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浓密的竹叶望了望斜挂在天边的夕阳,苏灵鸢心道自己得在天黑前赶回去,不过,在她离开前开张药方还是可以的。
但问题是没有纸笔。
有些无奈的挠挠头,苏灵鸢薄唇轻抿,悠悠开口道:“道长,我将药方说与你听如何?”
夕阳的光辉透过茂密的竹叶在楚暝月牙白的长袍上洒下寥寥斑驳,修长的手指持着雪白丝帕来回擦拭着竹枝上的血迹,他那如雪莲般清冷的双眸只盯着手中的竹枝,闻言只微微颔首。
苏灵鸢扁了扁嘴,深吸一口气,“川乌三钱八角莲二钱五味子二钱……”足足念出二十多味药材苏灵鸢方才停顿。
稍歇了口气后,苏灵鸢挑眉一笑,放缓语速道:“每日一剂,小火慢熬两个时辰,连服三日方可彻底清除你体内的毒素。”
暗二听的头脑发懵,望着波澜不惊的楚暝,张了张嘴问向暗一,“你听清了吗?”
暗一同样一脸懵,但随即反应过来猛地拍了暗二一巴掌,训斥道:“咱们的任务是保护苏姑娘,谁让你偷听人家两人谈话了。”
暗二冷哼了声,别过头去暗自生闷气。
楚暝将手中的竹枝擦拭的再无一丝血迹后,用内力将竹枝与沾血的丝帕同时化为灰烬,随后眼神中似带着抹玩味,轻启薄唇道:“多谢。”
楚暝能将她方才念出来的一长串药方记下来,苏灵鸢并无丝毫惊讶之意,但楚暝眼中的那抹玩味之意虽是转瞬即逝,却被她捕捉到了,一时间苏灵鸢只觉心口发闷,脑海中那股想揍楚暝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
竹林中有阵阵微风掠过,楚暝的白衣黑发随着清风微微飘拂,本就是仙人之姿的他此时如要羽化登仙般,周身隐隐有华光流动。
苏灵鸢忍了又忍,再次屈服在他的容貌之下,不觉狠狠叹了口气,不爽的嘀咕了句:果然是讨人厌,不然怎入了道观当了道士还遭人追杀。
对于被苏灵鸢唤作‘道长’一事,楚暝已然不在意了,说他讨人厌他更是不在意,反正在这世上也没几人看他顺眼的。若是小皇叔这话让天下女子听了去,她们一个个怕是要伤心欲绝了。
楚暝轻拂了拂衣袖,朝着苏灵鸢的方向走去,路过她时,只留下两个字,“跟上。”
什么跟上?苏灵鸢秀眉微皱,不明所以,随后似想起什么,连忙转身快走几步跟上楚暝,末了嘀咕了声:还算你有良心。
虽是嘀咕,楚暝却是听的清清楚楚,心道这姑娘还不算太笨。
苏灵鸢伸手在自己怀中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掏出一朱红瓷瓶,双眸盯着小瓷瓶看了又看后,终于狠下心来迅速的将瓷瓶塞到楚暝手中,之后不再多看一眼。
楚暝转头眸中略带疑惑的看着苏灵鸢,示意她解释。
苏灵鸢不情不愿的张了张嘴,说道:“不想吃就还给我。”话落,冷哼了声又道:“你若是走不出这个竹林,本姑娘绝对会见死不救。”
楚暝转过头,看着前方满是落叶的清幽小路,轻嗯了声,也不知是在回答苏灵鸢,还是在回答自己。
望了望手中的朱红瓷瓶,楚暝打开瓶塞取出一颗药丸缓缓咽下,浓浓的药草香刹那间扑鼻而来,充斥在楚暝的鼻息间,久久不散。
苏灵鸢跟着楚暝的脚步不紧不慢的漫步在竹林中,不肖一刻她便走的有些无聊,见路旁的竹树皆是挺拔模样,不由得摇摇头,随后好不容易见着一棵被压弯了的竹树,就随手折了支竹枝拿在手中把玩。
楚暝看着她如孩童般模样,心底里微微一笑,面上却是冷峻模样,回头瞥了眼她手中的青翠竹枝,眼眸中似有微微嫌弃,“扔了。”
这阵法本就是由竹林建成的,而这一棵棵竹树表面上是竹树,实际上却是阵法中的一物,苏灵鸢随意碰了那棵竹树,后果是她所负担不起的。
还未等苏灵鸢反驳,突然感受到身后有异物快速朝她袭来,瘦小纤弱的身体迅速朝一边闪去,奈何她没有武功,纵使闪的再快,也赶不上她身后的异物袭来的速度,就在她准备避开身体要害承受被那异物一击时,楚暝一把拉过苏灵鸢,将其抱在怀里,在飞身而上的同时将她手中的竹枝击落,随后使着轻功避开那袭来的异物。
待两人安全后,苏灵鸢定睛一看那异物原是棵竹树,她不由得惊讶,这竹林中的竹树都会飞吗?
望着苏灵鸢微微惊讶的双眸,楚暝好心提醒道:“阵法。”
苏灵鸢似想到什么,连忙去看自己的右手,见手中的竹枝不见了,便瞬间明白过来,她这是因一时无聊差点害死自己啊,果然应了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隐在暗处的暗一与暗二见苏灵鸢平安无恙,齐齐松了口气,就在方才的千钧一发之际,两人皆已顾不得苏灵鸢的吩咐想飞身而出救她,谁知小皇叔竟出了手,这是他们所料未及的,本以为小皇叔那性子不在乎旁人生死呢,原来也不是。
见着小皇叔搂着苏灵鸢的纤腰站在竹树之上,这两人男的温润无双、女的绝色倾城,站在一起简直是绝配。
‘啪’的一声,暗一打了自己一耳光,都这时候了他竟然在想这些,若是让他家主子知晓小皇叔抱了苏姑娘,依他家主子的脾性,从南疆回来后定会追杀小皇叔的,且不死不休。
不仅如此,他与暗二也会跟着倒霉,被自家主子责罚,想到此,暗一不由得在心中默默为自己祈祷。
抱着苏灵鸢稳稳落地的同时楚暝也将自己的胳膊收了回去,微整理了下衣袖后继续向前走去。
经历过一次被竹林中的竹树袭击后,苏灵鸢非常的小心翼翼,路过竹树时皆绕着走,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碰了不该碰的再次被袭击。
见着苏灵鸢谨小慎微的模样,走在前头的楚暝不由得的在心底微笑了笑。
将苏灵鸢送至那扇月供门口时,夕阳已在不知不觉中悄声消逝,只留下略带红光的云彩飘荡在天边。
苏灵鸢略带欣喜的推开那扇木门,眉目间皆是笑意,踏过门槛时头也不回的道了声“告辞”。
待苏灵鸢离开后,那扇木门也随之缓缓合上,楚暝从门缝中望着远处的那抹倩影越来越小,直至木门紧闭,倩影消失,方才转身离去。
苏灵鸢从竹林中出来后心情顿时大好,哼着从言夏那里听来的小曲,按着来时的记忆,步履轻快的走在回香房的路上。
冗长、洪亮、深沉的钟声自远处传来,响彻整个远山寺,苏灵鸢的耳边也自是被这绵长的钟鸣所环绕,绵长的钟声使人闻之忘却种种烦恼,她的脑海中刹时浮现出那句: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离地狱,出火炕,愿成佛,度众生的二十四字佛偈。
佛家的撞钟为晨暮各一百单八响,这一百单八下钟声分别代表人生中的一百单八种烦恼,佛言一百单八下后便能消除烦恼。苏灵鸢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这一番话,她连忙顿住脚步,闭上眼睛想再次感受到从脑海深处传来的空灵言语,然而这次什么都没有。
半响后,她缓缓睁开双眸,轻眨了眨眼,将眸中的震惊尽数掩藏于心底。
方才从她脑海深处传来的那番言语分明是属于法问那个老和尚的十分浑厚的声音,身为周灵的她从未与法问谈论过佛家之事,是以她大胆猜测这些记忆怕是属于从前的那个苏灵鸢的。
不过如此一来却是被法问那个老和尚说对了,属于从前的苏灵鸢的记忆会慢慢恢复,想来她会继承那部分不属于她的记忆,这也是她为何震惊的原因。
将脑海中的万千思绪尽数拂去,苏灵鸢心道既然这部分记忆由她继承了,那么她就一定会替从前的苏灵鸢好好活着,直至全部的记忆恢复,毒发身亡。
待想通后,苏灵鸢继续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在青石小路上,不时的遇到有小和尚停下脚步朝苏灵鸢打招呼,她皆好心情的回之微微一笑。
回到崔老夫人所在的小院时,天色早已黑透,夜晚的远山寺更加的静谧,除却缭绕在整个山头的香火味外,再找不出一丝像白日里那样属于远山寺的繁华。
踏着日暮的钟声,楚暝手握朱红瓷瓶,将苏灵鸢送至远山寺后直接去往法问大师所在的禅院。
进入禅房后,楚暝看了眼正在坐禅的法问大师,一身青衣僧服,眉目间皆是慈祥,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口中念叨着佛偈。
早已习惯如此模样的楚暝,一撩衣袍盘膝坐于法问对面,双眸如雪莲盛开般晶莹剔透。
本一心参佛的法问大师突然睁开眼睛,双眸盯着楚暝,连道了三声,“怪了,怪了,怪了。”
楚暝那双如雪莲般的眼眸霎时染上抹疑惑,继而英眉轻挑,于无声中询问法问大师惊呼那三声是何意。
法问大师人活百年,什么样的奇人怪事没听过见过,怎的今日如此吃惊,是以楚暝才会有丝丝疑惑。
法问大师眼睛雪亮的将楚暝全身扫了个遍,随后问出的话语间皆是惊讶之意,“你身上怎会有股淡淡的女儿香?”话落,又问道:“你不是从来不让姑娘们近身的吗?”
楚暝低头轻嗅了下自己那即使杀了人之后也纤尘不染的衣衫,果真如法问所说的那般有股不属于他身上的味道,那是一抹淡淡的独特药香,想来是他救苏灵鸢时一时不察染上的。
法问大师见此笑呵呵的说道:“徒弟,与为师说说你衣衫上那股女儿香从何而来。”
“救人。”楚暝言简意赅的脱口而出。
那股味道分明是独属于苏小友身上的药草香,想来楚暝救的是她,但法问依旧有些不相信的问道:“徒弟啊,你莫不是凑巧的在后山竹林中救的人吧?”
楚暝微颔首,眸中华光流转,“师父果真洞察秋毫。”
他第一次送苏灵鸢出竹林时便是将她送至禅院,既然她能进得了这禅院想来是与他师父私交甚好,如此他师父才会在他坐下的一瞬间便闻出了他的衣衫之上有股属于苏灵鸢身上的药草香,是以才问了出来。
如今知晓了他是为救苏灵鸢衣衫上才染了抹药草香,但他师父仍装作不知一切的继续往下问,楚暝索性也装作不知一切,让他师父也知晓知晓天外有天、人外有他这个徒弟。
法问大师顿时一噎,随后不在意的笑笑,说道:“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许是因为不经意间的一瞥,许是因为某个瞬间的回眸,许是因为某个时间的相遇……,凡此种种皆为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话落,又道:“徒弟,你如何看待你与这姑娘的缘分?”
楚暝眼睑微沉,漫不经心的说道:“师父你何时如此了解缘分一事了?”
又被一噎,法问大师轻咳了一声,瞪着楚暝道:“还不是老衲有个不成气候的徒弟,原本以为是个人中龙凤,到头来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可怜他早已遁入空门,从未触碰过姻缘一事,没曾想登入极乐前还得替楚暝操心这等事。
楚暝微颔首,声音轻淡如水,“若不是我拜了个佛门的师父,自小耳濡目染的是妙法莲华经,接触的仅有远山寺的法问大师,又怎会让姻缘如此不眷顾于我。”
他这是埋怨身为师父的法问阻碍了他的姻缘之路?
法问大师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再不顾平常的威严之仪,气骂道:“臭小子,师父我何时教过你妙法莲华经?是你自己练功之余听了两耳朵便记在了心头,别什么都怪我头上,没得让你娘也跟着怨我。”话落,又道:“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眼界太高看不上帝都的一众闺阁小姐。”末了低估了声:还不是你小子性子太孤,不愿与人相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