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悲伤久久不能散去,苏灵鸢知自己这一夜已是无法再安眠,便从自己的包裹中取出一盒安神香,往房中的香翕中添置了些,随后背靠着墙,双手抱膝坐于床榻之上,将自己巴掌大的小脸埋于双膝间。
她终于明白了从前的苏灵鸢为何要小小年纪孤身一人远走江湖拜师学艺。
苏灵鸢背负的是血海深仇,是她爹娘的冤屈,是皇上对苏家的忌惮,是一代将门护国公府的兴亡。
奈何天意弄人,那位倔强倨傲、才华潋滟的女子却被她这个草包给取代了。
自己口口声声说要背负起照顾从前的苏灵鸢的亲人,但自入府以来却是全家人都在照顾她,自己信誓旦旦的说要背负起从前的苏灵鸢的责任,但这一个月以来只顾自己享乐……
随着从前的苏灵鸢的记忆慢慢恢复,她想,她是时候该承担起属于她的责任了,不为旁的,只为她爹娘的死。
一位熟知北境、熟知敌军的将军,怎会轻易被敌人用火攻战术活活烧死,想来这其中定有隐情,而她隐隐感觉此事与皇位上的那人定脱不了干系,不然史书对于那场惨无人道的战役不会只是寥寥几笔,甚至于连那十万人马是如何牺牲的记载都没有。
这一坐便是半个深夜。
清晨天刚微微亮时,苏灵鸢换了身衣裙,洗了把脸,将一夜的疲累尽数洗去,便悄声的往小院外而去。
从小院至远山寺正门的路她还记得,是以苏灵鸢走的极慢,她也不着急走出寺门,只是想随意走走散散心罢了。
言冬与言夏一早醒来去寺中的厨房取过早膳后,高兴的进到她家小姐的院子里。
推开木门后房间内却是空无一人,两人顿时傻眼。
“奇了,奇了,咱家小姐竟然比咱俩起的还早。”言夏一脸的震惊。
也不怪乎言夏震惊,而是苏灵鸢在空闲时一惯会睡懒觉,今日却起的甚早,言夏称奇也合乎常理。
言冬将手中的食盒置于桌上,闻言,嗔了言夏一眼道:“怎么说话的,咱家小姐勤快着呢。”
“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言夏没理会言冬,而是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呸呸,乌鸦嘴。”言冬指着屋中的摆设,冷静分析,“若是咱家小姐出了意外,怎的屋中没有任何打斗痕迹,反而咱家小姐还换了身衣裳呢?”
见着床榻上的衣物,言夏也收起了心中的担忧,她家小姐身旁还有五皇子的暗卫保护呢,怎么可能会有事,不过话说回来,她家小姐去哪了呢?言夏如此想着便如此问了出来。
“那是小姐自己的事,不是咱们能问的。”言冬收拾床褥之余,耐心的回着言夏的话语。
言夏想想也是这个理,索性不再问,反正她家小姐有那两个暗卫保护,安全不是问题。
因着苏灵鸢昨日应了楚帆要与他一同前往南山游玩,是以楚帆一早便来了苏灵鸢所住的小院。
谁知运气不好,本是兴高采烈的来,却被言夏告知她家小姐一大早便出门了,如今还未回来。楚帆道了声‘没事,我等着’后,便待在苏灵鸢的房中,吃着言夏准备的糕点,喝着言冬煮的茶,丝毫没有等人的焦灼感。
苏灵鸢散完心回来,见到楚帆在她屋里,便打了声招呼,“你倒是挺早的。”
楚帆放下手中的茶盏,一脸傲娇,“那是,本郡王自是守承诺之人。”
苏灵鸢兀自端过桌上放着的清粥就着碗尝了口后,心道味道还不错,随后转头看向楚帆,“那希望小郡王能一辈子做个守承诺之人。”
楚帆闻言愣了愣,待反应过来,问道:“苏家姐姐想说的是守一时承诺容易,守一辈子承诺却是难上加难吧?”
放下手中的清粥,苏灵鸢轻嗯了声,看着楚帆笑着道:“不过方才那番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日后接人待物万万要记得自己今日这番言论啊,也不枉你说过一场。”
楚帆重重的点了点头。
苏灵鸢刚夹了筷小菜,门口处的阵阵嘈杂脚步声传入房间,听这脚步声甚是轻快,想来是表姐她们了。
崔意如进门后看到楚帆端坐于桌前,便有心揶揄,“呀,小郡王来的挺早嘛。”
楚帆正在沉思苏灵鸢为何要与他说那一番话,却被崔意如打断思绪,本就满心不悦,又感觉她这话甚是别扭,遂扭过头对着崔意如冷冷一哼。
王潇容见苏灵鸢在用饭,笑着问道:“灵鸢这是起的晚了?”
苏灵鸢口中的清粥还未咽下,只得含含糊糊回了句,“散步回来的晚了。”
楚帆见她用饭时丝毫没有闺阁小姐的优雅,反而是随性而为,心中很是惊讶,“苏家姐姐,你这闺阁礼仪不行啊。皇家很是注重规矩,等你将来嫁给了楚烜哥哥,怕是受不住的。”
苏灵鸢顿时气的面色发黑,幸而那一口粥她是咽下去了,不然定会气的喷楚帆一脸,“反正我又不嫁给你,小小年纪你操如此大的心是为何?”
“自然是为了楚烜哥哥的幸福啊。”楚帆立即反驳。
苏灵鸢轻哼了哼,暗示自己不要与小孩子一般计较,索性只顾自己用膳不再理他。
言汐从入门后便嗅到一股甚是舒服的香味,绕是她对香料很有研究,也不知晓这是何香料,遂十分好奇的问向苏灵鸢。
“不知晓。”苏灵鸢对香料不甚了解,自然不知晓这是何香料,随后似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这香料是我来远山寺前,我哥送予我的,说是有安神功效。”
言汐原本失落的小脸儿顿时染上一抹兴奋,“可是苏世子自己制的?”
苏灵鸢点点头,“护国公府内的香料皆出自我哥之手。”
言汐张了张嘴,似是有话对苏灵鸢说,但却欲言又止。
苏灵鸢见她一脸纠结的表情,微笑了笑,道:“言汐有话直说便是。”
“灵鸢,不知苏世子何时闲暇,言汐想登门拜访一番,向苏世子讨教香料一事。”此番话出口,言汐手里的帕子都快被自己绞破了,却因害羞犹未可知。
言汐如此模样,苏灵鸢却是瞧的清楚。天下人人提起护国公府的苏世子,皆是一阵感叹,但方才言汐提起她哥时眸中却无半分他意,有的只是对香料的喜爱。
“哦?言汐确定要去护国公府请教我哥,纵使旁人嘲笑也不在乎?”苏灵鸢微眯双眼,清冷的声音落在房间内每个人的耳边。
言汐心知苏灵鸢是故意说的这番话,遂微笑着道:“身在这红尘之中,言汐自认不能免俗,但人云亦云、轻信他人之言的事言汐却是从未做过,且言汐也是真心喜爱香料,遂才不顾闺中礼仪,大胆向灵鸢请求,还望灵鸢成全。”话落,落落大方的向苏灵鸢行了一礼。
苏灵鸢初次见言汐时,只觉着这姑娘是标准的江南美人,小巧的身子骨、弯弯的眉眼,巴掌大的脸蛋、白皙的肌肤等等这些江南美人该有的优点她应有,更难得的是这姑娘性子极其温婉,更是典型的大家闺秀。这样的女子虽好,但她觉着自己会合不来,没想着接触之后,她对言汐的印象大为改观。
看似恬静的容貌下却有一颗七巧玲珑心。
她想她哥也该见见帝都的闺阁小姐们了,不然她那好看又贤惠的嫂子该从何来,打定主意后,苏灵鸢便自作主张欣然同意道:“待咱们回帝都后,言汐你给我送张拜访贴即可。”
得到苏灵鸢的首肯,言汐顿时笑逐颜开,连忙回了声好。
“不过你得下午才能来护国公府。”苏灵鸢适时叮嘱。
言汐本就是聪敏之人,经苏灵鸢一提点便想到了苏世子上午要学习一事,遂认真的点了点头。
等两人商量好后,在楚帆的多次催促下,一行人终于出发,向着南山而去。
一出院门,崔意如便神秘兮兮的拉着苏灵鸢的手说有事要同她讲,可等一行人走出远山寺的门,崔意如也未开口,惹得苏灵鸢直言要与她绝交。
崔意如委屈的扁扁嘴,等两人出了寺门有一段距离,方才开口,“我不就想吊吊你的好奇心嘛。”
“表姐啊,表妹我并无好奇心。”苏灵鸢淡淡道。
气的崔意如直跺脚,但仍兴致勃勃说与苏灵鸢,“听说昨日夜里李菱妍突发奇病,整个人全身红肿奇痒难耐,她身边的丫鬟无法便请来了远山寺中懂医术的慧敏大师,但大师给她诊过脉后确认她脉象正常,更是没有中毒的迹象,因而也不知她为何突发奇病,说是先给她开副药服用,若是她的症状轻了再给她续开。”
“但不知是李菱妍痒的太狠,还是一时迷了心智,竟破口大骂慧敏大师是庸医,气的大师拂袖而去,扬言再不医治任何左相府之人。”
苏灵鸢听后只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晓了。
“你就这反应?没觉得很惊讶吗?”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旁的楚帆不可思议的问道。
昨日下午李菱妍才得罪过苏灵鸢,晚上就突发奇病,且还是慧敏大师诊不出来的病,越想他越觉着此事不简单。
崔意如见他插嘴,嫌弃的瞪了他一眼,刚要开口的楚帆只好将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不甘示弱的瞪了崔意如一眼后一脸傲娇的追着言汐她们而去。
惹不起崔意如,他躲还不行嘛,暗道世道多变,女人比之更胜一筹。
崔意如见插嘴之人识趣的离去,心情更加舒畅,说话也不自觉的带了三分笑意,“李菱妍气走慧敏大师后,利用自己的身份逼着寺内的小和尚,硬是要人家带着她去见法问大师,说是法问大师医术精湛定能医好她。可天下人人皆知远山寺后山是禁地,纵使是当今皇上为着天下大事要入后山见法问大师,也得过问大师的意见,更别说她一小小臣女只为着自己的怪病了,寺中人又岂会同意。”
“但寺中的小和尚耐不住她撒泼,无奈之下请来了方丈慧云大师,大师见她整张脸红肿不堪,说是情有可原就给左相府一个面子,让李菱妍天亮后收拾行李自行离开。”
苏灵鸢嘴角抽了又抽,无法理解这些人的思维。
见两人已落后于众人许多,但为保险起见崔意如仍旧压低声音问道:“臭丫头,李菱妍身上的毒是你下的吧。”
虽是反问句,崔意如用的却是陈述语气,仿佛已笃定那毒就是苏灵鸢下的一般。
苏灵鸢似笑非笑的开口,“表姐说是那就是。”话落,加快脚步去追言汐她们。
崔意如不甚明白苏灵鸢这话到底时什么意思,有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那般笃定是不是错了,待她反应过来后,苏灵鸢已走出五丈远。
“哎,你等等我。”
李菱妍身上的毒的确是她昨日随手下的,但苏灵鸢此时也很疑惑,她下的毒仅仅是让李菱妍毁容几日,顶多再痒上几日罢了,那毒药可不会毁坏脑子啊,怎的那姑娘中了毒后脑子却如此有病,如得了失心疯般,简直可怕。
一路上时不时的有来来往往的行人,苏灵鸢心叹远山寺不愧是闻名天下的古寺,这个时节游人还这么多。
越往前走,绕是体力还凑合的苏灵鸢也有些走不动了,遂在王潇容的提议下,众人在山路的分叉口停下歇上一歇。
听到‘歇’这个字,苏灵鸢长吁了口气,便随着众人找了块还算平坦的石头坐下休息。
本来她是想揉脚的,但她转头一看旁人皆是规规矩矩的坐于一旁,又想到在古代女子的脚是很矜贵的,不能轻易外露,只好作罢,转而不甘心的揉着腿。
楚帆身为男子,又自小习武,那体力自是苏灵鸢等人不能比的,走了这么长时间路,一滴汗也没有流,但他却手持折扇悠哉悠哉的扇着风,而更可气的是,他不长眼的坐于苏灵鸢身畔。
绕是苏灵鸢脾气再好,如今也想揍他,“小郡王,能去一旁扇吗?”
“为何?”楚帆抬头瞧了眼头顶的大太阳,不解道:“苏家姐姐,这儿凉快,别的地儿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