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大王还配不上尔等凡人?”旁侧妖臣喝斥。
王玄策无惧,话说得更直接,“天地之间,从来都以神仙为上,人为中,妖魔为下。你们说,妖魔配得上凡人么?”
“找死!”妖臣全怒,欲上前置其死地。
“住手。”金翅发话,“都退回去。”
群妖忍怒,退回原处。
金翅对王玄策道:“你知道我是什么,还敢这样对我说话,不怕我把你吞了?”
“陛下想吃我,就不会在龟兹国救我。”王玄策拱手致谢。
金翅嘴角弯弯,笑道:“我喜欢有胆识的人。说吧,假若狮驼与大唐交好,你们皇帝李世民能给我什么好处?”
王玄策对道:“金山银海,土地美人,想必国王都不会稀罕吧?”
“的确如此。这些东西我应有尽有。可除了这些,唐皇还能给我什么?”金翅嘲讽。作为人间帝王,拥有的不就是这些俗物吗?
“敕封。”王玄策说道。
只有两个字,却让金翅脸上的嘲讽消失了。左右妖臣都惊得起了哄声。
对人间的帝王来说,接受另一个帝王的敕封,简直是奇耻大辱,代表自己低其一等,但对神魔却不然。有些小神心心念念盼着帝王给个封号,一旦名号昭告天下,自己将有可能从地方草头神,变成天下闻名的神仙,地位不可同日而语。而妖魔得了敕封,那更是一步成神,再不用隐藏山间,偷偷摸摸了。
然而封神大事不是小国国王能干的,国小位卑,政令不出国境,说的话都没人听,更别谈封神了。能封神的只有人神合一的天下共主,这样的帝王几千年出不了几个,大唐天子李世民恰巧能算其一,戒日王若能一统五天竺,并从婆罗门手中夺得神权,可算其二。
金翅发笑,“唐皇能封我什么?当年如来给我正果,我都没看上。”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王玄策说,“佛祖授正果,陛下只能成为佛祖座下无数护法之一,最多是个菩萨,始终离不开佛祖,得听从佛祖调派。我想这才是大王拒绝佛祖如来的原因吧?皇帝敕封则完全不同,到时大王就是独立的神,正如那灌江口的二郎神,谁都管不着。望大王慎重考虑,对大王来说,结盟成与不成,都不会有损失,白捡个封号,何乐而不为呢?”
“好个何乐而不为,说得我若不捡这便宜,就成了傻子。”金翅笑回,“我自会考虑,但又好奇,大唐皇帝与我狮驼结盟图哪般?”
“此事不敢隐瞒,狮驼国地处咽喉,乃兵家必争之地,无论西图东进,都必先夺此地。更何况狮驼间隔大唐、大食两国,先得可先占先机。”
“大唐皇帝想得到是长远,认为将来与大食必有一战吗?大食不过新兴之国,离大唐又远。”
王玄策对道:“中华四周不乏强夷,禹伐三苗,汉讨匈奴,如今突厥衰弱,有新夷代替突厥,这个中华的新敌人,很可能就是大食。大食新兴,锐气正盛,听闻大食国拓土开疆不断,难保与大唐不起摩擦。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燃,不是吗?”
“确实有理。可你说的这些,只对大唐有利。对我狮驼国有好处吗?就算不与大唐结盟,狮驼国一样可以对付大食。”金翅故意提问刁难。
狮驼国能得什么好处?有所需才能称“好处”,大唐国能给的,狮驼国都不需要。
王玄策想了一阵,不得不说:“狮驼国情况特殊,确实如陛下所言,大唐给了不它任何好处。”
金翅冷笑,“使君就再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再告诉我。”金翅可不愿被外人说自己依附大唐。
王玄策欠身,请求告退。金翅许他退下,吩咐为唐使一行安排住处。
“大王!为什么不答应呢?真得唐皇敕封,是天大的好事。大王成神,我们也跟着沾光呀!”妖臣们在王玄策走后热议起来。
金翅始终面带微笑,轻描淡写地说:“是唐皇急,我又不急。再等等看,时候到了,我自会去长安走一趟。”
王玄策在房中不断叹声,自己无能,恐怕说服不了狮驼国的国王。
“算了,跟妖魔结盟,与虎谋皮,咱们能全身而退就不错啦,保命要紧。”满胄劝他放宽心。
王玄策皱着眉头道:“陛下交待的任务是刺探狮驼国的虚实,只要我能回去禀告,任务就算完成了,陛下也并未指望结盟。可我到了这里,才发觉狮驼国的位置比预想中更重要,妖魔选地方的眼光真是好啊!”
“其实如果为了提防大食,保持现状也不错,假如大食来犯,狮驼国自会阻拦他们,人凡的军队再强也敌不过妖呀!”
“我也这么想过。满胄大哥,可乌鸦说大食的使者也在这里,叫我怎么不担心?万一大食抢先结盟,放大食军过狮驼岭,整个西域都危险了!”
“那也是啊!”满骨托下巴,帮王玄策想办法。不过他这脑袋瓜子想得出什么呢?苦思了一阵便觉头痛,抓着头发,床榻上打滚去了。
“什么人在外面?”军士突然喊,他们出门查看。
王玄策立即警惕,但心中仍安,这里是魔王居所,相信不敢有歹徒。
门外有人叫喊起来,嚷嚷出王玄策听不懂的语言,王玄策询问满胄,满胄也没听过这种语言,翻译不出。但王玄策因此确定对方是凡人,妖灵说话不分语言,只有凡人才会说出听不懂的话。
果然军士抓住个高鼻子大胡须的胡人,那胡人不停说话,虽听不懂,但从他表情和肢体动作判断,他只是个探路的,他身后有大人物。他看出王玄策是头儿了,双手指向远处,把王玄策的目光往那边引。
王玄策看过去,有个年轻胡人,遥望着他们。
语言不通是个极大麻烦,好在王玄策很快想到办法,他叫来只乌鸦坐了他们中间。妖灵既然能通各种语言,是再好不过的翻译了。然后才得知,对方原来是大食国的使者。
“我在此国已住了几天,听说唐使要来,特意等待你到来。”阿卜杜拉笑道。他的目光一刻不离开王玄策,仿佛要把人看穿。
王玄策不怕他看,就算看穿了,也看不出丝毫大唐的秘密,更何况王玄策也注视着阿卜杜拉,头一次与大食人面对面,当然得仔细瞧瞧。“使君居然等我?让王某倍感惶恐。使君也是来狮驼国出使的吗?”
“不,我的目的地是大唐,狮驼国只是路过。”
“那太好了,我回程时,使君可与我同行。使君在狮驼住得比我久,觉得这个国家怎么样?”王玄策把话题引向狮驼,以试探对方的态度。
阿卜杜拉谨慎地说:“非常富有,财富远超周围诸国。这个国家对我来说有太多谜题,唐使已经见过国王了吧?觉得国王是个怎样的人呢?”
对方到反问他了。王玄策猜想,也许大食人根本没发现此国的异样,也许发现了什么,还不确定,所以向他试探。国王不是人——这是实话,但不能说。王玄策笑赞道:“国君年轻有为,把狮驼国治理得极好,真是一代明君。”
显然大食国使者看出王玄策的敷衍,他直接问:“难道唐使就没发觉这个国家,从国王到臣民,都不对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