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确实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乐趣,姜平然他们一共待了近两月,过了最热的日子,才计划上京。
最近祁景彦留下的人跟郑应天跟得紧,他小心翼翼地躲过追查,终于到了姜平然的小楼。
郑应天对她此去京城多有不满,想到多年前的事,生怕此行有人发现了她的秘密。“这回去京城可得小心了,你当年轰动一时,使劲捂好你的脸。”
闻言,于楠和田德西一愣,十分感兴趣当年的“轰动一时”是怎样的。可他们,都没胆子亲口问。
郑应天又继续唠唠叨叨的。“你可要离当年的人远一点……还有啊……”还没等他说要,姜平然一记眼刀飞了过来。
郑应天慢慢合上了张开的嘴。
田德西和于楠腹诽:您倒是接着往下说啊……
祁景彦最近头疼一件事,他母后又开始唠叨他娶妻了,这话反反复复说了几年,他都不敢在福寿宫多待,连忙跑了。
太后见皇帝又跑了,在后头大骂:“有本事你给哀家站住!”
祁景彦摸了摸鼻子。他才不傻呢。然后带着周大海回了长信殿。
从宫外回来后,祁景彦就越发坚定不娶妻的心思了,从前是因为夺嫡之乱,太后不好催他。现今大胤国风调雨顺,太后原本婉转的旁敲侧击到直接的开门见山,不是娶妻,就是生子。周大海不得不承认,自己耳朵都听出茧子了,皇上还能不为所动,可见其非同一般的毅力啊!
也只能期盼着,皇上能得偿所愿,太后能少唠叨他些!
姜平然他们选择了七月最后一日出发,此时秋高气爽,天气十分好。从药王谷到京城不过十天的路程,不过姜平然抱着出游的心态,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京城,已经过了八月十五了。
姜平然到了京城却没有直接到安平伯府,而是让马车行驶到秀春街。田德西脸色变化了一下,老老实实地让人驾车往秀春街去。秀春街是京城有名的花街,妓院,乐馆,戏楼都在那条街上。说白了,那是大多数贵族富人消遣找乐子的地方,按照姜平然的性子她当然不可能去听戏。于楠虽然未到过京城,可秀春街的大名她还是听过一二的。“去秀春街做什么?”
姜平然掀开车帘的一个角,瞧了瞧外头,眼前的繁华让她略感陌生。“自然是去卖艺。”
卖艺?!
于楠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去做什么?”
姜平然扭过头来,一字一字回道:“卖,艺。”
青梅和于楠当场愣住。于楠结结巴巴:“开,开玩笑的吧……”
青梅也傻愣愣的:“小姐,你是说笑的吧。”虽然按照姜平然的性格她绝不会开玩笑。
姜平然浅浅一笑,笑容里,多了一分他们从未见过的风情。“带你们去瞧瞧我以前卖艺的地方。”
于楠和青梅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的诧异一致。小姐以前卖艺?!
青梅想的是:小姐以前的日子过的得有多艰苦啊,居然跑到那种地方去卖艺。在清水镇时,她深有体会姜平然的简朴,不过以后她要是知道姜平然是懒,不知道会不会掐死现在的自己。
于楠想的是:小姐还要靠卖艺?明明靠脸就可以了啊!如果让姜平然知道她这么想,保准也掐死她。
秀春街来来往往都有马车,当姜平然的马车使进秀春街时,没人注意。大概一刻钟过后,马车停在一个乐坊的后门,一位穿红戴绿,风情万种的半老徐娘迎接她们,脸上那层厚厚的脂粉老远就能看见,身上扑鼻的香味让于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于楠揉了揉鼻子,看着姜平然不受丝毫影响,她瘪了瘪嘴巴,没说话。
姜平然笑容可掬,施施然行了一礼,颇有股大家风范。“郡娘。”
三人看直了眼,没想到小姐还有这样温婉风情的一面。
风韵犹存的郡娘看着姜平然许久,心中感叹一声:真像啊!然后一张脸满是和蔼可亲。“小姐呦,你终于来了。”
那声“呦”,于楠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青梅的脸色略有苍白,显然去卖艺这事对她打击不是一般大。
田德西脸色变化非常大,作为男人,他知道乐馆的艺妓会面临什么。说得好听点是艺妓,但只要有钱和权势,她们跟妓院的姑娘没什么区别。很难想象,高高在上的小姐跟低如尘埃的青楼女子有联系。
显然,姜平然的行为,又刷新了她们对她的认知。
姜平然不理会惊呆的众人,亲热地牵起郡娘的手,郡娘笑得满脸褶子。“小姐来了就好,房间早就给小姐收拾过了。”
姜平然笑着点头。“谢谢郡娘。”
郡娘咧着嘴笑。“这有什么,小姐好生休息两天,在乐清坊就当自己家一样。”
姜平然点点头。
郡娘看了眼她身后的三人,尤其是看到相貌出众的田德西,不由眼前一亮,以她的眼力当然知道知道这绝不是普通人!“这几位是……”
姜平然笑着解释。“这两位是我的侍女,这是我父亲派给我的护卫。”
父亲?!
三人一默。
郡娘似有所悟。“难怪呢,我看这位小兄弟远非常人,想必是人中龙凤了。你父母也是怕你在外不安全。不过我这乐坊出入都是女子,还希望这位小兄弟莫要来回走动,万一冲撞了姑娘和客人就不好了。”
田德西脸色僵硬了一下,应承道:“在下不会随意走动的,请妈妈放心。”在秀春街,这样的老板一律称呼为“妈妈”。
郡娘的笑越发亲切了,看着他的目光颇有神韵。哪怕迟钝的于楠也察觉一二了,低头掩嘴一笑。想不到你田德西也有今天!
这郡娘明显对田德西是有两分意思了,要是以往,田德西早就一个挥手将她掀翻在地,可如今只能硬忍着那股恶心劲儿。
郡娘亲自领着姜平然到住处休息。一路上问着姜平然的情况,问她爹娘的情况如何,问她娘的身体如何,还问她在江南的日子如何。
姜平然浅笑着一一回答了她的问题。
青梅三人一边听一边瞪大了眼睛。小姐的父母?小姐的娘?哪怕是郑应天估计都没见过小姐的父母吧?何况是小姐的娘?
三人对视一眼,便知郡娘不知小姐的真实身份。
等到了住所,眼前的一幕震惊了三人。于楠和田德西吃惊地看着眼前的院子,倒不是院子后的阁楼,而是这个院子,这,这跟无人山的花园七分相似啊!而青梅是吃惊于这个花园的修饰自然和花团锦簇,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花园,独具匠心。真是太美了!
姜平然笑着看着花园,看来郡娘没少派人打理啊。郡娘见姜平然眼中没有一丝惊讶,心中先是惊讶,哪个见了这花园不赞叹一声巧夺天工,她却平静得很,略一想就明白了,她从小怕是见惯了。郡娘笑着问:“你娘是不是还是那个性子,没少折腾这些花花草草。”
姜平然笑:“是啊,家里花园可大了。”
郡娘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从我认识你娘开始,你娘就是古怪性子,弹得一手好琵琶,还爱摆弄花花草草,在这方面还颇有见解。这花园当初就是你娘弄的,这么多年,我不过派人打理罢了。”
姜平然笑,我自己收拾的,哪有不好的。
于楠还听得一头雾水,田德西和青梅已经猜到大概了。
想必几十年前小姐在京城风靡一时,如今再回来,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会惹人注目,需得给自己找个身份。不过……艺妓花魁的女儿……
青梅和田德西不由扶额。
郡娘引她们进了阁楼,开门之后,看了眼姜平然身后的田德西。女子的闺房男子不得随意入内,原本姜平然不是寻常女子从不在意这些,再者是之前田德西出入习惯了,一时间没发现其中细节。被郡娘看了眼,田德西想了一下才明白其中暗示,笑了笑,在门口站定。
走进去,一栋布置讲究温馨的阁楼出现在众人眼前。姜平然略看了看,这里的布置与她离开之前变动并不大,只是原来柜上名贵的玉器都变成了普通的瓷瓶,很多值钱的物什也都变成了寻常玩意儿,只有那些黄花梨木的桌椅还是以前的样子。姜平然心想,大约郡娘的乐清坊是真的快维持不下去了,不然也不会变卖了那么多东西,还特地写信跟她求助。
三十年前她离开时,除了两个包袱和一副字画,其余都留在了乐清坊,想着那些家当在郡娘遇到危险时能帮衬一把,还留了封信,说要有困难,用这个联系方式找她。她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她了,没想到,短短三十载,他们还有机会重逢。
当年的乐清坊因她而轰动一时,如今随着秀春街越来越多的乐坊,戏楼建起,它早已没了当初的辉煌。郡娘写信求助,就是希望她能把她一把,让她的乐坊开下去。乐清坊一直是郡娘的精神支柱。
每个人都会有执着的东西,大多人会因为时间忘却,而有些人,则会越陷越深。
一年前收到郡娘的信,她感到很意外,便编了一套说辞让她相信,现在的她,是三十年前轰动一时芍药的女儿。而这个女儿,是个世家的远亲,姓姜,名然。
郡娘略带羞涩地笑笑。“如今乐清坊不比以往,这地儿不比你娘在的时候好了。”
于楠和青梅看着郡娘信手拈来的羞涩,直呼受不了。呕……
姜平然笑笑,显得十分大方。“无妨的,郡娘。”
郡娘见姜平然是真的不在乎,心中悬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小姐就安心的住,想要什么就找我。”
姜平然点点头。
郡娘本欲再多说几句,见她身后的于楠和青梅始终盯着自己,想她们舟车劳顿,重振乐清坊的事就暂时搁置吧。
“想必你们也累了,就暂时休息吧。晚饭我让人上京城最后的酒楼珍馐楼定一桌,给小姐接风洗尘。”
姜平然笑着答应:“多谢。”眉宇间依旧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