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烜自他母后仙去,八岁搬来永寿殿,由太皇太后照料,这一晃眼,十一年过去了,他母后已不在十一年了。而他已由幼童长成了俊朗少年。
当年他与楚烔,秦欢三人常打闹玩耍,这永寿殿才稍显热闹。自他年满十五搬出皇宫,独自开府后,这永寿殿便恢复了以往的冷清,太皇太后不喜热闹,遂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从不敢放肆。
一位身着深色宫装的嬷嬷早已等候在宫门口,见两位主子走近,忙上前行礼,楚烔一把将她拉起,假装嗔怒道:“嬷嬷,你每次都这样。”
“公主,礼不可废。”杨嬷嬷拉着楚烔的手,满眼慈爱,“两位主子进去吧,太皇太后等了有些时候了。”
“嬷嬷,太祖母这几日身体如何?”楚烜已有几日没见过太皇太后,心中甚是担忧。
杨嬷嬷叹了口气道:“还是老样子。”她一直都忧心太皇太后的身体,虽说撑过了去年冬天,但如今已是夏季,离今年冬天也不远了,还能不能撑的过去,犹未可知。
三人走进永寿殿内,太皇太后正躺在紫檀木美人榻上假寐,杨嬷嬷正要上前叫醒她,楚烜及时拉住杨嬷嬷,摇摇头,示意不用。稍后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太祖母嗜睡时间越来越长了?”
“是,从前您入宫探望太皇太后时,她老人家都要我叫醒她,这次亦是。”以前,轻轻一拍便能醒,如今大声唤也未必能醒,她就怕太皇太后这一睡便再不会醒。
不知何时转醒的太皇太后睁眼便看见眼前站着位俊朗少年,“烜儿来了。”闻声后,反应快的楚烜立刻走到美人榻前将太皇太后扶起,“阿如,不是让你叫醒我吗?”
“太祖母,是烜儿看您睡的正香,不忍让嬷嬷叫醒您。”楚烜扶着太皇太后的肩膀,让她靠在美人榻上,自个儿搬把椅子坐在她身旁。
似醒非醒的太皇太后微微失神道:“刚刚哀家做梦梦到先帝了,他说要带哀家走,远离这俗世。”
楚烜闻言一愣,“太祖母,梦都是相反的。”也不知太祖母梦到的先帝是她丈夫还是她儿子。
“太祖母知道。”太皇太后拉着楚烜的手,满脸笑意,好似刚才的事从未发生过,“烜儿,你最爱吃的糖蒸酥酪放在桌上,快去吃吧。”
楚烔故作不高兴道:“太祖母,您偏心,烔儿也在,您没看到我吗?”
“你呀,天天往永寿殿跑,太祖母是有些烦了呢。”太皇太后指着桌上的桃花酥,“呐,你喜欢吃的。”
“烜儿,秦欢那小子如何了?”问的正咬了一口糖蒸酥酪的楚烜一噎,随即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太祖母您老人家,那小子只是被禁足在东宫,您不用替他担心。”
秦欢,北秦三皇子,十年前北秦与南楚一战后,被自己的父皇送至南楚为质子,至今未归故土。
“好,太祖母不替你们担心,烜儿,你父皇将这案子交给你了吧,快去忙吧,改日再来看太祖母,记得叫上灵鸢那丫头。”太皇太后很久没见过苏灵鸢,倒是一直惦记着她。
“太祖母,您知道,鸢儿很忙,等她有空一定带她来见您。”失忆后的苏灵鸢什么都不记得,若是太皇太后知道又得担心了,思虑过多对她身体不好,“还有,太祖母,您不必操心我们,您只管养好身体,我们几个能顾得住自己。”
太皇太后微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转瞬即逝,才道:“阿如,替我送送他俩吧。”
等出了永寿殿的大门,楚烜问道:“嬷嬷,上次灵鸢留的药方又不管用了?”这才一个月,怕是太祖母的病情又加重了。
杨嬷嬷张了张嘴,但又释然道:“五皇子,药方还管用,您就放心吧。”
楚烜眼神犀利的盯着杨嬷嬷,知她有所隐瞒,心照不宣道:“那就好。”等楚烜离开,杨嬷嬷稍松口气,心中隐隐不安,怕是没有瞒过五皇子吧。
见楚烜谈完话朝她走过来,楚烔打趣道:“五哥,五嫂忙什么呢,不会在忙着绣嫁衣吧。”
楚烜瞪了她一眼,也不等她,转身往前走,“要是还想救你的情郎,就闭嘴。”
论起娶苏灵鸢一事,谈何容易,苏老国公虽缴了兵权,但手中还有兵符,南楚皇子谁想娶苏灵鸢,在他父皇眼中便是觊觎苏家军。他倒是想娶,也不惧怕他父皇,但他父皇又怎会同意,这丫头,明知这一茬还偏要提。
此时的东宫早已被禁军重重包围,楚烜不耐烦的将怀中的文书掏出扔给禁军右候卫首领。
那首领仔细看完文书后,摆手让守门禁军打开东宫大门,随后恭敬的将文书递给楚烜,还未等楚烜伸手去接,楚烔气喘吁吁的从远方走来,隔着老远喊道:“五哥,你等等我。”
楚烜也不理她,对右候卫首领点点头,示意让她跟进去,随后径自进入东宫。
东宫本是一国太子的宫殿,然南楚这一任皇帝并未立太子。当年,立太子一事闹的正烈时,恰逢秦欢被送至南楚为质子,皇帝楚勘力排众议将秦欢安置在了东宫,一方面是对北秦皇子的尊重,另一方面却是他表明态度,不立太子,让一众想要拥护太子的大臣死心。
东宫书房内,秦欢一手捧着书,一手端着白玉茶盏,不时小饮一口。
“你这日子倒是过的逍遥。”楚烜径自坐下,随手倒了杯茶,轻啜一口,“确实不错,上好的君山银针。”
秦欢打趣道:“谁让我跟堂堂南楚五皇子自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自然是可以逍遥自在的。”说着脸从书前移开,凑近楚烜,悠悠道:“一切有你不是吗?”
楚烜嫌弃的摇摇头,“本皇子只跟灵鸢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你是谁?”
早已多见不怪的秦欢还是有些恶寒,“你能放在心里不提吗?”
楚烜笑笑,站起身来,在桌案上轻敲三下,道:“你也可以的,呐。”示意他向门口看。
找了好几间房才找到这儿的楚烔,有些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见到秦欢无恙,高兴道:“秦欢哥哥,你没事就好。”
楚烜见她进来,转身离开,只听背后秦欢起身行礼道:“多谢长乐公主关心。”他摇摇头,叹了口气,跨门而出。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进入东宫那一刻她不是就做好准备了吗?但听到秦欢如此疏远的语气,楚烔还是有些难过,“秦欢哥哥,既然你无事,这东宫如今也被封了,烔儿好不容易进来的,可以多待会儿吗?”楚烔满含期待的看着秦欢。
秦欢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冷冷道:“长乐公主,在下如今是囚犯,不便留客,长青,送客。”
长青有些犹豫,“殿下,这…”,还未等他说完,秦欢便打断了他,“怎么,本皇子的话不管用了?要不,将你送给长乐公主如何?”
一瞬间,楚烔强忍着眼泪不让它从眼眶中流出来,笑着道:“长青不必送我,我认得回去的路。”说完,转身跑了出去,她想,若是母妃看到她此时的样子,又该责备她没有公主仪态了,可惜,母妃已离世了。
见楚烔跑出去,秦欢撇了长青一眼,“还不偷偷溜出去,跟上。”长青早知他主子会如此做,闻言立即追了出去,“不许现身。”秦欢的声音飘荡在长青耳畔。
皇后李承婉有些失神的走在回含光殿的路上,皇上仅用一句话便打发了她,‘你是一国之后,治理好后宫即可’,一国之后,难道她这一国皇后为家族的人讨个公道都不可吗?
如此大的案子,皇上竟将它交给了那个纨绔子楚烜,跟在李承婉身后的玉妃,一脸愤恨,“娘娘,这个案子可是牵扯甚广,皇上竟将它交给了五皇子,真是气人。”
皇后身边的领事姑姑示意玉风雅闭嘴,但她好似没看到一般,无奈之下,她身边的宫女只好伸手拉了自家娘娘一把,示意不要再说了。其他位分低的嫔妃皆低头,不敢开口说话,唯恐殃及池鱼。
李承婉斜了她一眼,当真是没脑子,竟当着众人的面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好了,今个儿你们也辛苦了,都回去吧。”众位嫔妃见此心中松了口气,皆连忙谢恩离开。
玉风雅携着自个宫里的宫女离开,等回到玉芙殿,知剑跪在地上为她揉腿擦药,有些担忧道:“娘娘,您方才大可不必如此,皇后娘娘正在气头上,惹恼了她,您又会有麻烦。”
她冷笑了声,道:“这楚烜可是前皇后嫡子,又有太皇太后撑腰,若不时时刺激一下含光殿的那位,本宫怎好渔翁得利。”
“娘娘,这次您跟着皇后娘娘请旨,绛云殿的陈贵妃,清心殿的温妃,丝毫未有动静,咱们还是小心为上。”这是知剑一早打听到的消息,说完转个方向继续跪着为玉风雅上药。
玉风雅素来喜正红色,可惜她虽贵为一宫之妃,始终是个妾,只能穿粉色,偏皇上说她穿粉衣最是好看,要她常穿,如今看着身上这件粉色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格外刺眼,索性闭眼养神,“绛云殿那位虽母族势大有她哥哥撑腰,但输在没有子嗣,清心殿那位只有一位公主也已出嫁,因而这两人不足为虑。”
真正为虑的有三,一是先皇后之子,五皇子楚烜;二为皇后李承婉之子,三皇子楚煴;这第三便是如今宫中正得宠的惜妃徐静姝。她虽没有子嗣,但却胜在年轻,子嗣不过是早晚的事。
这乃皇家之事,知剑不好乱议,索性闭嘴不言。
玉风雅想了想轻声问道:“知剑,那边可还妥当?”
知剑点头,回道:“那人来信说一切妥当。”
回到含光殿的皇后李承婉,早已换了一身宫装,着了一身深红色轻纱长裙,裙裾上绣着朵朵牡丹,风髻雾鬓斜插一牡丹花凤簪,虽年过四十,却不失一国之母风范,半卧在美人榻上,眉目微怒。
含光殿的领事姑姑尾秋,思索着开口,“娘娘,您就别气了,何必跟玉妃一般见识,她不过是仗着自己出身碧血山庄,还是六皇子的母妃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
提起这事李承婉就有些头疼,下意识的按压太阳穴,尾秋见状连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活儿,尾秋侍候她多年,这手法是越来越娴熟了,比起医女也不遑多让。
稍放松后,李承婉轻启朱唇道:“这后宫的女人,哪个是等闲之辈,她不过是在我面前故意的罢了。”玉风雅的母家只是在江湖中有些地位,不足为虑,只是这朝堂之上,还得她哥哥多费些心。
就算是清心殿的温妃,从前也不是这么个冷淡性子,只是这些年独居深宫才如此罢了。
李承婉思肘片刻对尾秋道:“此次的案件定有蹊跷,虽死的是朝中官员,却都不是要职,但最是奇怪的是这四人均与后宫之中几位妃子的母族有所关系。”这其中也包括她。
尾秋闻言手下动作稍停顿了下,随后恢复正常,回道:“娘娘,是挺奇怪的,莫非是有人冲着您来?”
李承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在意道:“那便来好了,也让本宫见识见识他们的手段。”
随后向尾数问起后宫之事,“芳菲殿那边还是老样子?”
“是,皇上独宠惜妃,将其保护的密不透风,娘娘,已经一年了。”去年乞巧宴上,皇上看中徐国公之女徐静姝,将其纳入后宫,一向不常流连后宫的皇上,这一年来独宠她一人,叫后宫一众妃子嫉红了眼。
李承婉对此不以为意,“徐静姝不过是沾着那人的光罢了,与其长得有几分相似,这恩,她能承得了多久。”凡是与那人有关的一切,皇上都格外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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