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正值春季,阴雨绵连,空气中带着厚重的湿气,药王谷又地处山林,湿气更重。姜平然不喜欢湿气重的天气,搬到山外的小镇上落脚。
小镇上地处偏僻,但风景极好,湿气也比山里少些,姜平然每次回药王谷,大多还是住在镇子上。
姜平然住的是两层小阁楼,一应设施很是陈旧,比药王谷都不如。
田德西叫人已经收拾过了,虽干净整洁,但依然陈旧。青梅从进来就一直皱眉。
“从前小姐就是住这样的房子?”
看到她不满又担心的样,田德西好笑。“我们江湖人士风餐露宿习惯了,这已算不错了。”
青梅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未想到,小姐的吃食住行如此简陋,这住的,都不如伯府的下人房。方氏派她过来是照顾伺候好姜平然的,不提方氏,她认了主,也想让姜平然吃住好。
姜平然知她是好意。“我不缺银子,住的好坏是我自己决定的,放心,绝不会委屈了我。”
青梅想了想,眉头终于舒展开了。“那还是让奴婢重新收拾一番吧。”
姜平然笑着依了她。
瞧着青梅忙前忙后有条不紊地指挥一行人搬东西收拾屋子,于楠看了连连赞叹。“老侯爷夫人选的人真是不错。”看了眼姜平然后,又道:“小姐的眼光更是不错!”
田德西对她拙劣的拍马屁翻了翻白眼,不过心中也认同。
自从有了青梅在,小姐的日常起居都有人照看,连带他们的生活也好了。他们哪是那种会注意盖的是绫罗还是绸缎棉被的人啊。
春天雨多,在阁楼里待了四天后终于天晴,姜平然决定去小镇边的河里钓鱼。
于楠和田德西常年和姜平然贫富不计地摸爬滚打,早已不拘小节,出门自然只带几根鱼竿,带几张小凳。青梅哪里容得他们这般马虎,带上帷帽,又带蓑衣,又带些厨具调料,万一姜平然想在野外野炊。本来他们出行只需一辆小马车,最后换成一辆大马车。
田德西和于楠觉得,至从青梅来后,起居变得细致许多,对方氏派青梅过来的深明大义感到由衷敬佩,谁不想自己过得舒坦点呢?
到了河边,因连下了几天雨,水位涨了一截,河边上也多了渔船,河边都是小鱼小虾。
于楠高兴地拿着鱼篓子跑到河边捡小虾。姜平然淡淡看了一眼,看来她已经放弃钓鱼了。
姜平然拿了张小凳,找个平稳安全的地方坐下,挂饵,甩杆,一气呵成。青梅为姜平然的熟练感到吃惊,一瞬间崇拜不已。“小姐从前常钓鱼?”
田德西拿了根鱼竿走到一旁同姜平然一样做起熟练的动作,听到青梅有此一问,回道:“从前我们常在镇子上住,尤其是春秋两季,镇上的景色十分好。只要是春天,小姐都会到河边钓鱼。”
躲在河边的于楠也回道:“河里的鱼还特别鲜!”
闻言,田德西暗自撇嘴:像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嘴馋似的。
青梅一笑。“没想到小姐与这镇子还有这般渊源。”
姜平然微微一笑。“年纪大了,喜欢清净的地方。”笑容里暗含了一丝沧桑的味道。
青梅眼中闪过异样,心中一疙瘩,连忙去瞧田德西和于楠,见他们面色如常,显然都是听惯了。她从姜启夫妇和郑应天那窥探一二,小姐绝不是表面上十八岁那么简单,可每每当听到她提及自己年龄这回事,青梅都忍不住心惊……
她才恍然发现,自己跟了一个多了不得的主子……
清水镇外。
祁景彦带着玉山和萧鹤骑着高头大马从通往小镇的大道上缓缓前行。
在此之前,他内心是复杂的。
身为一个帝王,他不该如此任性,但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如果他不去做,不去找,他将永远生活在那个女孩的阴影下,逃不开她的影响,逃不掉她对自己内心深处的牵扯。早些年,他已经渐渐淡忘记忆中那人的影子,把她当作少年的幻想,直到几年前无意得知一个秘密,让他隐藏的感情一瞬间喷涌而出,让藏在心底的执念从尘封的枷锁离逃出。
当御医诊出,他的旧疾可能是江湖药王谷治好的时候,那一瞬间,他本已重归风平浪静的心又惊涛骇浪。没有人知他枯坐御书房一天的心中所想,没人知他是喜是怒,只有他一人知,那一瞬间,他觉得曙光从房外照进书房内,铺了一地金光。
祁景彦让暗卫查询药王谷的踪迹,查了半月,只得少许消息。药王谷在江湖很少出没,弟子稀少,踪迹难寻,最后只知这个清水小镇能查到些药王谷的消息。他按耐不住,从京城千里奔赴。
刚到清水镇,他就派人仔细观察,生怕漏掉任何蛛丝马迹。
“主子,我们到前面客栈稍作休息再继续打听吧。”祁景彦身旁一个皮肤微黑,方脸的男子说道。祁景彦已经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萧鹤实在担心他们的皇帝陛下身体吃不消。
祁景彦安静了一瞬,答应道:“好。”他现在需要养足精神。
而和他们不过只隔了两里的地的姜平然并不知道这些,专心钓鱼,不过一刻钟就钓到一条大鱼,来了个开门红。青梅由衷地捧场。“小姐好厉害。”
姜平然嘴角上扬,笑得有些得意。“一般般啦。”
钓不到鱼的某人,脚一滑,差点掉河里。
姜平然他们在河边钓了一个时辰,共钓了九条鱼。快到午时,河边刮起风,不宜野炊,大家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刚回到阁楼,福满楼的伙计便跑过来说郑应天到了,要请姜平然过去。想必他在谷里一个人闷得慌,于楠已经习惯,自家师傅常常跟在小姐身后跑的傻样。
福满楼是郑应天多年前开的客栈,一直保留至今,平日给谷里挣点开销和给谷里通传消息。
于楠笑了:“看来师傅未卜先知,今日钓了几条大鱼,正好做个鱼宴。”
姜平然不以为然:“我看是闻着味来的。”
闻言,青梅和田德西都抽了抽嘴角,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于楠见他俩脸色古怪,不由奇怪,这是怎么了?随即想起姜平然说的话,“闻着味来的”,闻着味闻着味……这鱼都还没做好,闻着什么味?那不就是鱼腥味嘛,谁会喜欢鱼腥味啊……
想到最后,于楠脸色一变,只有猫狗才会喜欢那鱼腥味啊!随后脸色变得和青梅,田德西一样,古怪又扭曲。
这,这……骂人真不带脏字的!
最后于楠让伙计转告郑应天,他们黄昏时分到,还让他带回去她捡的一筐小虾和几条大鱼做饭。
用过饭,姜平然身体就有些乏了,打发他们去睡个午觉,自己也去休息了。
睡了一觉,醒来正好是黄昏时分。
姜平然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带着青梅他们徒步走去福满楼。只要路程不远,她还是喜欢走路,当然,出门是一定会戴上帷幔,盖住她的脸。
郑应天早就等在厢房里。一看到姜平然,嘴上就抱怨:“菜都做好了,你还给我磨磨蹭蹭的。”
姜平然仿若未闻,目不斜视地找个位置随意坐下。于楠和田德西也入座,青梅犹豫了下,坐在末尾。桌上的菜都是她们今日钓的鱼和虾,还添了两个素菜,一共九个菜。
于楠看到满桌菜肴,灵光一闪,问道:“是福叔做的?”福叔是当初郑应天开福满楼时请的厨子,手艺十分不错,在福满楼干了三十多年,现在年纪大了,在小镇上养老。如今他已经很少做菜了,能请动他,非郑应天不可。
郑应天得意地笑:“那是当然。要不是我,你们今儿可没这口福吃着全鱼宴。”
姜平然最先拿起筷子,挑了一碟红烧鱼下筷。“不错,你们都吃吧。”其他人才动筷。
等大家吃饱喝足,郑应天给田德西使了个眼色,他会意,拉着于青梅到了另一间厢房休息,然后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姜平然给自己泡了杯茶,缓缓地喝着。“说吧,什么事。”她看出他是故意支开青梅他们,想必是有什么事。
郑应天难得收起他那张老不正经地姿态,多了几分认真。“今日迎客客栈来了几个朝廷的人,来打听药王谷。”
姜平然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比刚才多了分认真。
郑应天:“我们与朝廷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也不知此番来打听药王谷的用意何在。看着不像是来瞧病的。”真要是来找药王谷瞧病的,会直接给紫宸阁递帖子,根本不会私下来寻了。
姜平然略低头,指腹不停地摩擦杯沿。“暂且不要动,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郑应天做了那么多年谷主自然懂得如何管理。“我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不过你就没从安平伯府那知道些什么?”很多年朝廷都没来人在江湖上走动了,难得一次,自然引起不小的轰动。
姜平然道:“我半月前离开时,姜启那也没消息说朝廷有什么彻查江湖的举动,想必是哪方朝中权贵的私事,只要不惹麻烦我们就帮。”
安平伯府得到的消息自然靠谱。郑应天得到准确消息心中松了口气,虽说江湖势力不小,但哪里敌得过朝廷。眼下新帝登基不足两年,深怕朝局动荡殃及池鱼。
姜平然倒是气定神闲。“我们不用管。”
郑应天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人一下安定了,一安定老毛病就犯了。“哈哈,老妖怪,还是你靠谱啊!看来这岁数没白长啊!”
回应他的只有姜平然的白眼。
于楠偷偷低下头:她好想不认识这个丢脸的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