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烜逆着光站在房顶上,却是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剑,他的语气很是随意,仿佛是随口一问,何将军却不自觉的打起了冷颤,他感觉下一秒楚烜就会用他手中的剑要了自己的命。
“五皇子,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何某人既知晓这个道理,自然是想投靠个明主,谋个好去处。”尽管害怕楚烜,何将军嘴上却十分硬气。
“嗯,理由不错,道理也不错。”楚烜颇为认可的点点头,“但何将军确定不是自己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要叛国的?”
闻言,何将军不由得浑身一冷,心底犯怵,他投敌的确是因为他跟沈敛是同党,十年前一事,他也有份,但楚烜处置沈敛时却没动他,他一直以为是楚烜不知晓有他,但听刚才楚烜之言分明是知晓有他的,那为何楚烜没动他?
灵光一闪,何将军似突然想到什么,眼睛瞪的如铜铃般大,望着楚烜的眼神中皆是不可置信。
“程将军,快撤,快撤。”反应过来后,何将军拉着马缰准备随时调转马头。
“哼,怂蛋,老子有十万兵马,为何要逃跑。”他们已经深入敌营,完全可以大杀四方,为何要逃跑,程勇骂了两声不解气,直接踹了何展一脚。
见程勇不听劝,何展急的满头是汗,思量着该如何跟程勇说这一切都是楚烜的阴谋,再不走,他们就会交代在这里了,“将军,您自进到城内后,见过一个南楚的士兵吗?除了我带的。”北秦十万兵马进城,那么大的动静,南楚士兵不可能不知晓,但他们到目前为止,除了楚烜,一个都没见着,显然是在埋伏着。
程勇转头瞧了瞧周围的环境,他们正在街道上,四周都是房子,但房子里都是静悄悄的,应该是没有人居住,他们入城后是奔着南楚的军营去的,却被楚烜拦在这儿,难道……
程勇虽人如其名有勇无谋,但还是懂些用兵之道的,否则光靠家族的庇护也混不到将军的职位,经何将军的提醒,他已想到了他们面临的危险,但他们怕是走不了了。
“北秦的儿郎们,可有胆量同南楚的宵小们决一死战?”若他所猜不错,南楚的士兵们应该藏身在四周的房屋里,只要楚烜一声令下,他们就会被射成骰子,进退不得,他们唯有同归于尽。
“有,有,有。”随着程勇话落,北秦将士们的呼喊声一声赛过一声,气势非常高昂。
楚烜掏了掏耳朵,十分嫌弃的跟不远处的苏灵弈唠嗑,“坐那么近,耳朵不疼吗?”他如今都后悔站这么近了,震的他耳朵疼。
“不疼。”因为他自动屏蔽了,苏灵弈自顾自地擦着手中的剑,压根没往下边看,“待会别跟我抢。”何将军的人头他是取定了。
“你不觉得让他这么轻松的死了,太过便宜他吗?”两人就这么大剌剌的站在房顶上讨论着何将军的生死,绕是谁也受不住这等屈辱。
骑在马背上的何将军一再紧咬牙龈,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一拍马背,提着长枪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一个旋身落在楚烜所在的房顶上。
“五皇子,苏小将军,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可别张狂过了头。”说话的同时,何将军紧握长枪,随时准备与两人大战一场。
“将军,要不要帮何展?”程勇的副将见此形势,小声询问道。
程勇摆摆手,示意他别轻举妄动,“他们都是南楚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咱们当渔翁便可。”等他们打的你死我活的时候,他们再上去捡便宜,岂不美哉。而且何展那个不中用的,显然是早就暴露了自己,不然楚烜实行作战计划怎会瞒着他,所以啊,既然不中用,临死也得发挥点作用吧,程勇如此想着。
苏灵弈薄唇轻勾,不屑的一笑,笑的同时,身子迅速移动,瞬息之间,他手中的剑已在何将军的脖颈之上。
沙场人练的都是些一招取命的功夫,比如苏家枪法,乃是苏家一绝,一枪取命闻名天下,但很显然,何将军的功夫没有练到家,否则怎会连苏灵弈的一招都抵挡不住。
奇了,楚烜微叹了口气,他家大舅兄的表情甚少,常年都是一副风轻云淡,故作高深的侯门贵公子模样,也只有遇见他时才会露出这个表情,但也只是偶尔,想不到何展还有这待遇,倒也不枉费他大舅兄露的这一招。
“何将军啊,好歹你的上司沈敛还能够抵挡苏小将军五十招,你连一招都抵挡不了是怎么当上正四品将军的?”楚烜一个纵身来到何展面前,用剑尖顶着他身上的铠甲,然后比划了一圈各个死穴的位置,看到他满脸害怕的表情,楚烜就想揍他。
何展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楚烜手中的剑,就怕楚烜一个不小心把剑戳进去。
越看越害怕,尤其是看到楚烜充满杀意的眼神,何展的内心逐渐崩溃,在楚烜的剑尖刚离开他身上的那刻,‘扑腾’一声,何展直接屈膝跪在地上。
方才的硬气荡然无存,他怕楚烜再继续下去自己会彻底崩溃。
“想活着?”楚烜用剑尖抬起何展的下巴,似笑非笑道:“说说何将军你是如何做到正四品将军的,如果说的好,本将军就不杀你。”
你原本也没想杀他吧?苏灵弈狐疑的看了楚烜一眼,不过也仅仅是一瞬,很快便将目光重新移到何展身上,他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将军,不如我们悄悄走吧?”看到苏灵弈的武功如此之高,更别说武功在他们穆将军之上的楚烜了,他们注定逃不了,还不如趁着楚烜他们不注意,悄悄溜走为妙。
虽说不战而退很丢人,但比起丢命还是丢人的好。哼,何展这个没用的,一招都没抵挡的用,程勇骂完何展后,略微思索了一瞬,果断选择溜走。
“小程将军这是要去哪看风景?”
程勇刚调转过来马头,就看到楚烜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逃跑本就不光彩,还被人发现后嘲讽一顿,恼怒之下,程勇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让弓箭手开射。
楚烜等的就是他们动手,就在北秦弓箭手出手的那刻,楚烜果断的使着轻功一跃至房顶上。
当然,为了躲避箭雨,楚烜要来回拐,不过拐的同时,他也不忘记一脚将何展踹进了院子里。
“南楚的将士听令,谁若拿下程勇的人头,升官赏田。”
楚烜来到军营后,对将士们的奖惩重新做了安排,奖的比从前重罚的自然也比从前重,他这一说,自然而然激起了众将士们的斗志,杀掉程勇,说不定他们能连升三级呢,想想都诱人。
楚烜喊完后,刚从房顶上下来,就听到程勇的声音,“北秦的将士们,杀掉南楚五皇子,本将军保你们封公拜侯。”
“楚将军,好歹你也是堂堂皇子,你的人头怎么就值一个爵位?北秦人实在太没眼力见。”早前混在队伍中来到北境的程阳瞧见楚烜,不禁打趣道。
“嗯,程阳你说的对,他们实在是羞辱本将军,不如程阳你带着一小队人马前往城门口拦截北秦士兵替本将军报这个仇吧?”楚烜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在公报私仇。
楚烜是在开玩笑还是在下达命令,这点程阳还是分的清的。自来到军队后,程阳学会了军令不可违,楚烜是他的上司,既是他下的命令,他便一定会遵守。
“记得拿下程勇的人头,让他瞧瞧你们程家人的厉害。”在程阳跳墙之际,楚烜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叮嘱了句。
待人走后,苏灵弈动了动手中的火折子,开口道:“你倒是惯会照顾你那帮兄弟。”
“谁让他们有福气,摊上我这么个仗义的兄弟。”说话之际,楚烜闪身一躲,避开一支箭羽。
闻言,苏灵弈冷哼了声倒也未说什么,因为楚烜说的是事实,遇上楚烜,的确是他们的福气,每个人至少少走好些弯路,多了许多旁人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得到的机遇。
见箭射的差不多了,楚烜才从小院的一颗常青树上一跃而下,抖了抖自己的衣袍,拍着苏灵弈的肩膀道:“时候到了,该咱们上场了。”
话音刚落,苏灵弈再次丢下他一个人率先离开。
这大舅兄是真的不行啊,跟他一起行动会少二两肉似的,每次都丢下他先离开,怪不得这么老了还没媳妇,真是活该。
吐槽完苏灵弈,楚烜使着轻功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一柱香后,南楚的士兵走小路从街道两侧撤离,同一时间,街道南北两端的出口同时燃起火苗。
初始火势还不大,一些跑的快的北秦士兵还跑了出去,渐渐的火势越来越大,火苗从街道两端逐渐燃成一条巨大的火龙,照亮了北境城上方的整个天际,霎那间,北境亮如白昼。
“这场火跟十年前那场相比如何?”火势渐起后,楚烜跟苏灵弈又重新回到了城楼上。
“要亮些。”楚烜悠悠叹了口气,十分心疼道:“用一整条街的房子换北秦十万将士的命,想想就心疼。”马上就要深秋了,北境靠北,深秋就会降雪,如今房子没了,那些百姓该怎么过冬是个问题。
“这条街的房子我赔。”这是早前想到这个计划的时候,苏灵弈就想到的对策,“这场火也有你的一份。”赔当然是他赔,该提醒楚烜的时候也还是要提醒的。
楚烜俨然忘了自己刚才放了把火,所以他将苏灵弈的后半句话自动忽略,“那感情好,给朝廷省了一大笔钱,护国公府就是有钱。”对于这个结果,楚烜非常满意,因为国库是真的没钱,有人出钱,他自然开心。
“护国公府的钱一大半都是灵鸢挣的。”护国公府的田地,铺子等等都是苏灵鸢在打理,这钱也自然就是她挣的,还有一小半则是祖上留下来的,但他也就是说说而已,他还不至于穷的花苏灵鸢的钱,且苏灵鸢挣的那些钱都是留着给她做嫁妆用的。
什么?花他媳妇挣的钱?这大舅兄是真的很欠揍啊,他媳妇也是真的辛苦,玄机阁要处理的事那么多,还得管护国公府的中馈,“哼!这次打完仗回去我就去求太祖母赐婚,赶紧将鸢儿娶进门。”
苏灵弈懒得理他,说了那么多回了也没成功,还是等哪天皇上驾崩了再谈这个事吧,到时候楚烜登基了,管他什么时候娶苏灵鸢,反正只是一纸圣旨的事。
“回主子,暗卫一死一伤,任务成功。”两人说话之际,高寒从城楼下上来禀报暗卫的情况。
“你们今晚辛苦了,早点回去歇息吧。”虽说楚烜是个严厉主子,但偶尔也是会心疼属下的。
高寒刚离去,程阳便带着人上了城楼,两人一来一去像是商量好似的。
楚烜听到脚步声,转身从暗处出来,而苏灵弈则趁机离开了城楼往军营的方向而去。
“禀楚将军,临时队长程阳完成任务,未放走北秦一个士兵,特奉上程勇的项上人头。”程阳行了个军礼后,将手中用黑布包着的人头打开。
确认是程勇无疑,楚烜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天马上就亮了,你回去歇息吧,明日统一论功行赏。”
“谢楚将军。”
待所有人都离开城楼后,楚烜独自登上瞭望台,站在北境的最高处,借着东方微亮的鱼肚白,眺望着脚下的这方城池。
因为事先有措施,所以这场火很快便被扑灭了,但火光所及之处,留下的只有残壁断垣以及累累白骨。
尽管那白骨是北秦的士兵,但那也是人命,也不知这十万将士的死亡,会有多少家庭因此家破人亡。
战争是残酷的,尽管他不愿意如此做,现实却逼得他不得不如此做,这对于头一次上战场的楚烜来说,无疑是残忍的。
昨日他打趣苏灵弈说他的平生所愿是天下再无战争,其实,他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