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节山九曲盘桓洞,洞如其名,其内曲折回转,若无引路的,定不知该往哪儿走,也不知此洞有没有尽头。
走了许久,豁然开朗,**变宽。仰望洞顶,怪古倒吊有如繁星,洞中开阔,好似王宫大殿。中央石凳上有人打坐,发如雪,貌却若青年,比毗湿奴伐摩看上去还要年轻。
黄狮怪只许毗湿奴伐摩一人往前。“这是我们老祖九灵元圣,他知晓陛下到来。陛下有什么疑问,尽管请教吧。”
毗湿奴伐摩不敢冲撞仙人,小心缓步靠近,躬身触摸九灵元圣面前的地面,然后合十行礼。
“国王远到,坐下说话吧。”九灵元圣睁开眼,对他说道。
黄狮怪拿了条毯子铺地,毗湿奴伐摩坐了其上。
“大仙,我从东遮娄其寻来,只为向您请教。我问过许多婆罗门大师、沙门的大师,他们的回答无法说服我的心,听说竹节山有位了不起的仙人,特来拜访。这个问题得不到解答,我吃睡不好,连国王都不想做了。”
“陛下想问什么?”
“我是不是好国王?或者,我是不是遮娄其的罪人?”
九灵元圣沉默。
毗湿奴伐摩也不再说话,他等着仙人的答案。
“陛下有此想法,因为心中有愧。东、西遮娄其本是一国,陛下为裂土分疆而自责吧?懂得自责的人,不失其良知,还能做回好人。然而陛下不仅自责,还有自卑。自卑感迫使你不能认输,你想与你的兄长对抗到底,这种想赢的欲望会使你成为恶人。你在善与恶之间挣扎。”九灵元圣说。
“是的大仙,我正处在这种痛苦中。遮娄其人本来拥有足以匹敌戒日王的伟大国家,因为我想当国王的私欲,致使国家分裂。遮娄其人再也不能战胜戒日王了,以后他们的国家会被戒日王吞并,遮娄其人将成为奴隶。可是……我为什么不能当国王?我有治国才能,尽管王兄也很优秀,我自认不输给他。凭什么因为我是弟弟就要被埋没?”
“许多王室兄弟都有类似陛下的想法。”
“王位之下无兄弟。戒日王喜增不也如此?世间流传,他才是杀害王增的真凶。为了王位,我确实打算除掉兄长,然而我的密谋被他提前发现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王兄拔出剑,没有刺向我的胸膛,而把地图割成两半——遮娄其的地图他丢给我一半,从此我们各拥有一半国土。
“他说不愿重复父王与叔父的悲剧,宁愿分裂国家,也要保住我的性命。我虽得到了王位,却输了道义,所有遮娄其人称颂他是圣君,我即使有所作为,也被他的光芒盖过。我是不是生不逢时?”
补罗稽舍及其弟弟毗湿奴伐摩,他们父辈的故事在天竺无人不晓。兄弟二人的父亲称铠是遮娄其人的王,称铠遭遇意外,英年早逝,因为儿子年幼,王位由弟弟吉祥主继承。然吉祥主并不愿在自己百年之后,把王位还给兄长之子,他希望自己的后代成为国王。围绕王位的一系列暗斗并没有使两兄弟丧命,反使他们成长起来,成年后的补罗稽舍发动反正战争,夺回了王位,而吉祥主和他的儿子们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历史总在轮回,反正战争中齐心协力的两兄弟为了王位反目成仇,在挑拨下,毗湿奴伐摩计划发动政变。洞察先机的补罗稽舍意外地没有惩罚他,还让他做了东遮娄其的国王,这一行为让补罗稽舍受到赞誉,人民称他避免了《摩诃婆罗多》中俱卢族的悲剧。
九灵元圣听完对方诉的苦,微微一笑,“国王,在我看来,你没有值得烦恼的东西。你的兄长是位好国王,你也是位好国王,因为你们都为子民造福。两个好国王相处,为什么会觉得不愉快呢?就像两个好人,他们相处应该非常融洽才对。你对兄长并无怨恨,你在意的只是他的政绩高过了你,受到的赞美更多。那么你就拿出更好的国策,更努力地治理国家,更爱护你的人民,这样无论对国民还是对你自己,都是有好处的。哪怕仍无法超越你的兄长,在史书上依然有你的美名。”
毗湿奴伐摩合十敬礼,“您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如果不能证明强于兄长,那么夺取王位、获得恶名,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从小讨厌叔父吉祥主,可我却做了跟他一样的恶事。我的恶名,只有通过证明比补罗稽舍更适合当国王,才有洗清可能。”
九灵元圣笑道:“陛下,想听故事吗?我可以给你讲讲七兄弟的故事,已经很多年没讲了。”
“愿闻其详。”
九灵元圣一声轻叹,“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大概五百年前吧!在极东之地有个小国,国内有山,名花果山。山上住了七兄弟,他们虽无血缘,却是对天地起过誓的,比亲兄弟还新。他们各有本事,若不是聚在此,都能成为独霸一方的大王,他们自称‘大圣’,世间唤之为‘七大圣’……”
山脚下,又一支旅行队到来。
喜增仰头观山,赞叹道:“若不是亲眼所见,难以置信玉华国有如此天险。不过可惜,此山有灵,玉华国的军队上不去,只能当作一片风光供人欣赏。”
说罢,喜增催马上山。
“喂!站住!”山口处的玉华国士兵叫喊,“没看到我们在这儿吗?过来给钱!”
喜增回头才发现设有关口,他真没注意,以为这里只有朝圣者。
“给什么钱?”喜增的随从问。
士兵回答:“但凡上山者,都要向国王交纳登山税。不交税,一律不得上山。”
“上山还得交纳?去问问你们国王,敢不敢收我们的税?”
“算了。”喜增阻拦随从,他不想惹是非,“给他们,他们要多少都给,反正以后国王会还给我。”
随从听命,掏出钱袋。
“口气很大?什么来头?”这些士兵常年观人,隐约觉察这些人可能身份不寻常,“你们别怨,要怪就怪戒日王吧,他年年要求进贡,我们国王征税都是为了孝敬他。”
士兵这样说,喜增反而怒了,“戒日王何时教他收这种让人耻笑的税了?别什么都赖戒日王头上,自己干的恶事自己得认。”
随从把钱袋丢给士兵,一行人悻悻而去。
“回头请国王到曲女城见我。”喜增对随从安排,他的话立即被记入备忘录中。
洞内,九灵元圣的故事告一段落,“七大圣各奔东西,或心灰意冷,或相互埋怨,哪还有什么兄弟情意。有此结局并不意外,无论多有本事,品行不佳,注定无法相处。恶人与恶人从来不会成为朋友,有才无德是为妖,只会祸害人间而已。谁之过呢?”
“七兄弟各有过失,虽然祸是七弟闯下的,可另六个兄弟要么袖手旁观,要么别有打算。他们如果在事发之初便对七弟干预,未必是后来的结果,可他们却贪图‘大圣’虚名,七弟称圣,他们也跟着称圣,相互吹捧图个一时爽快,天庭追责才知不可收拾。但若相劝,以七弟的脾气,又未必听劝,所以结果似乎已经注定不可更改。”毗湿奴伐摩说。
“皆因七兄弟七条心而起。”
“是,如此众神可以对他们个个击破了。大仙,后来呢?”
九灵元圣正要接着讲以后,黄狮怪急急跑来,“老祖!又来了个国王!他要见您呢!”
大袖一甩,九灵元圣面前悬空出现画面,喜增已经到了洞外。
“原来是曲女城戒日王。陛下是要见他,还是回避呢?”九灵元圣问毗湿奴伐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