，东方定居点以东数百公里处，破晓之前。
两位高阶变异者正在海面上狂奔。他们的脚尖轻点水面，那轻盈的身姿，就好像是水鸟捕食。四周的景色急速奔驰，他们的速度已经接近20公里每小时，就连路边的山峦都好像被拉伸了一般。
“马上我们就会抵达陆地了。”风马说道。他在前面领路。“大灾变时期，海水最多曾经淹没到长江中游。但最近五十年又退了回去。现在东亚的海岸线，大概是在过去海岸线以西300公里处。一旦上岸之后，我们还可以继续加速。”
“我们要一路跑到青藏高原去吗？”
“怎么可能。青藏高原距离这里有上千公里，如果跑过去，天知道要跑多久，我已经事先留下了撤退点。会有部下在那里接应我们。”
鲨紧抿嘴唇。他只是继续跟在风马背后。一小时后，景色果然开始发生变化。周围的山丘一点点变高，海平面则是显著下降。风马猛地止步，他左右环顾，然后指指北方的一座山峦。鲨心领神会。两位高阶变异者改变方向，二十分钟后，他们便爬上山峦的顶端。风马看向天空。他使劲吹了一声口哨。尖锐的声响在空中回荡，不消一会儿，他们的头顶上就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一只大鸟从天而降，它踩在山顶的岩石上。风马拍拍大鸟的脖子。他给大鸟丢了一块干肉。大鸟一口将肉吞下。它发出嘶哑的叫声。两位高阶变异者随即爬上鸟背。大鸟张开翅膀，它猛地蹬腿，一跃冲向无垠的高空。
……
天空漆黑，月色萧条。东方的太阳还没有升起的迹象。鲨鼻子耸动，他闻到了一丝潮湿的味道。铁幕逐渐泛红，风马一言不发。他坐在大鸟的背上，仿佛陷入沉思。气流紊乱，下方的大地昏暗不明。鲨问。
“我们要多少时间才能抵达目的地。”
“四个小时，顶多五个小时。”
“那我们会被阻截吗？”
“不知道，我们肯定会经过东方定居点的领空，至于他们会不会出手，我就不知道了。人类并不是傻瓜。”
“那如果他们出手阻拦，该怎么办。”
“谁知道。如果事情真的变成这个样子，那我们也只能反击。现在，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风马喃喃答道。鲨眉头紧锁，他寻思片刻。“风马，该告诉我了吧，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啊，我知道。”风马深深呼吸。他早就料到鲨会问这个问题。“龙失踪了。这是一个月前的事情。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在这之前的一个晚上，我按照惯例与他见面。当时，龙也没有什么异常。他只是打发我离开。但在第二天早上我再想觐见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了。”
“那你找过没有。”
“当然找过。我把整个扎姆空洞的中上层翻了个底朝天。也问过各处守备的卫兵。但都没人见过龙。”
“空洞的中上层……那下层呢？”
“我们平时不会去那个地方。那里的道路太复杂，太黑暗。从没有变异者能够进入到扎姆空洞的最深处，就算是高阶变异者都不行。就算用人海战术寻找，也只会是白白浪费力量。现在，我已经下令戒严，同时将搜索范围扩展到整个青藏高原。但你也知道，在这种范围内，毫无目的的寻找和大海捞针没有什么区别。”
“那你让我去有什么用。连你都找不到，我就更不可能了。”
“但你是‘鲸鲨’的领袖。六大变异者领袖之间应该是可以互相通话的。”
“六大变异者部落领袖之所以能够互相联络，并不是因为我们是有什么特殊能力，而是因为‘哈米吉多顿’陨星的力量。”
“那你可以使用这种力量吗？”
鲨目光凝重。他拿出一块小小的绿色石头，这块石头看上去就和砂砾一样，但夜空中，它绽放出来的光芒却是无比显眼。风马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
“这就是‘鲸鲨’的陨石碎片。虽然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如果龙身边有‘哈米吉多顿’陨星存在，那我倒是可以与他取得联络。但如果没有的话……风马，‘苍龙’放置陨石碎片的地方在哪里？”
“……不知道。”
“你不需要刻意隐瞒。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不是隐瞒，我是真的不知道。‘苍龙’部落确实有属于自己的陨石碎片。但碎片的位置只有部落领袖才清楚。而每一代领袖去世之前，都会亲自将后继者带去陨石碎片跟前。龙已经统治青藏高原40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年长的变异者。而在这40年中，许多下一代，甚至下下一代的高阶变异者都已经去世。他们当中或许曾经有被委以继承‘苍龙’重任的存在。但现在，他们都死了。”
“你不是的‘苍龙’的继承者吗？”
“我不是‘苍龙’的继承者。至少暂时还不是。我是士兵，是战士。在前线冲锋陷阵，这才是我的用武之地。至于运筹帷幄，保证治安，维持物资流通，这就不是我喜欢的工作了。我自己也明白自己不是这块料。龙就更加明白……他真正看好的人，是星月。”
“！？”鲨猛地一怔。他惊愕地看着风马。风马苦笑摇头。“你也认识星月吧。刚才我听你提起过‘红瞳死神’的名号。但你可能不知道，那个孩子早年的时候，曾经在‘苍龙’部落居住过一段时间，当初，我和龙都是将他当成自己的亲人一样对待。甚至，龙还打算将他培养为自己的接班人。”
“那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那个小子背叛了。确切的说，是双重背叛。他本来就是人造的变异者，被当成间谍，送到青藏高原。然后，又经过我们的训练，反送回人类聚集地。星月是一个双面间谍。敌我双方都很明白这一点，但我们大家都还在利用他，并且以为他在本方的掌控之中。但最后，却是所有人都被他耍了一道。五年前的战争，人类和变异者都损失惨重。而星月也从东方定居点消失。我只知道他临走前在涨渡湖大闹了一场，然后就不知去向……鲨，那个小子现在怎么样，他是不是又在做着什么蠢事。”
“他去北美定居点了。为了夺回那个名为焰雪的女孩。”
“……”风马陷入沉默。片刻之后，他发出爽朗的笑声。“又是这样啊，上一次他背叛我们的时候，一样是为了那个女孩。说句老实话，我有时候挺恨那个女孩的。在巫山之战中，她还给我留了一道疤痕。但再仔细想想，也就是因为这样，我反而对她和星月讨厌不起来。他们是为了自己而战，从头到尾都是。没有人能够指责他们什么。虽然这肯定是让龙伤心了。因为龙一直是最喜欢星月的。”
“……”
“自从星月离开之后，龙就一点点变了。这种变化十分微小，但我还是看得出来。尤其是海上定居点回来之后，龙变得更加苍老，更加无情，也更加孤僻。他不与任何同胞交流。他经常独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整夜整夜的不睡。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又喃喃自语，就好像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说话。连我都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
“龙在海上定居点受了很重的伤。当一个个体受到重大打击的时候，他总会发生变化的。”
“但也不能突然消失，是不是。他总不能把我们全部丢下，独自面对这个世界。作为领袖，这也太不负责任了。”
风马语调颤抖。他还是带着戏虐的口气，但在他的眼中，莹莹的光芒却是摇曳不止。看到风马的样子，鲨的心中也是难受，他轻轻按住风马的肩膀。
“没事的，风马。既然我来了，就会尽力帮助你们。风马，在龙失踪之前，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的迹象。什么迹象都可以。”
“没有什么特殊的迹象。只不过最近一段日子，龙很喜欢怀念过去。”
“怀念过去？”
“没错，龙本来就是年纪最大的高阶变异者。她曾经经历过变异者最辉煌的时代。他当然会记得很多我们早就忘记的历史。无论是人类的历史，还是变异者的历史。但现在想想，这也许是因为他知道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所以才想多说一点是一点。不管怎么说，龙现在都已经不在了，就算想要向他求证，也已经不可能了。哈哈哈……”
风马尴尬大笑。但他的笑声却显得无比冷清。鲨没有回应。东方的天空渐渐映现出光芒，在地面，带子般的长江忽隐忽现。大鸟连连高鸣，它振翅飞翔。在遥远的西方，绵延的山峦已然清晰可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