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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鞭炮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比之前更加响彻天地,似乎在昭告天下人:今儿是安国公和傅凌云的大婚。

小丫鬟兴奋地跑到房间门口大声喊道:“新姑爷来接新娘子喽!”

傅凌云是第二次上花轿,却依然有紧张的感觉,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她眼底有些湿润,从今儿起,她就要再次离开养育她十六年的定南侯府。

而在定南侯府外,安国公穿着大红色的新郎喜袍,耳边簪了朵孔雀尾羽,身上用红绫系了个大红花,一路都在抱拳向围观的老百姓们回礼,嘴里笑着说道:“同喜,同喜!”

等到了定南侯府门口,安国公一跃跳下马背,便要朝侯府内去,傅家宗族的年轻男子们手中拿着折扇拦住他的去路,嬉皮笑脸地说道:“想要娶走我家妹妹,哪是那般容易的,须得答对十道题。”

安国公丝毫不惧,拍拍手,上一任的状元郎拿着个本子站在他左边,还有个金刀大马的武将扛了一把木剑站在右边。

安国公淡定地问:“是文比还是武比?都放马过来吧。”

傅家众男都对明目张胆地作弊的安国公无语了。

喜娘眼看出了个月洞门,就问迎面来的小丫鬟:“新姑爷到哪里了?”

那小丫鬟就喘着气说:“新姑爷到门口了,正在答我们家族少爷出的题呢!”

喜娘就“哎呀”一声,傅家宗族里多是练武的子弟,加上安国公也是武将,两下不得打起来啊?

那小丫鬟又笑着说:“新姑爷带了个扛木剑的将军,还带了个前两年的状元郎来助阵,那状元郎正在作诗呢!”

傅凌云抿唇而笑,前世安国公带的是个探花郎,却没带武将助阵,而是跟家族兄长比试射箭,最终安国公赢了。

等傅凌云走到寿安堂门口,安国公正好进来了。

喜娘惊讶道:“不愧是状元爷,来得真快。”这说的是安国公不会作诗,专门找了个状元郎来助阵。

安国公和傅凌云双双跪在地上,面朝老侯爷和傅老夫人,小林氏和定南侯分别站在两位长辈身边。

定南侯垂眸看着地上的傅凌云,眼底浮起泪光,想当年他第一次见到傅凌云时,傅凌云还很小,他抱在怀里生怕碰坏了她,一转眼的时间,傅凌云就要出嫁了。昨儿个晚上他梦到大林氏了,梦到大林氏死去的那一刻紧紧握住他的手,似乎在眷恋他掌心的温度,在眷恋人世间的美好。

如果大林氏还活着,和他一起看着傅凌云出嫁,那该多好啊!

定南侯心底再次涌起对小林氏的恨意,他轻咳一声,将两个红包分别递给傅凌云和安国公,傧相提醒后,他便以清亮的嗓音说道:“我儿此去夫家,须谨记,当恭顺夫君,孝悌小姑小叔,勤勤恳恳主持中馈,保重身体,早日为淳于家开枝散叶,定要好好相夫教子。”

小林氏看着傅凌云的婚礼,她就想到了她和大林氏的婚礼,她的婚礼是那么寒酸,而当年大林氏的婚礼盛大空前,那十里红妆连皇家公主都比不上。

而同样盛大的婚礼,她是永远都无法亲眼看着她的亲女儿傅冉云拥有了,她压下眼底的酸涩和怨恨,也递了个红包给傅凌云,嘴里说道:“我儿须谨记《女训》《女戒》,三从四德,孝长辈,悌姊妹,早日为姑爷添香火,续血脉。”

傅凌云叩首道:“女儿谨记父母教诲,不孝女顿首百拜。”

定南侯又对安国公说道:“从今儿起,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好好保护她,爱护她,珍惜她。”

安国公铿锵有力地承诺道:“小婿定会谨记泰山大人的话,保护夫人,爱护夫人,珍惜夫人,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定南侯连连说道:“好,好,好!你们去吧。”言罢,他转过身,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

喜娘扶起傅凌云,镇国公夫人塞了个玉如意放在她手里抱着,在寿安堂门口,傅飞云蹲身背起她,一路踩着红毯将傅凌云背到花轿上。

傅飞云面上笑的喜气洋洋,声音却有些颤抖:“大姐姐,如果大姐夫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出气的!”

傅凌云心里甜甜的,这一刻她觉得她是在做梦,安国公还活着,谋害母亲的小林氏得到了惩罚,飞云也活生生地背着她,她嫣然笑道:“嗯。飞云也要好好保护自个儿。”

傅飞云眼眶酸涩,嫁人的姐姐到底会跟以前不一样,从此后,他们就不再是一家人了。

新娘子进了花轿,傧相高喊:“起轿!新郎接新娘回家喽!”

声乐再次奏响,傅凌云偷偷掀开盖头一角从轿帘子里朝外望去,只见安国公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西下的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影拖得长长的,一直笼罩到她的轿子上,似乎在为她挡去世间一切不美好的人和事。

轿子后面跟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穿街过巷。

当年傅凌云的生母大林氏也是如此的十里红妆啊!

到安国公府门口,鞭炮一阵接一阵,安国公轻轻在轿门口踢了一脚,然后在大家的哄笑声中把红绸塞到傅凌云的手里。

他捏了下傅凌云的手。

傅凌云身子一僵,感受到来自安国公的安抚,原来他是怕她紧张啊!她心中又喜又嗔,随着红绸的引导下轿子,踩在柔软的红毯上,一路跨过安国公府高高的门槛和火盆,来到景春堂。

四周吵吵嚷嚷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傧相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傅凌云转身,和安国公朝南叩拜。

“二拜高堂——”

傅凌云和安国公便朝北向正位叩拜,这时传来贤妃温和如水的声音:“快起来,湛儿父母不在,今儿就由本宫代替兄嫂接受你们的叩拜,做你们成亲的见证人,这是代兄嫂送给新人的红包。傅大姑娘,从此你就是我们淳于家的新主母,安国公府的新夫人。”

傅凌云忙接了红包:“多谢贤妃娘娘。”

贤妃呵呵一笑:“该叫本宫姑妈了。”

傅凌云便改口称姑妈。

傧相这才喊:“夫妻交拜——”

傅凌云和安国公面对面对拜,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前世你为我、为我们的儿女遮风挡雨,这世我不要做那菟丝花,而要和你一起为我们的家而努力,让我也保护你,爱护你,珍惜你!

“送入洞房——”

安国公牵着傅凌云到了洞房,两人坐下后,喜娘就把红绸解下,在两人腿上打个同心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安国公从红漆托盘里拿了秤杆,在众人的期待中挑开大红盖头。

傅凌云毫无防备地被挑开盖头,一时眼睛有些不适应。

就有人起哄道:“新娘子害羞,不敢抬头看夫郎!”

傅凌云更加羞涩,抬眸轻轻看了眼安国公,安国公的眼睛好像磁石一般,要把她吸进去似的,那样的深情,那样的巨大喜悦,是她前世所不曾见过的。

安国公则被傅凌云的美艳惊艳到了,他心里咚咚跳个不停。

聂曼君站在旁边,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那两人的对视,好像他们的世界再也容不下别人似的,她略显突兀地开口笑道:“新娘子太漂亮了!把我们都看呆了去!”

她望了下左右,里面有不少男子是安国公的族兄弟,还有淳于沛和淳于涵、淳于海三兄弟。

虽然聂曼君是夸奖的话,但淳于嘉和傅凌云都听出了话里的恶意,好像傅凌云是个轻浮的人,刚进门就当着安国公的面勾引别的男人。

傅凌云懒得理会她,她大婚的日子可不能因为一个跳蚤而寻了晦气。

淳于嘉却忍不住反口驳道:“连我都看呆了,别说我大哥了!傅姐姐,不,我大嫂今儿可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儿!”

聂曼君故作天真地挑刺道:“表妹这话可不能乱说,大表嫂再美,难道还能美过皇后娘娘不成?”

安国公皱眉,盯了聂曼君一眼。而淳于沛也瞥了眼聂曼君,眼中若有所思。

聂曼君懊恼地捂住嘴巴,却用小鹿般纯洁的眼神无辜地望着大家,似乎在道歉她说错话了。

淳于嘉气急:“你!”

傅凌云檀口轻启,唇角带笑,温柔敦厚地说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是天下女子之典范,我不过蒲柳之姿,如何能与皇后娘娘相提并论?聂表妹,以后切莫随便拿普通人跟皇家的人相比。”

淳于嘉脸上的嗔恼瞬间化为笑意,乐滋滋地对喜娘说道:“瞧我大哥急的,赶紧让他们喝交杯酒啊!”

那喜娘反应过来,连忙将交杯酒端过来递给二人。

傅凌云先和安国公手交错着手各自饮了半杯,然后两人换了酒盏,又交叉着喝下剩下的半杯。

喜娘将酒盏扔到床榻下,眉开眼笑地起身道:“一上一下,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儿女俱全!”

紧接着,又有傅家的小男孩来给傅凌云端水洗手和饮茶,傅凌云给了红包,安国公赶走围观起哄的人,依依不舍地说道:“我去前院待客,有事夫人叫剪秋来办。”

傅凌云轻轻“嗯”了声。

安国公出去后,傅凌云让扁豆帮她摘掉沉重的凤冠,她的凤冠上和嫁衣上一共缀了一百零八颗东珠,凤冠上还有九支凤钗,而嫁衣上也有绣了金线的凤穿牡丹。女子一辈子只有成亲这一次机会戴九凤冠和着金缕衣,平常穿戴有这些图案的首饰和衣服都是违禁的,因此,女子都对凤冠霞帔十分重视,傅凌云也不例外,这件嫁衣她绣得比前世更加用心。

扁豆小心翼翼地摘下凤冠,心疼地给傅凌云揉脖子,低声问傅凌云如何:“姑娘千万别忍着,韩嬷嬷交代奴婢,要以姑娘的身子骨为重。”

傅凌云失笑地说道:“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随后,她起身去净房梳洗一番,刚出来就看见剪秋笑盈盈地站在桌子旁边,桌子上摆了几个盘子,都是清淡的饭菜:“国公爷交代奴婢端些饭菜来给夫人。”

傅凌云很饿,但这会儿饿过头了,反而看着饭菜没有丝毫食欲,便摇摇头道:“罢了,我还是等国公爷回来再吃,这会儿吃不下。”

剪秋笑说道:“夫人好歹吃一些,不然国公爷要担心您的身子。”

傅凌云闻言,便坐在桌前,剪秋连忙先给她盛了一碗稀粥。

扁豆看了剪秋一眼。

傅凌云口干舌燥,虽然没到头昏眼花的地步,但也差不多了。她慢腾腾地喝了碗热热的百合莲子粥,粥的米香让她渐渐找回味觉,喝完粥,和剪秋问了些大房里的人事,丫鬟们都上来认脸,她接着吃了一碗米饭,这才觉得七分饱了。

剪秋暗自点头,傅凌云的生活习惯很好,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松了口气。

门外有小丫鬟在招手,剪秋出去问了句,那小丫鬟道:“这是夫人的奶嬷嬷,韩嬷嬷,刚从前院过来的。”

原来韩嬷嬷帮着傅凌云点嫁妆,对嫁妆单子,等点完嫁妆,亲眼看着人把最后一台嫁妆抬出傅家,她才赶来国公府,因此晚了一步。

剪秋忙拉住韩嬷嬷的胳膊,嗔那小丫鬟道:“既然是韩嬷嬷来了,直接进来便是,何须你来禀告。”

韩嬷嬷暗道这个剪秋真是八面玲珑,一席话就是她听着也心里舒坦,心中又是欣赏又是警惕,警惕这丫鬟要是个通房丫鬟,她绝对不会手软,面上却笑道:“是我让她禀告的,到了国公府,自然有国公府的规矩,若是不明人士来了,岂能随便报个名号就能进夫人的房间。”

剪秋笑了笑:“嬷嬷说的也是,不过,嬷嬷可不在这个范围内。”

刚踏进门,剪秋就笑着对傅凌云道:“夫人瞧瞧,奴婢把谁带来了?”

傅凌云看见韩嬷嬷,脸上就绽开一朵如花的笑颜:“嬷嬷可来了,我都等很久了,你们今儿都没吃饭吧,一会儿让剪秋带你们下去吃。”

屋内外的丫鬟都听到傅凌云的话,一个个朝韩嬷嬷和剪秋身上瞅,傅凌云这话里透着对韩嬷嬷的亲昵,对剪秋的信任,从今儿起,景春堂和景晗苑的下人便会以韩嬷嬷和剪秋为首。

剪秋有些意外,笑嘻嘻地说道:“韩嬷嬷是奴婢带来的,夫人可要怎么赏奴婢?”

傅凌云朝扁豆使个眼色:“当然有赏,还要大大地赏!”

扁豆原就知道傅凌云欣赏剪秋的大方识礼,因此对剪秋并未不服,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发给剪秋,眨了眨眼道:“夫人专为姐姐准备的大红包,最大的一个哦!”

剪秋嘴角含笑,不由自主地看向傅凌云,见傅凌云脸上的笑意在橘色的灯光下格外温暖,她心里也暖暖的,见傅凌云和她的丫鬟、嬷嬷都很友好,她不由得露出笑容来,便大大方方地接过红包:“多谢夫人。”

扁豆就讨巧地问:“今儿是姑娘,不对,是夫人大喜的日子,剪秋姐姐有红包,奴婢们呢?”

“都有,都有!”

傅凌云好笑地说道,让扁豆去把红包都拿来,给每人都发一个,有原来伺候安国公的丫鬟的,也有梨蕊院跟来的丫鬟嬷嬷的,这其中就有梅婆子和安祖。

傅凌云亲手把一个红包递给安祖,安祖接了红包却说道:“夫人,奴婢的名字冲撞了国公爷,求夫人给奴婢赐个新名字。”

傅凌云想了想道:“明儿你就会跟你表妹相聚了,改名就不必了,你若不喜欢安祖这个名字,可以叫回原来的名字。”

安祖似乎非常吃惊:“夫人的意思是要送走奴婢吗?”接着,她失落地说道:“奴婢以为会永远留在夫人身边呢……奴婢出了国公府,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傅凌云微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和你表妹帮了我的忙,尤其是你,更是冒着很大的风险帮我的忙,我自然不会让你空着手回去,我会让国公爷安顿好你和你表妹,你别担心。”

安祖垂着头道:“如果夫人愿意,奴婢还是更想留在夫人身边伺候,奴婢和表妹两个女人,在外面难以立足啊,还不如留在国公府能有个庇护。”

韩嬷嬷皱眉,她怎么听着安祖有携恩图报的意思呢?安祖是为甘菊报仇,她和傅凌云之间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傅凌云那样说,只是为了安祖面上好看,安祖难道真当她自个儿对傅凌云有功了?

傅凌云神色未动,说道:“那就先改名叫甘草吧,这个事你得跟你表妹商量,我也得和国公爷商量。”

扁豆略显不满,甘草怎么这般不懂得眉高眼低,看不懂别人的脸色,便拉走甘草,说道:“我们先去吃饭去,一会儿换韩嬷嬷她们。”

傅凌云给甘草改名,甘草十分欢喜,这表明她已经跨进了安国公府第一步。

傅凌云目送扁豆和甘草离开,转头笑着对剪秋道:“剪秋,今儿没见着方姑娘,就是方神医的孙女,我跟她是好友,她来了吗?”

剪秋恭敬地回答道:“回夫人的话,方姑娘在景春堂,刚才她还打发小丫鬟来问,若是得便,想来看望夫人。”

傅凌云忙说:“劳烦剪秋姑娘帮我请她来。”

剪秋笑盈盈地说道:“夫人直接吩咐奴婢就是,直接唤奴婢名字,叫奴婢姑娘,奴婢很惶恐。”

傅凌云笑了:“好吧,剪秋。”

剪秋领命退下,其他丫鬟也被韩嬷嬷打发出去。

傅凌云微微叹口气,前世剪秋一直是个明白人,要不是剪秋帮着她,一心忠心安国公,她也不能在聂姑妈和张嬷嬷争夺管家权的斗法中掌控平衡,让这两人哪一方都不敢轻易动她。可惜后来聂姑妈设计剪秋,传言剪秋与安国公有染,剪秋无法与定亲的夫家解释,最后以死明志,令人扼腕。

傅凌云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聂姑妈若非站在掌权者的地位上,又岂能轻轻松松就捏死了剪秋。

傅凌云甩甩头,今儿是她大喜的日子,她不要想那些糟心事,问韩嬷嬷:“嬷嬷,小林氏可知道了她那燕窝羹被我四弟弟(傅焕云)吃了?”

韩嬷嬷点点头,气愤地说道:“奴婢使了个丫鬟在小林氏房间外面议论四少爷讨吃燕窝羹,小林氏疯了一样大叫着四少爷的名字,那碗燕窝羹肯定有猫腻。哼,她也算是自食恶果!”

傅凌云心中没有丝毫愧疚,小林氏会心疼,难道她没想过地下有知的大林氏看着女儿被人毒害也会心疼吗?

她丝毫不认为傅焕云无辜,前世他就是杀害她儿子的凶手!就让小林氏继续作孽,母债子偿!

傅凌云心中恨意翻滚,既为惨死的儿子,又为贼心不死的小林氏,她眯眸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没过多久,剪秋回来了,禀告道:“方姑娘来了。”

“快请!”

傅凌云站起身迎接,方海棠比原来瘦了些,黑了些,但精神明显更好了,她看见傅凌云时眼神变得温暖了些:“姐姐今儿真漂亮。”

傅凌云笑道:“那凤冠实在太沉了,我怕把脖子压坏了,你来瞧瞧。”

她拿起凤冠给方海棠看,方海棠眼中露出惊艳的神色。

傅凌云抿唇微笑道:“好看吧?让你爷爷帮你找个好女婿,你也能戴了。”

方海棠脸颊上难得地出现几丝红晕:“我才不嫁,我要跟爷爷行医的。”

傅凌云乐了:“你不嫁,你爷爷也会帮你找女婿的。”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海棠要告辞,傅凌云这才让韩嬷嬷把那张帕子拿来:“还是那人作的,我实在没办法,这次不知出了什么招,将药下在燕窝羹里,你回去瞧瞧,能不能验出来是什么药。”

帕子上的汤汁是韩嬷嬷在傅焕云喝完的燕窝羹汤盅上擦了一圈下来的。

方海棠撇嘴道:“我直接闻闻就是,我的医术姐姐还能不信吗?”

言罢,她凑近闻了闻帕子,眉头深深拧起,有些怪异地盯着傅凌云,不经过傅凌云同意便捏上她的手腕诊脉。

傅凌云忙问:“怎么了?那燕窝羹我并没有喝。”却没阻止方海棠诊脉。

小林氏的药层出不穷,实在不知道她到底是把药下在了燕窝羹里,还是下在什么地方,万一像夜来香那样是挥发性的药物,她未必就不会中毒。

方海棠眉头渐渐放松:“这药里有致不孕不育的至寒药物,而且药量下得重,因为燕窝羹里加了桂花,正好桂花香掩盖了药物的味道,一般人很难闻出来。姐姐放心,你没事。”

傅凌云心中惊骇,忙问:“那要是喝了一碗燕窝羹呢?”

方海棠道:“短时间内看不出问题,如果是女子则终身不孕,如果是男子则终身不举,遇到寒冷天气则极其畏寒。”

傅凌云一口茶喷了出来,不举?那傅焕云这辈子将都不会有自个儿的孩子了,这是他前世杀了她儿子的报应吗?

傅凌云不禁记起前世的一些细节,她在成亲前,小林氏每晚都会端来一碗燕窝羹,说是为她补身子的,她只喝过一次,后来都偷偷给来觅食的傅焕云吃了,而且她前世到死的时候傅焕云也没有自个儿的孩子,她还为傅焕云的妻子找了不少土方和偏方,却都无济于事。而她前三年未跟安国公同房,也未察觉到身子不妥,后来有了身孕,便更没察觉到小林氏的燕窝羹出了问题。

看来,小林氏前世在她出嫁前就想让她绝育,好趁机把傅冉云嫁进来取而代之,只不过,阴差阳错的,她自个儿的儿子成了受罪羊。

说到底,小林氏的这个举动完全是为了傅冉云,却没想到最后害的是她的儿子。

方海棠不禁问:“怎么了?”

扁豆连忙给傅凌云捶背,傅凌云呛咳两声,有些愣愣地对她说道:“那碗燕窝羹被我四弟弟吃掉了……”

方海棠微怔,感叹般地说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扁豆应和着点头,嘴角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方海棠眼看时辰不早了,起身告辞:“等姐姐得空我再来找姐姐,今儿就不耽误姐姐和国公爷洞房了。”

等方海棠走了,傅凌云还处在愕然之中,方海棠一本正经地说的调侃的话真是太吓人了!

韩嬷嬷双手合十站在窗口边上对着夜空念佛:“老天爷终于开眼了,让我们姑娘平平安安躲过一劫,让那恶人自食恶果。大夫人,是不是您在天上帮我们姑娘啊?”

傅凌云沐浴更衣回来,屋子里静悄悄的,抬头就看见安国公穿着睡袍,坐在雕花床上——傅家原是江南人士,每个女儿出嫁都会打造一张雕花拔步床作为嫁妆,因此,安国公和傅凌云的婚房设在冬暖阁里,而非盘炕的西厢房。

安国公目不转睛地盯着傅凌云每一个动作,只觉得她的每个细微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让他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韩嬷嬷在外面招手,扁豆吐了吐舌头,也蹑手蹑脚地出去了。韩嬷嬷在她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一张老脸都红了。剪秋捂住嘴巴轻笑。

傅凌云穿戴好了,扁豆直接从净房的另外一道门出去,傅凌云这才来叫安国公起身洗漱,帮他穿上衣服,系上玉带。

安国公双手展开,问双手绕过他腰间的女人:“这也是宫里的嬷嬷教你的?”

傅凌云知道她的动作有些过于熟练了,但这是长年养成的习惯,又是她心里喜欢的人,她无法装作陌生,身子的记忆自有本能,偏偏好笑地说道:“女人伺候男人,成亲前都会学的,我会的很多呢,国公爷以后且瞧着就是。”

安国公有些吃味地说道:“那你是怎么练习的?”不会是对着宫里的嬷嬷练的吧?

傅凌云扣上玉带的暗扣,捂嘴笑道:“还能怎么练习?对着衣服架子练呗,这不过是小事,跟自个儿穿衣服差不多,我常年裁剪衣服,对这个很熟练,你们男人当然不懂啦。”

安国公的表情微微放松。

傅凌云暗暗翻个白眼,这个男人有些地方实在很小心眼,当年她就是不小心“自杀”了一下,他就三年不碰她。

安国公见傅凌云似乎有些着急,便说道:“我们请安不必急,姑妈起来没那么早的。”

傅凌云惊讶地说道:“贤妃娘娘昨儿个晚上住在府里?”

安国公略怔:“贤妃姑妈不能留在宫外夜宿,昨儿个连夜回宫了。我说的是聂姑妈。”

傅凌云“哦”了声,反而更惊讶了:“可是聂姑妈才出孝期……我以为我们是去给公公和婆婆祭媳妇茶呢……”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傅凌云等着安国公的反应,在武将之家是很忌讳有些事的,成亲第二天早上祭祀父母不算什么,毕竟那是自个儿的亲生父母,祭祀他们,他们的在天之灵反而会保佑新婚夫妇,可是去给个新寡的寡妇进媳妇茶,这可就忌讳了,这不是诅咒她自个儿早日成个寡妇吗?

且不说前世傅凌云真的成了个寡妇,不知是否因为新婚第二天被聂姑妈“克”的,单说聂姑妈那阴险的德性,傅凌云就不想给她敬媳妇茶。前世聂姑妈让她举着媳妇茶,念了整整小半个时辰的经,全是教训她要早日给淳于家开枝散叶的话,一句话反复说,引经据典,换了无数个说法不重样,这本事傅凌云领教过一回,再也不想领教第二回。

安国公微微皱眉,他倒不怕自个儿早死什么的,就怕傅凌云将来无依无靠,便叹口气道:“可是,前儿个晚上姑妈暗示过让我们新婚第二天早上去请安。”

傅凌云莞尔笑道:“想来是你会错意了,姑妈出身咱们府上,哪里会不懂这些个忌讳。不管你怕不怕,反正我是怕的,我们先去给父亲母亲请安祭酒,再去给二老太太请安,昨儿个我可听说了,这次婚宴聂姑妈不方便出面,都是二老太太出面打理的,这份人情加上二老太太的德高望重,咱们去给她请安,那可是天经地义。若是长辈们打发人来问,咱们再去给聂姑妈请安不迟。”

这样顺下来,即便聂姑妈厚脸皮非要他们去请安,摆“姑妈婆婆”谱,于情于理,傅凌云都没有错。

安国公一想也对,笑道:“那就听你的,以后内院的事有你管,我就不用再操心了。”

傅凌云抿唇而笑,男人有时候拉不下来面子,反而女人出面更好说话,这也是贤妃急着给安国公府娶个媳妇的主要目的。

夫妻俩商量妥当,吃了个匆忙的早饭,先去景春堂旁边供奉牌位的房间里祭拜先父先母,然后乘马车去淳于二老太爷家。淳于二老太太六十多岁的年纪,却依旧精神矍铄,淳于二老太爷是淳于湛的祖父的亲弟弟,住在安远大街的西街,东街就是安国公府。二老太爷对安国公兄弟几个一直很照顾,安国公投桃报李,他们家的儿子和孙子都在安远大军里任有要职。

新婚夫妻一大早到二老太爷家请安,这让正在正堂里笑谈婚礼的淳于二老太爷等人十分吃惊,淳于二老太太甚至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安国公和傅凌云向叔祖父母以及堂叔父们行礼,淳于二老太太送了见面礼,慈祥地笑道:“你们才大婚,该当好好歇息才是,我们本打算去国公府认认新媳妇的,倒没想到你们会来。”

安国公笑着看了傅凌云一眼,说道:“是内子听闻二老太太昨儿个打理婚宴,二老太爷上下帮着迎来送往,她心中着实过不去,今儿早晨一起来,说什么都要走这一趟,孙儿想着她说的有理,便过来了。也多亏她提醒了我这一句。”

二老太爷意外地扫了眼娴静坐着的傅凌云,见夫妻俩眉目间自有默契,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眼底也有了点笑意。

二老太太留饭,傅凌云还是和安国公一起告辞了,嫁人后明面上的第一顿饭必须在自家吃,临走时又让人给傅凌云添了两件随礼当作新媳妇的见面礼:“一会儿认亲戚,我就不过去了,容我偷会懒,回头睡个回笼觉去,让媳妇们和孙媳妇们陪你。”

她点了大儿媳妇照顾傅凌云别被人欺负,傅凌云道谢。

回去的路上,安国公一手拄着下巴,坐在马车里笑眯眯地说道:“才见过一次面,二老太太就这么喜欢你了,我这个媳妇交际手腕很了得啊!”

傅凌云嗔了他一眼:“国公爷是在自夸吗?”

安国公哈哈大笑,说道:“我是骄傲我的媳妇得人喜欢,这是夸你的!”

傅凌云一本正经地说道:“国公爷若是不喜欢我管家,想让聂姑妈管家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们是夫妻,应该坦诚,您若不说您心里的想法,若是产生误会,那可是得不偿失。”

安国公点了点头,他问道:“你想管家?”

傅凌云叹口气,看来跟安国公要做到完全坦诚还得努力才行,她反问道:“妾身以为您提前娶妾身为的是能让妾身早日接手中馈,难道妾身会错国公爷的意思了?”

安国公见傅凌云气的称呼都变得生疏了,心中有些好笑,说道:“我昨儿个就说过,内院的事由你全权打理,当然是希望你管家。聂姑妈住在我们家,出嫁的女儿就是客,这个道理我是懂的。”

前世她在聂姑妈和聂曼君手里吃了不少亏,有聂氏母女,她就不要想过清净的日子。

她平复了下心情,口气软下来,说道:“聂姑妈是姑妈,国公爷放心,妾身会尊重她的。”

安国公换了个位置,挨近傅凌云,眼中温柔如水,语气一下子也软了:“听你的就是了,聂姑妈住在我们府上是为照顾我们兄弟姐妹,如今有你来了,自然该把这副担子交给你。还有啊,我请求老侯爷提前婚期,可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想早些和你成亲。你别想多了。”

及至到了东府,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府。

聂姑妈还在锦瑟苑等着新婚夫妻俩来进茶,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她暗暗皱眉,低声和旁边的宁嬷嬷说道:“这都日上三竿了,湛儿夫妻俩怎么还不来?别是咱们家娶了个狐媚子,那还了得!”

宁嬷嬷挤挤眼,瘪着嘴,火上浇油地说道:“夫人,国公爷向来遵守孝道,恐怕还是国公夫人不愿来呢。昨儿个奴婢听小丫鬟说,国公夫人刚掀盖头,开口的第一句话就给了我们姑娘一顿排头。”

聂姑妈昨儿个虽然明面上没管事,可把婚宴完全交给二老太太,她哪里放心,关心地偏头问道:“曼君,宁嬷嬷说的事可曾有?”

聂曼君眼中噙着泪水,委屈地说道:“宁嬷嬷别说了,表嫂是国公夫人,这事我本打算烂在心里,反正也没外人听了去,我丢人丢在自个儿家,有什么打紧?倒是娘别和表嫂生分了。”

聂姑妈最是护短,尤其是对唯一的女儿,她鼻子侧的法令纹加深,冷哼一声道:“这个傅大姑娘不简单,打小克死了她娘,继母亲姨娘也送进了家庙,亲妹妹毁容、淫浪的传言传的满京城乱飞,这才刚进门呢,就对我们母女俩指手画脚不满了,以后肯定容不得我在国公府。我看今儿咱也别等了,没得我这个亲姑妈去等个侄儿媳妇的道理。”

聂曼君可不想错过聂姑妈整治傅凌云的好戏,忙劝说道:“娘,大表嫂大概还不懂新妇的规矩,她继母只是个庶女出身的,哪有什么见识。宁嬷嬷,夫人说气话,你别当真,快去问问景晗苑的丫鬟,大表哥和大表嫂怎么还没来?”

聂姑妈神色冷冷的,叹口气说道:“你这孩子就是心太软了。”

宁嬷嬷见状,连忙打发人去问,回来时脸色难看:“夫人,二门上的丫鬟说,国公夫人一大早先和国公爷祭祀仙去的国公老夫人和老国公爷(安国公的父母),以及国公太夫人和老太爷(安国公的祖父母),随后便去了西府跟二老太爷及二老太太请安,现在正在景春堂和表少爷、表姑娘们吃早饭。”

聂姑妈闻言大怒,气愤地拍了两把雕花桌案:“这个狐媚子!竟然如此目中无人,曼君,你还等什么?我们白白等人一早上,人家却在吃早饭了!”

言罢,聂姑妈一甩袖子,起身去了卧房。

聂曼君心中又恨又恼,恨傅凌云挑拨离间聂姑妈和安国公的姑侄关系,恼安国公竟也如此不知礼数,好歹派个丫鬟来说一声啊!就这样白白得罪她母亲,若是母亲真恼了,以后她和安国公就不可能了。

她连忙追进去,担心地说道:“娘,您别气坏了自个儿,先吃些饭吧,为那不懂礼数的人气自个儿,不是您吃亏了吗?”

聂姑妈气呼呼地说道:“好了,你先回房吧。我自有计较。”

聂曼君忍下眼中泪水,委屈地回房了。

聂氏母女各自生闷气,傅凌云在景春堂热情招待淳于嘉兄妹。原来淳于家兄妹也不知道早上应该先去景春堂,还是先去锦瑟苑请安,正犹豫不定,安国公的大丫鬟剪秋就去他们院子里告知他们来景春堂等着,大家松了口气,来时心里都有数,猜着聂姑妈是不来的。

淳于嘉最为兴奋,她和傅凌云常有书信来往,没被聂姑妈的歪理邪说“洗脑”,对聂姑妈母女很是反感,越是看她们作,她就越作呕,能过一个没有聂姑妈母女的早饭是她求之不得的。

傅凌云把见面礼都送给他们,每人还包了一个大红包,里面都是二百两的银票,这对每个月只有二十两月例的淳于兄妹来说已经是笔不小的财富了。

连淳于沛都有些激动,他恭敬地拱手道:“多谢大嫂。”

淳于嘉和淳于涵、淳于海都上前行礼。

傅凌云看了眼淳于沛,她前世的确疏忽了很多,只关心小叔和小姑子们的日常生活用度,没去了解他们的内心,且不说淳于嘉对聂姑妈唯命是从,淳于沛似乎跟聂姑妈以及贤妃都走得很近,但是这个时候看淳于沛,也只是个为二百两银子欢喜的少年而已。

她先把对淳于沛的憎恶心思放在一边,望着底下的小叔子和小姑子们捧着红包和见面礼对她露出恭敬之情,心里也有些感动,这几个少年少女的身份显贵,身世却很可怜,从小失去父母,缺少父母疼爱。

安国公露出欣慰之色,看了眼傅凌云,觉得心里满满的,聂姑妈虽然也很关心他们,把弟弟妹妹们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是聂姑妈终究是外人,与他们隔了一层,不如傅凌云这个大嫂来得更像一家人。

早饭过后,淳于宗族的人便过来认新媳妇的脸,免得以后见面不相识闹出笑话来,接着大家簇拥着安国公和傅凌云到宗祠上告祖宗淳于家有新妇进门。

宁嬷嬷不断把奴仆们得到的最新消息禀告给聂姑妈,察言观色地进言说道:“夫人,难道咱们就什么都不做吗?依奴婢瞧,国公爷竟是对新夫人疼惜的紧,还没摸透新夫人的底细呢,便带新夫人进宗祠上告祖宗,无论怎样,您是国公爷的姑母,住在这府里,新夫人怎么着都该来拜见您啊!”

聂姑妈气得胸口起伏,宁嬷嬷连忙给她顺气,过了半晌聂姑妈才平静下来,她冷笑着说道:“这傅大姑娘的为人咱们心里清楚,第一天进门就给我这个姑妈一个下马威,恐怕过了今儿便要问我要管家权,与其等她开口要,倒不如我做个顺水人情给了她!”

宁嬷嬷大惊失色:“夫人万万不可啊,这管家权交出去容易,若是想收回来可就不容易了!想那新夫人小小年纪,从小跟着庶女出身的继母,能学到什么真本事?就那小家子出身的小林氏,只当得了一千两嫁妆的家,定南侯府闹出多少丑闻,让她教出来的新夫人管理偌大一个安国公府,不是闹笑话嘛!”

宁嬷嬷的话粗略一想是责怪傅凌云不懂规矩,不把聂姑妈放在眼里,实则是在提醒聂姑妈安国公的心是偏向他自个儿的媳妇的——没有安国公的支持,傅凌云敢给聂姑妈撂脸子吗?当然,宁嬷嬷是绝对不会认同傅凌云取代聂姑妈管家的。

聂姑妈冷瞥了眼宁嬷嬷,轻嘲地说道:“我自打记事起便开始学着打理安国公府,安国公府的水有多深,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等那小丫头片子碰得满鼻子灰,我要她求我管家,以报今日之耻!”

宁嬷嬷抿了抿唇,人有亲疏之分,安国公也不例外,没成亲前,安国公事事维护聂姑妈,成亲后,当然是他自个儿的媳妇更亲。聂姑妈也实在高看她在安国公心目中的地位了,交出去的管家权哪有那么容易收回来的?即便安国公命令傅凌云交出来,怕是淳于家宗族的人也不赞同——哪家的中馈不是自家媳妇管着,而要交给一个出嫁了的姑太太的?

但是主子心中定了计较,宁嬷嬷见劝解无用,只能把话咽进肚子里,有些话可以隐晦地说,一旦敞开了来说,就是她挑拨主子和安国公的关系了。

宁嬷嬷谄媚地笑着说道:“何必等到来日,今儿祭祀祖宗这么大的事,新夫人连宗祠都没见过的人哪里见识过这种大场面,要是出丑,家里只得您一个长辈,国公爷还不是得求夫人您去跟淳于家的族人替新夫人赔罪吗?夫人且等着消息吧。”

聂姑妈眸光一闪,拿绣彩凤的帕子捂住嘴巴闷闷地笑了,她的动作十分优雅,似乎只是贵夫人听了个笑话,想要大笑,却碍于仕女规范而只能如此压抑地闷笑。

……

祭祀祖先规矩繁多,傅凌云今儿穿的礼服没有嫁衣繁复华丽,但是整套首饰头面穿一天下来,仍旧繁重得很。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她偷偷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安国公见了便关切地问道:“要我帮你揉吗?”

傅凌云连忙摇头,耳垂上的红宝石耳坠和发髻上的金孔雀衔红宝石步摇随之晃动,耳坠和步摇相映成趣,映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皙柔腻、吹弹可破,大概是马车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傅凌云觉得安国公的声音十分温柔,她的嗓音也不自觉地放柔:“妾身还好,幸好这样的场合不常有,不然妾身可吃不消。回去让韩嬷嬷帮妾身揉一揉就好了。”

安国公看了看自个儿的大手,再看看傅凌云的脖子,他轻轻握成拳放在大腿上,有些窘迫地咳嗽一声,朝马车窗外看去,跟傅凌云说着街市上的热闹,傅凌云嘴角含笑地听着,她的思绪不禁又飞往前世,当时聂姑妈让宁嬷嬷陪她来,宁嬷嬷有意无意地误导她,让她在淳于宗族面前丢了大脸。

而这世没有宁嬷嬷帮倒忙,聂姑妈的手伸不到淳于家宗祠里,傅凌云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跟着规矩走即可,她能从淳于宗族长辈们的眼中看到满意的色彩。

安国公尴尬,傅凌云沉思,两人略显沉默地回到安国公府,下车时,安国公在车下扶她下马车,二门上的婆子们见状,眼中都有异色,大家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互相打个眼色,看向傅凌云的眼神不约而同地变得更加恭敬。

傅凌云朝安国公绽放出一个如花的笑靥,安国公微微勾唇,他希望傅凌云能尽快融入安国公府,他娶傅凌云回来的首要目的是为她挡去一切伤害,让她过得更自在,一瞬间,他突然觉得之前两人之间的小争执是没必要的,成亲前,他是多么相信傅凌云,为什么成亲后,他会质疑傅凌云处理不好安国公府的内务和亲属关系呢?

安国公顿了一步,让始终落后他半步的傅凌云和他并肩,指了一处花丛笑道:“那是去年嘉妹亲手打理的,今年果真开花了,等你得空,我带你四处转转,咱们府上人少,许多房屋疏于管理,都有些陈旧了。”

安国公府内的许多建筑都是开朝时建的,与其说是陈旧,倒不如说是古董和底蕴,这是许多贵族求都求不来的。

傅凌云点点头,微微笑说道:“好,妾身正打算四下走走,有国公爷的介绍便更好了。国公爷,皇上给了多少天的休沐?”

安国公回答道:“后天就去上朝。”

傅凌云些微惊讶,前世安国公是有十天假期的,成亲前五天,成亲后五天,这一世竟然缩了这么多,她心中疑惑,不过她不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发生过什么大事,即便有,也是安国公能解决的。

话说,除了安国公被亲弟弟淳于沛算计,傅凌云还真没见过什么事会难倒安国公,似乎只要有他出马,什么事都能迎刃而解。

安国公察言观色,看出傅凌云眼中掩藏着一抹不舍,他心情陡然间变得十分愉悦。

景晗苑就在眼前,傅凌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连忙问:“国公爷,那咱们待会儿是先去见聂姑妈吗?”

安国公自然地说道:“祭祀过祖宗,没有了那些个忌讳,当然该去见见聂姑妈。稍后还要进宫,就直接换了进宫的衣服去吧。”

傅凌云轻颔首,她在心里琢磨,安国公可能没有表面上那般喜爱聂姑妈,不然不会在不和聂姑妈商量的情况下赞同她管家的意向,但他心里还是尊敬聂姑妈的,她微微叹气,和聂姑妈的这场仗还有的打。

随后,傅凌云和安国公按品级着装,昨儿个贤妃来时便带了皇上的圣旨,傅凌云还未进门便封为正三品的淑人,所以韩嬷嬷、剪秋她们直接叫傅凌云“夫人”而非“太太”,而安国公是超品国公,她须得拜见过皇帝才能升为和安国公同品阶的诰命夫人。

两人换好衣服,相携来到锦瑟苑,宁嬷嬷进去通报,片刻后回来,为难地说道:“国公爷,国公夫人,我们夫人早晨没能按点吃早饭,犯了胃病,刚才大夫开了药,正在歇息,夫人恐身上不吉利,还是不见为好。”

傅凌云暗笑,她怎么觉得宁嬷嬷是故意在暗示他们早晨没来敬茶,聂姑妈误了吃早饭的时辰就病了吗?她一个新媳妇才进门,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姑妈就病了,传出去不定得说成什么样子。

傅凌云看了眼安国公。

安国公眼中露出担忧的神色:“那姑妈现在可否还难受?”

宁嬷嬷亦是忧心忡忡地回答道:“刚才夫人忍痛忍得满头大汗,好容易才睡着呢。”

傅凌云扯了扯安国公的袖子,低声说道:“国公爷,既然姑妈好容易才睡着,我们还是不打扰她休息了吧。”

安国公正要点头,宁嬷嬷不满地小声嘀咕道:“夫人睡着之前一直念叨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呢。”

傅凌云颦眉提高音量说道:“宁嬷嬷,你可得好好照顾聂姑妈,没想到厨房里的人这么大胆,竟然没有按时辰给聂姑妈送饭来,早晨我和国公爷以及弟弟妹妹们却是按时辰吃饭的,这样说来,是府里的下人见我入府就怠慢了聂姑妈,实在是目中无人!宁嬷嬷放心,等我回来定会严查,聂姑妈是我们府上的贵客,又抚养几位弟弟妹妹数年,我岂能眼看着下人欺负聂姑妈!”

不等宁嬷嬷反应,傅凌云扭头,脸上还带着气愤之色,接着说道:“国公爷,咱们一会儿还要去宫里,倒不是妾身不尊重聂姑妈,妾身也明白国公爷对聂姑妈的孝心,妾身跟国公爷的心情是一样的,只是,若咱们先探望了病中的聂姑妈,再去见太后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恐怕不妥当啊!妾身倒不怕自个儿被人留难,就怕宫里有小人将此话传给皇上,那受牵连的就是聂姑妈了。国公爷,咱们自个儿就算了,可不能连累聂姑妈啊。”

宁嬷嬷微微瞠目,她见过巧舌如簧的,却没见过像傅凌云这般将两件毫无关系的事联系在一起,小题大做,而且貌似很有道理的样子。

安国公凝眉想了想,他亲自操控了洪犇那件事,知道流言的厉害,便点头说道:“夫人说的是,那宁嬷嬷,你守着姑妈,剪秋也在锦瑟苑留下来帮忙,姑妈若是醒了,让大夫再来诊脉。”

言罢,安国公朝厢房里望了眼,和傅凌云离开去宫里。

再说傅凌云和安国公进宫,小夫妻俩乘坐的马车古朴简洁,但是印有安国公府的专属标记,街道上的行人知是新婚小夫妻的马车,纷纷友善地让道。刚走到宫门口,就看到李贤德李公公的马车出宫门,那马车后面还带着一辆豪华张扬的马车。

安国公认识常跟李公公出宫办事的小公公,就礼貌性地冲那小公公打招呼,岂料,李公公猛地掀开车帘子,看到安国公眼中闪过惊喜,圆圆的身材从马车上“滚”下来,摆了下拂尘:“听着是国公爷的声音,原来真是国公爷!老奴先恭喜国公爷喜结良缘,百年好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快随奴才去太后娘娘的宫里,倒是省了老奴再跑一趟腿!”

安国公不苟言笑的脸微微带了些喜气的笑意,从袖中取出一个红包递给李贤德,说道:“这是双喜红包,专门留给公公的,图个吉利。”又疑惑地问道:“皇上也在太后娘娘的宫里吗?”

李贤德脸上抹的脂粉抖了抖,眉开眼笑地回答道:“皇贵妃娘娘昨儿个半夜里诊得喜脉,皇上今儿下朝陪皇贵妃娘娘到太后娘娘宫中请安,正好碰到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也在坐,皇后娘娘正在问贤妃娘娘国公爷昨儿个成亲的盛况,太后娘娘听到贤妃娘娘对国公夫人赞不绝口,便急着想见国公夫人,皇上便打发奴才带马车和轿子去接国公爷和国公夫人。”

安国公恍悟,宫内不能行马车,他扶着傅凌云下了马车,傅凌云朝李公公行个礼,这个礼她行的真心实意,因为她听安国公提起过一句,张回峰的死有李公公的一份功劳。

李公公侧身避开,笑眯眯地打量傅凌云两眼,说道:“国公夫人是个有福气的人。”

他指的是安国公亲自扶傅凌云下马车,不是没有人在皇宫门口秀恩爱,但那些人多是皇家公主的驸马,他看得出来,安国公对傅凌云是有真感情的。

傅凌云有些腼腆地笑道:“李公公过奖了。”

李公公眼中划过一丝欣赏,傅凌云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还好,不是宫里有些妃子议论的那样是个草包。

随后,安国公没有乘坐软轿,只是让傅凌云坐着软轿跟在他们身后,他则和李公公走在前面带路,傅凌云没有推辞,她是个女人,即便这一世刻意锻炼了身子骨,但受到宫规和礼服的束缚还是无法和男人比速度,便坦然地选择了软轿,但她的耳朵却听着安国公和李公公之间的谈话。

不大一会儿,她就从两人的对话里得出一些信息,譬如太后的宫里还有太子夫妇,太后娘娘的谈话里提到小林氏两次等等,傅凌云最惊讶的是皇贵妃的表妹李婉蓉,曾经和傅冉云争着抢夺皇帝注意力,就在昨儿个晚上因为和皇贵妃游园时不小心踩到皇贵妃的裙摆,导致皇贵妃差点小产,因此被打入冷宫,皇贵妃也因此被诊出怀有身孕。

傅凌云打个冷战,李婉蓉在皇宫里还不到一年,如花年纪的女孩子就要永远被埋葬在那阴森森的冷宫里了。

来到太后宫里,傅凌云和安国公纷纷上前行大礼,还好,因为宫内的女眷要避讳外臣,皇帝的小老婆们都被赶走了,贤妃是安国公的姑妈自然得留下,当然皇贵妃是个特例,她坐在皇帝身边,柔若无骨的身子娇怯怯地偎依在皇上怀里,皇上有一条手臂甚至没有避讳太后和傅凌云、安国公,直接搭在皇贵妃纤细的腰间。

傅凌云目不斜视,眼角余光瞟见,内心一阵作呕。

老太后笑道:“这就是湛儿娶的媳妇?来,上前来哀家瞧瞧,贤妃一直夸赞你,我倒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傅凌云应诺,上前走到老太后跟前,落落大方地任由老太后打量,偶尔抬起的眼不敢跟老太后对视,但那眼中的恭敬和些微畏怯让老太后极为满意。

老太后指着傅凌云笑着说道:“贤妃的眼光果然不差,哀家瞧着的确是个极懂事的孩子!”

贤妃附和地笑道:“太后娘娘谬赞,湛儿媳妇出身定南侯府,她祖母年轻时素有才名,教养她长大的母亲又是个极为孝顺的,下面有十二个弟弟妹妹,当年老太爷选她做淳于家的主母便是看中这些个,说来是我们老太爷的眼光好。今儿太后娘娘见过都夸赞的,倒真是个好的,臣妾也就更放心了。”

这一段话里就将老太后奉承好几遍,老太后年轻时便赞过傅老夫人的才名,当年正因她大度贤惠才被选为皇后,傅凌云的继母小林氏又是老太后钦点的至孝之妇,说老太爷眼光好更是在夸赞老太后的眼光好,最后一句话则点出对老太后的信任。

老太后笑得合不拢嘴,顺着话问道:“昨儿个你拜别母亲可曾哭过?”

傅凌云一怔,知道老太后主要还是想问小林氏,脑中飞转,羞涩地回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昨儿个母亲在座,送臣妾出门,臣妾倒不曾哭过。”

贤妃便调侃似的奉承道:“太后娘娘老家的习俗是哭嫁,难怪湛儿媳妇(傅凌云)莫名所以。臣妾记得臣妾娘家太夫人曾在臣妾幼时讲过,当年太后娘娘哭嫁,风云闻之色哀,艳阳天瞬间幻化做阴云天,连老天爷都感动得要下雨了,还是当年的太上皇亲手递了个苹果给太后娘娘才博得太后娘娘一笑,这满天乌云登时化为阳光高照……”

贤妃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在座的众人不管听没听过,都洗耳恭听起来。

贤妃讲完,老太后笑得快岔气了:“你这嘴皮子越来越厉害了!从你嘴里讲出来,哀家倒是个会兴风作浪的妖怪了!”

贤妃忙道:“太后娘娘哪里是妖怪,分明是仙女下凡呢!不信太后娘娘问问京城里的人,京城里的老百姓都将太后娘娘当作龙王的公主呢。”

在座的男人即皇上、太子和安国公是第一次听说,三人都露出会心一笑,面上奉承,其实心里都不以为然。老太后成亲是在六月,俗话说,六月的天是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只不过那天赶上老天爷变天了。

皇后和皇贵妃却都默默听着了,两人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羡慕和失落。

贤妃明显是在替傅凌云解围,既化解了她的尴尬,又能避免老太后围绕着小林氏打转。

在大家都接不上话时,邱紫苏这时候笑说道:“这事儿臣倒是听家母提过,因为当年儿臣去寺庙开光一个镯子,就见庙里的姻缘菩萨眉眼似曾相识,问了家母,家母便抚掌笑道,这是按照宫里太后娘娘的眉眼画的,这才说起当年故事,原来民间女儿皆羡慕太后娘娘的姻缘,因而便有高僧求太后娘娘的画像塑姻缘菩萨,可太上皇不想太后娘娘的真容被世人看了去,便画了张模糊的画像,高僧凭借想象细化,儿臣这才没能一下子认出太后娘娘来。”

老太后呵呵大笑,显然对贤妃和太子妃邱紫苏一唱一和的奉承极为受用,嘴里却说道:“不过是婚嫁习俗不同罢了,倒没想到会扯出这些故事……”

贤妃和皇后趁机将话题扯到民间婚俗上了。

傅凌云不得不佩服邱紫苏的说话技巧,太子妃不是个话多的人,却每每一开口便能说到要点上,比如当初太子妃在钟灵毓秀坞上的证词差点让她陷入危境,比如栖霞宫里太子妃三言两语就把傅冉云弄到皇后宫里打了一顿板子,难怪太后娘娘不太待见皇后娘娘,但两位老人家却不约而同地宠爱这位太子妃娘娘。

邱紫苏似乎察觉到傅凌云的视线,她朝傅凌云露出一个友好亲切的笑容。

在这一刻,傅凌云甚至觉得以前在宫里出的那些事是她的错觉,明明邱紫苏没有理由害她。

进宫的这次请安以皇帝颁布升傅凌云为超品国公夫人而结束。

太子和太子妃随着安国公夫妇一同退安,太子和安国公走在前面,邱紫苏和傅凌云走在后面。

太子妃的目光在安国公的背影上凝了一瞬,笑问道:“看到你和安国公琴瑟和谐,本宫和太子爷都安心了。本宫听说,安国公在成亲前就很疼爱夫人,想必成亲后更加如胶似漆,若是安国公欺负你,尽管和本宫告状,本宫为你做主。”

傅凌云心里略微膈应,若说刚才那个笑容莫名其妙,太子妃后面的话就更无厘头了,太子妃又非她婆婆或者娘亲,凭什么安国公欺负了她,她要跟太子妃这个毫无瓜葛的人告状啊?

她略显窘迫地解释说道:“太子妃娘娘多虑了,虽然成亲前臣妇和安国公见面不多,了解也不多,但安国公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性情不如外面传的那般凶神恶煞……”

说到这里,她囧了下,其实安国公素有美男子的美名,但当年因安国公府的老太爷负伤,凯旋班师回朝时,安国公一路铁青着脸,面沉如水,所以才得了个“凶神恶煞”的恶名。

安国公耳聪目明,当他听到“凶神恶煞”四个字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

太子妃见傅凌云羞红了脸,目光略沉,琢磨着傅凌云的话,见面不多,了解不多吗?那么,那些说他们情深的话又是真是假?

直到出宫,傅凌云也没有听到太子妃再开口,她的眼底就沉了下去。

如果不介意,又岂会因她的三言两语而陷入沉思,连太子营里最得力的帮手安国公的夫人都没心思拉拢了?而邱紫苏时不时流连在安国公身上的目光更是让她心烦意乱,好像自个儿的珍宝被人觊觎了。

傅凌云通过一次次的试探和反复推敲以前的事,她觉得邱紫苏有九成的可能是将她当成潜在的敌人在对付了,至于前世为什么没有对她出手这般明显,大概是因为前世安国公也不曾像这一世这么爱她吧。

果然,遇上感情,女人都会变成傻瓜。

邱紫苏在奢求永远都不会属于她的东西,因为她得不到,所以也不许别人得到,前一世的傅凌云没有得到,所以前一世邱紫苏没有对她出手。

安国公看着陷入沉思的女人,他不满地咳了一声说道:“夫人从上了马车便在发呆,你在想什么?”

傅凌云回过神,尴尬地说道:“国公爷说什么?妾身刚才走神,没有听到。”

安国公失笑,走神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她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原来我在夫人心目中是凶神恶煞啊!”

傅凌云脸色爆红,别扭地学着他的口吻说道:“原来国公爷也会偷听女人讲话啊!”

安国公扑嗤笑了出来,曲起食指敲了敲她的额头:“我耳力好,那不是偷听,而是光明正大地听。”

傅凌云觉得好玩,又学着他的口吻说道:“我说是国公爷在别人眼中是凶神恶煞,在我眼中可不是。”

安国公追问道:“那是什么?”

“呃……啊,国公爷,我们回去后是不是要先去看望聂姑妈啊?”

安国公见她眼神闪烁,脸蛋绯红,他在心中嗤笑傅凌云转移话题的笨拙,嘴里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先去看望聂姑妈,然后见见府里的管事。”

小夫妻还未走到锦瑟苑,聂姑妈和聂曼君就听宁嬷嬷禀告了这件事。

聂曼君眼底闪过愤懑和疑问,没见过几回面的两个人才成亲一天,傅凌云是怎么做到让铁血元帅安国公如此俯首帖耳的,那个在她面前不苟言笑的男人真的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吗?

这次聂姑妈咳嗽着让行礼的夫妻俩起身,马上进入话题,她慈爱地说道:“看到你们夫妻恩爱,我就是死也能有脸去见淳于家的列祖列宗了。”

傅凌云差点翻个白眼,聂姑妈不是该去见聂家的列祖列宗吗?除非她想死后埋在淳于家的坟冢里,前提是她生前被聂家休弃。

聂姑妈没有觉得自个儿的话有不妥,接着说道:“既然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贤妃娘娘,想必湛儿媳妇你得到了宫里娘娘们的认可,我原就喜欢你的识大体,懂礼数,如今更没什么好顾忌的,自今儿起,这安国公府的管家权也该交给它的女主人湛儿媳妇你了。”

傅凌云忍不住想笑,前世聂姑妈也是这般,给她一个狠狠的下马威之后,又把管家权交给她。张嬷嬷当时给她使眼色,加之她再能忍也是有脾气的,便推也不推地就接了下来。这一接,便跟聂姑妈结下不死不休的梁子。有段时间安国公府惹上了麻烦的官司,她和张嬷嬷无法出面,安国公又不在京城,只好三番四次地请求聂姑妈出面打理,聂姑妈趁机重掌管家权。之后在她和张嬷嬷的操作下,贤妃和淳于家族的人产生不满,勒令聂姑妈把管家权交回她手里,并让女儿成为安国公小妾的聂姑妈搬离国公府。

傅凌云看着聂姑妈慈祥和蔼的脸,安国公他们就是被聂姑妈这副慈母样子给骗了,她琢磨了下,梁子迟早要结下,但是却不能在安国公的眼里落下不是,她微微动了下身子,真诚地说道:“姑妈何必跟我客气,这府里我刚来,我又年轻不经事,什么都不懂,管家权交到我手上,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去,还是放在姑妈手里,国公爷放心,我也放心。是不是,国公爷?”

傅凌云直勾勾地瞅向安国公。

安国公唇角微勾,也不知道是谁提到管家时,跟踩到尾巴的猫似的:“凌云说的是正理,还是姑妈管着的好,凌云还年轻。”

言罢,他不着痕迹地朝傅凌云眨了下眼睛。

聂姑妈知道傅凌云说的是客套话,但是她有心磋磨傅凌云,让傅凌云知难而退,慈爱的神色丝毫未动,说道:“凌云啊,这哪成啊,我始终是客居国公府,是出嫁的姑太太,掌着管家权不像话,我和贤妃姐姐和你们府上商量婚期提前,也是为了让你早日当我们国公府的家。万事开头难,后面的就容易了。”

傅凌云露出虚心听教的神色,根本不看聂姑妈后面的那些龌龊心思,聂姑妈的话里还带着对她的鄙视,鄙视她胆小,不敢接下安国公府这副重担。

聂姑妈说完,耐心地等着傅凌云的答复。

傅凌云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说道:“无论如何,凌云还是觉得自个儿太年轻,唯恐出个岔子,但是姑妈所虑也有道理,凌云倒不怕人说闲话,却怕人说姑妈的闲话,这管家权我先接下,可是姑妈却不能就此撂挑子,请偏疼凌云几分,指教凌云如何管家。”

安国公微微挑眉,未能料到傅凌云竟还有如此圆滑的一面,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勉为其难”地接下了管家权,又抬高了聂姑妈的地位。

聂姑妈面上的确没有不悦,那是做给安国公看的,但是她心里却在冷笑,这傅凌云果然是有几分手段的,难怪她那继母都被她排挤到家庙去了!

“我当然不会一闭眼什么都不教你,但是总归是要避嫌,这样吧,我让宁嬷嬷帮帮你,免得你年轻脸皮子薄,拉不下来脸责罚。”

傅凌云连忙敛裙行礼:“多谢姑妈厚爱。”又朝宁嬷嬷行了半礼:“以后宁嬷嬷就是我的师傅,凌云就仰仗宁嬷嬷的指导了。”

宁嬷嬷一愣,侧身避过,笑微微地说道:“国公夫人还是别折煞奴才了。”

傅凌云正色道:“宁嬷嬷此言差矣,既然宁嬷嬷教导凌云,就是凌云的师傅。”

聂姑妈却容不得傅凌云当着她的面收买人心,微笑说道:“她是个奴才,我叫她过去帮忙的,做你师傅岂不是闹了笑话?好了,你们新婚燕尔,我就不多留你们,以免耽误了你们的时间。”

傅凌云脸色绯红,和安国公相携离开。

宁嬷嬷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聂姑妈哼了声道:“宁嬷嬷,难道你舍不得国公夫人不成?”

宁嬷嬷赶忙收回目光:“哪里,老奴只是在想这国公夫人和老奴想象的不一样,哪里像是小林氏教出来的女儿?”

聂姑妈似笑非笑地说道:“那倒是,这收买人的手段也不差。”

话及此,聂姑妈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宁嬷嬷心神一凝,知道聂姑妈还是对她刚才的那个神色产生了芥蒂,连忙谄媚地笑道:“夫人,老奴倒是瞧着国公夫人还是不经事,小家子气,哪有认奴才做师傅的?”

聂姑妈轻轻点头,神色稍微缓和:“那你现在就把对牌和账册交给国公夫人吧。务必要当着那些管事去请安时交上去。”

当着管事们的面交上去,才更显得聂姑妈贤良,没有私心。

安国公让丫鬟们退开一段距离,远远缀在后面:“凌云,今儿看你表现,哪里像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傅凌云心里咯噔一声,神色却未变半分,嫣然笑道:“那是,我可是宫里嬷嬷教导出来的,在府里也学了管家,我也是看过《孙子兵法》的呢。”

安国公扑嗤一笑:“那你可得好好跟我说说,你都从兵法里学到了什么?”

傅凌云神秘地眨眨眼:“我学到什么,你看着就好了。”

景春堂到了,两人前后脚进了景春堂,神情不约而同地变得肃穆,这景春堂是历代安国公府辈分最长的长辈住的地方,不过,以后傅凌云管理家事就会在景春堂。

满厅的管事们感应到主子到来,不敢抬头,只看到两袭华丽的衣袍缓缓行来,等二人坐定,齐刷刷地跪下,大声说道:“拜见国公爷,拜见国公夫人,国公爷万安,国公夫人万福。”

安国公沉声说道:“都起身吧。”

他看向剪秋,剪秋忙蹲身道:“国公爷,府内上下共管事一百零七人,其中男六十八人,女三十九人,全部到场。”这个人数自然不包括锦瑟苑的管事嬷嬷们。

安国公轻颔首,站起身,朝傅凌云一点头,傅凌云随之起身。

“这是你们的国公夫人,从今儿起,见到国公夫人如见到我,凡是内院的事一律由国公夫人做主,若是让我听到有忤逆国公夫人的话,非令行禁者,直接打了板子发卖出去!”

管事们没料到安国公居然训了一番这么直白的话。

男管事们记住傅凌云的脸,女管事们多为聂姑妈的人,听了安国公这番话,自然有一番纠结。

“是!奴才们谨遵国公爷吩咐,对国公夫人唯命是从,绝不敢违逆国公夫人!”

既然安国公唱了白脸,她就要唱红脸,她声音柔和地说道:“也非唯命是从这般严重,只要是对国公府有益的,大家只管提出来。家和万事兴,我初来乍到,以后需要各位管事提点和帮助的地方多着。”

言罢,安国公命各位管事上前禀告他们都是做什么的,在何处当值,手下有多少人等等。傅凌云认真倾听,时而问两句,她问的都大有讲究,那些管事们一个个回答下来,有的大汗淋漓,有的目露赞赏,有的疑惑,有的欣喜,神态不一而足。

傅凌云前世就认得这些管事,男管事认识脸的少,但名字都是听过的,内院的女管事们她就更熟悉了。

景春堂正热闹,宁嬷嬷满面春风地来了,谄媚地递上对牌和账册等物:“国公夫人,这是我们家夫人命老奴送来的。”

傅凌云笑着起身接了东西:“劳烦宁嬷嬷亲自跑一趟腿,替我谢谢姑妈三年来兢兢业业地打理安国公府。扁豆,豌豆,搬把椅子来,给宁嬷嬷看座。”

宁嬷嬷心下一喜,嘴上推辞不用,在扁豆和豌豆合力搬来一张金丝楠木雕花椅时,仍旧挪屁股坐了上去,却是只斜着身子坐了半个屁股,她稍稍斜眼,朝底下几个管事嬷嬷们微微点头。

底下的管事们都赞叹聂姑妈识时务不贪权,赞叹傅凌云为人宽和,对姑太太的奴仆也能如此有礼。

傅凌云笑了笑,对众人说道:“我和国公爷刚从锦瑟苑来,我对府内的事务一窍不通,因此求了聂姑妈借宁嬷嬷一用,协助我管家,府中一切事务还按照旧例,若是有不合规矩、不合常例的,宁嬷嬷尽管指出来,原来是什么样,今后还是什么样。”

众人应诺。

宁嬷嬷心里却咯噔一声,傅凌云说一切要跟原来一样,若是跟原来不一样,岂不是她没起到“指点”的缘故?傅凌云这是给大家上眼药,好以后有事了往她身上推啊!

这边厢,傅凌云让扁豆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抬了一箩筐银锞子上来,每个银锞子一两,一一分发给管事们。管事们激动地瞪大了眼,这个新夫人真是太大方了!

宁嬷嬷的眼睛也差点被这一箩筐银锞子闪瞎了,随即她立马明白傅凌云是在收买人心,若让她选择,她也会选跟着油水更大的主子。

分发完银锞子,傅凌云又让人抬上来十箩筐铜钱,每半吊钱一串,都是用红线串的。然后她笑眯眯地让各位管事回去叫他们手下的人按人头来领赏,每个人可领四串钱,也就是两吊钱。管事们分批叫来手下,都感叹这个新主母太大方了。

宁嬷嬷小声嘀咕道:“大方是大方,可就是有些不知人间疾苦,对钱财没个概念,只盼着以后别太奢侈便好。”

众人心中一凛,各有心思,有那从来偏好银钱的,心思更是活泛开了,新的管家夫人对银钱没概念,那么,他们是不是能多捞一些油水了?

有想讨好宁嬷嬷的便忧心地说道:“姑太太素来勤俭持家惯了,国公夫人要是真能按照原谅的旧例管家才好啊,否则,咱们国公府总有捉襟见肘的一天。”

又有人说道:“这你就别担心了,国公夫人有的是银子,夫人管家,当然是顺着夫人的心意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家的神色都起了微妙的变化,当然,男管事们不以为意的多一些,因为他们见到傅凌云的机会绝对不会多,内院的油水轮不到他们捞,况且,那些银子和铜钱瞧着多,不过是因为聚集在一起,毕竟分发到每个人手中的并不多。

仆役们的对话传不到傅凌云耳中,但傅凌云有眼睛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各异的神色。她把所有的银子和铜钱发完,又训诫一番才让大家散开。

安国公拉着傅凌云的手让丫鬟们跟得远远的,轻笑着说道:“你今儿倒是阔气,不知道底下多少人想从你这里捞些好处呢。”

傅凌云微囧,她倒不是炫富,说道:“其实这是外祖母帮我准备的,林家的女儿出嫁都是这么办的。”

安国公沉吟着笑道:“如此也好。”虽然有人会生出贪污的心思,但不可否认的是,大家都认可了傅凌云是个大方温和的主母,这些银子收买了他们对傅凌云是国公府主母的认同。

傅凌云看着他的侧脸,心头的疲累感渐渐消散,安国公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既然答应她让她管家,就会言出必行。而且,她越来越觉得,恐怕安国公本来就是想让她管家的,只是担心她年轻管不来,今儿早上才会语焉不详。

她舒心地叹口气,安国公给她介绍国公府的屋宇,还没转到一小半天色就擦黑了,安国公说道:“有空我再带你转转,或者你让嘉妹陪你也是一样。”

傅凌云笑着点头,心里却暗道,当然是不一样的。

安国公瞥见傅凌云眼中隐藏的失落,他微微勾唇,心情却莫名愉悦。

晚饭是在景春堂吃的,淳于家的兄弟姐妹全部到齐,其中有聂姑妈和聂曼君。

傅凌云站在聂姑妈身后布菜,安国公朝她看了一眼。

善解人意的聂曼君便纯良地笑说道:“娘,大嫂这一天下来也累了,反正没有外人,不如让大嫂和我们一起坐吧。”

聂姑妈压下眉梢的反感,她就是想折腾一下傅凌云,安国公的神色她何尝没看到,可在她心里傅凌云就该像对待婆婆那般孝顺她,她接受傅凌云的布菜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就当作没看见安国公的目光,既然聂曼君提出来,她自然不能破坏聂曼君的善良形象,便笑着说道:“倒是我忘了,曼君说的对,凌云,反正没有外人,你坐下来吧,我们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才好,别管那些个规矩。”

傅凌云暗自冷笑,这屋里的外人便是聂姑妈和聂曼君,她们是客,她给聂姑妈布菜只是客气,敬她是个长辈,聂姑妈却真的摆起了婆婆款,真是个懂规矩的,岂会让主人家给客人布菜!

前世,她百般按照聂姑妈的“规矩”行事,这一世她再也不受那些冤枉气了。

因此,聂姑妈话音一落,她便放下筷子,安然坐在安国公身边,笑微微地说道:“那凌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今儿在二老太太那里请安,二老太太便道,姑妈是个和气的,让我别把姑妈当作婆婆看,反倒和姑妈生分了。我原想着姑妈是个长辈,心中正忐忑呢,没想到姑妈果真是个和气的,凌云便不能辜负了姑妈的好意。”

聂姑妈视线扫过神色未动的安国公,心里气恼,原来这俩夫妻早就商量好了来着。

聂曼君见傅凌云如此不客气,不给聂姑妈面子,瞬间替聂姑妈委屈,她抱歉地看了眼聂姑妈,再看看其他人,大家都埋头吃饭,神态安然,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唯有淳于沛眼含暖意地抬头望了她一眼。聂曼君盯了眼安国公,见安国公始终没看她,她心里微凉,转而朝淳于沛一笑。

淳于沛微微愕然,盯着她媚如春光的脸似乎有些痴了。

聂曼君的脸便悄然红了,有些羞恼地瞪了眼淳于沛,淳于沛连忙垂首,饭桌上的气氛这才变得正常。

傅凌云敏锐地感受到饭桌上的暗流涌动,她眉心微颦,她错过了什么?淳于沛竟然会跟聂曼君眉来眼去!

她想想聂曼君前世是安国公的小妾,瞬间感到十分恶心,吃饭也味同爵蜡。

吃过饭,叙了些闲话,大家才各自回房。

傅凌云收拾打扮完,安国公继续伏低做小,伺候她吃完早饭,见傅凌云神色倦怠问道:“凌云,你哪里不舒服?要诚实地告诉我。”

傅凌云其实就是太累了,加之身体亏损虚弱,脸上瞧着有些苍白和憔悴,实际上并没有大碍。安国公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她是易碎的瓷器,一不小心就会打碎了似的,她心中好笑,想着能看一回安国公做小伏低的样子也算是值得了,嘴上却淡淡地说道:“我没事。一会儿我们要去侯府,国公爷也收拾下吧。韩嬷嬷,回门礼可备下了?”

“回夫人的话,已经备下了。”

安国公连忙说道:“凌云,你要真不舒服就直言,别强迫自个儿,回门的日期我再跟泰山大人(定南侯)商量。”

傅凌云嗔瞪他一眼,差点翻个白眼:“今儿我起来这么晚,已经耽误了事,哪里能闹得人人皆知,我还要脸面不要了?”

安国公慌忙搂住她的肩膀,傅凌云挣了一下没挣开,可怜安国公一个铁血汉子做出如此惴惴不安的模样来。

傅凌云咽下眼泪,勉强笑问道:“今儿早上没去锦瑟苑请安,可曾跟聂姑妈解释了?”

安国公轻轻帮她按摩,嘴里回答道:“我让剪秋去说了一声,就说你夜里着了凉,今儿不去请安了。”想了想,他又说道:“聂姑妈是客居在我们家,非正经淳于家人,有空去她院子里坐坐,你真不必天天去请安的。”

傅凌云这才有了些笑模样,轻轻点头:“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我听国公爷的。”

她心里却在暗自嘀咕,安国公分明是对聂姑妈存了芥蒂。也不知聂姑妈那活菩萨样哪里惹了安国公的眼。

又想,聂姑妈若是知道她在安国公眼里已经是“老人家”了,不得气死了。

正好,有安国公发话,她就可以“出嫁从夫”为由,不去给聂姑妈请安,刚好遂了她的心意。

傅凌云想叫来管事理事,安国公却按着她在炕上睡了,又不知从哪里学了套按摩手法,给她全身按了一遍,傅凌云着实困顿,心里有许多话要问,却渐渐沉入梦乡。

临近中午的时候,傅凌云睡足觉醒来,也没再提给聂姑妈请安的事,跟安国公一起上马车回了定南侯府。

定南侯带着儿子和侄儿们站在门口迎接,看到安国公从马车上走下来有些惊讶,安国公惯常应该是骑马的吧?

安国公不苟言笑的脸露出微微笑容拱手互相见礼,说道:“凌云昨儿个晚上有些着凉,我怕她受风,这才陪她乘马车来的。”

定南侯连忙询问安国公是否延医吃药等,安国公都一一回答了,到了二门口,傅凌云下来,定南侯见她面色尚好,才真的放心。

傅飞云挨到傅凌云身边问:“大姐姐,你真的没事吧?”

他这一问,傅家姐妹们都围上来嘘寒问暖,知道傅凌云着凉,傅云丽让人拿披风来给傅凌云,傅丹云忙命人去煮姜茶。

傅凌云感受到家人的关怀,心中暖暖的。

新姑爷安国公在前院,傅凌云在后院的寿安堂,傅老夫人拉着傅凌云的手问了许多话,听闻傅凌云病了,连忙让人去请薛大夫,傅凌云好容易劝下来。

傅老夫人问起傅凌云在安国公府的生活,提及聂姑妈,免不了又是一场气,好在安国公为了傅凌云情愿迟到也要让她睡个安稳觉,反倒在傅老夫人眼里留了好印象。

很快就到了午饭的时辰,两下里吃过饭,傅凌云和安国公到傅凌云出嫁前的梨蕊院小憩,躺在窗台上晒太阳的小火一下子跃身而起,冲到傅凌云的脚下,围绕着傅凌云的裙摆打转。

傅凌云又怜又爱,连忙抱起它,安抚地顺着它的毛发:“小火乖呀,我没有抛弃你,这不就回来接你了吗?”

安国公伸出大手也抚摸了几下狐狸养得油光水滑的毛,笑道:“这个小家伙倒似胖了不少。”

小火不满地瞪了眼安国公,眼神愤怒。

傅凌云笑了:“它很通灵性的,不喜欢人说它胖。”

安国公奇道:“它是母的?”

傅凌云点点头,失笑道:“不是你逮来给我的吗?”

安国公略显尴尬:“我哪里有心看它是公,还是母。”

傅凌云逗了一会儿小火,和安国公一起在梨蕊院转了圈,安国公让她坐在秋千架上,他在她身后慢慢推。

四周十分静谧,倒生出了一丝“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傅凌云又去找姐妹们玩,傅云丽盯着她头上的妇人发髻稀罕了好一会儿,一直说瞧着别扭,傅凌云就笑她:“等你嫁人了,也要这样梳发髻。”

傅云丽赶忙摆摆手,说道:“我才不要戴那么多首饰,把脖子都压短了!”

引得大家捧腹大笑。

说笑一场,傅云丽私下拉走傅凌云,神神秘秘地跟傅凌云说道:“大姐姐,你出嫁那天,侯夫人不是送了一碗燕窝羹吗?那燕窝羹被傅焕云抢去吃了,不知侯夫人怎么就知道了这件事,哭着喊着要去找傅焕云,被侯爷叫人绑了回屋,连夜叫人把她送走了。哼,我的小丫鬟还听到她骂你呢,侯爷让人掌嘴,打得她嘴里流了好多血,真是活该!”

小林氏被定南侯掌嘴的事,傅凌云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有些意外定南侯这次能这么狠心,心里又隐隐觉得快意。

她沉默了一瞬,问道:“既然大家都知道那燕窝羹里不对劲,请大夫给焕云诊脉了没有?”

傅云丽捂嘴小声说道:“明面上没有,不知道侯爷私底下请过薛大夫没。”

那就是请过了,定南侯肯定是知道傅焕云身体出了问题,才把事情隐瞒了下来。

想必定南侯又伤心一场吧。

回门的时光过得特别快,天快擦黑的时候,傅凌云才和安国公依依不舍地告别娘家人,回到安国公府。

路上,傅凌云和安国公提到甘草、甘菊的事:“……听那甘草的意思,似乎想留在我们府上,不过,我却不大想留她。那甘草是国公爷命人悉心调教的,便想问问国公爷的意思。”

安国公生怕惹她不开心,说道:“既然不想留,撵了出去就是,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事我交给底下的人去办。”

傅凌云点了点头,甘草昨儿个就被韩嬷嬷送出府见她表妹甘菊去了,总之,她以后再也不想看见她们姐妹俩,她也想尽快把前世的梦魇忘掉,这一世的生活才是真实的。

回去后,两夫妻直接到景春堂吃晚饭,聂姑妈称身子骨不舒服,没有来,聂曼君看见傅凌云神采奕奕,哪里像是着凉生病的样子,眼里不禁委屈地浮上泪光。

傅凌云见她无缘无故地要哭,懒得理她。

因此,景春堂里便出现一副诡异的场景,聂曼君在一边坐着,眼泪要掉不掉,而傅凌云和淳于嘉跟没看见似的,两人正在聊美食,说的十分开心,安国公早习惯聂曼君那小媳妇样,见同为女性的傅凌云都不去理睬,他淡淡地抿个笑容,和淳于涵、淳于海聊着兵法,间或问一下淳于沛的功课。

最先对聂曼君的眼泪看不过去的是淳于沛,他站起身,走到聂曼君面前,给了聂曼君一个手绢,柔声说:“聂妹妹怎么哭了?”

这一句安慰的话,聂曼君的眼泪果断落了下来。

聂姑妈说过,女人的眼泪要哭给关心她眼泪的人看才有效果。

傅凌云这才抬起头来,赶在聂曼君之前,惊讶地问道:“聂表妹怎么哭了呀?都怪我照顾不周到,和嘉妹说的太起劲,没注意到你。聂表妹是又想起聂姑丈了吗?”

淳于嘉扭头捂着帕子,不敢笑出声。

聂曼君掉落的泪珠子忽然一顿,盈盈挂在眼睫上,惹人怜爱。

站在她身前的淳于沛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聂曼君拭了拭眼泪,温顺地垂首,带着一点倔强地说道:“不是,大表嫂过虑了,曼君只是想到母亲卧病在榻如此凄凉,我们却在此欢笑一堂,我心里觉得自个儿对不住娘亲罢了,跟大表嫂无关。”

她这话一说,虽然自责的是她自个儿,但那句“我们却在此欢笑一堂”还是让几个男孩子面有愧色。

淳于嘉撇嘴,聂曼君真觉得自责,为什么不去陪着生病的聂姑妈呢?

傅凌云气极而笑,不管聂曼君在责怪谁,那最后一句着实在她脸上打了个耳光,合着聂曼君把淳于家的人不当外人,唯独她这个大表嫂是外人,独独把她排除在外。

傅凌云早料到聂曼君可能会在晚饭时发难,便颦眉启唇道:“聂表妹这话就见外了,聂姑妈生病,我们都很忧心,不过,聂表妹也别太过伤感,伤了自个儿的身子骨,聂姑妈吉人自有天相,况且,还有聂姑丈的在天之灵保佑聂姑妈呢。”

聂曼君闻言,身子轻轻一抖,她虽然经常把聂姑丈挂在嘴边上,但却从不去想父亲有什么在天之灵的。

傅凌云观察着她的神色,接着说道:“我刚才便打发了人去请大夫来锦瑟苑。”

淳于嘉就惊讶地问:“聂表姐,你没让人请大夫啊?哎呀,那你怎么就放心把聂姑妈一个病人孤零零地留在锦瑟苑,不行,我要去看望聂姑妈!”

说着,淳于嘉就站起身来,准备去锦瑟苑,聂曼君当然不可能真的让淳于嘉去锦瑟苑,否则她的孝顺马上就会成为笑话,她连忙描补道:“淳于妹妹,不必去了,娘亲才刚安睡下,不过是旧疾,服用些药丸明儿个就好了。”

傅凌云说道:“旧疾?”

聂曼君牵强地点头:“是的,因为有旧例,都治好了的,娘亲才不许我惊动大夫。”

傅凌云正色说道:“既然是旧疾,治了这么久没治好,那更不能小觑,更得请大夫了。”

聂曼君对傅凌云的不屈不挠非常烦躁,她忍耐着说道:“不是什么大病,真不用兴师动众。”

傅凌云便拍拍胸口,舒口气说道:“聂妹妹也不早说,你刚才莫名其妙地哭了,我以为是大病,以为聂姑妈怎么着了呢,倒是吓得我心口扑通扑通跳。”

聂曼君尴尬地脸红了,淳于嘉欣赏着聂曼君的窘迫,崇拜地望了眼傅凌云。

这场嘴仗下来,除了淳于沛依旧怜惜地望着“被欺负”的聂曼君,其他人神色都有点微妙的变化,安国公倒是不动神色,淳于涵和淳于海则有些深思的表情。

傅凌云请到锦瑟苑的大夫被打发了回来,饭后,大家都去看望聂姑妈,唯独傅凌云没去,她的理由很正当,她着凉了,未免两人互相过了病气,便不去了。

聂姑妈让宁嬷嬷送走一众侄儿侄女,狠狠捶了两把被子,脸色扭曲:“这个狐媚子,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果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的!”

宁嬷嬷连忙给聂姑妈抚胸口顺气:“夫人息怒,何必为一个只会在炕上勾爷们的小妇人气伤了身子。”

原来,傅凌云新婚第二天早上请安就迟到,引起聂姑妈的不满,认为傅凌云是故意的,主仆俩把傅凌云狠狠骂了顿,把傅凌云归为狐媚子一类的人。

宁嬷嬷见聂姑妈气喘匀了,接着说道:“夫人啊,这国公夫人没规矩,又有国公爷的宠爱,是越来越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聂曼君端了盏茶过来,闻言便说:“宁嬷嬷,大表哥是最重规矩的人,大表嫂为人狡诈奸猾,一时迷了他的心窍罢了。”

宁嬷嬷讪讪的,闭嘴不言,心里却不以为意。聂曼君这三年里对英俊神武的安国公情根深种,可惜安国公却没半点意思。聂姑妈只好放弃安国公,打算在三个小点的侄儿里好好挑一挑,挑个好女婿出来,那样,她就能在安国公府住一辈子了。

聂姑妈听了聂曼君的话更加生气,她挥手让宁嬷嬷出去,语重心长地跟聂曼君说道:“曼君啊,我们家的女儿是绝无可能做妾的,不管是聂家,还是淳于家,绝对不允许!你不要再想着你大表哥了。你的亲事有我给你做主,以后离你大表嫂远些,你不是她的对手。”

聂曼君心酸,听到最后一句心里更不舒服了:“娘,我知道了。”她哭着扑到聂姑妈怀里。

喜欢过安国公的聂曼君哪里是那么容易移情别恋喜欢上另外三个侄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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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尔摩斯的侦探推理故事,在中国家喻户晓,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人,尤其是令无数小朋友为之倾倒。当然,你可能不是个侦探迷,也不想成为什么推理高手,然而,拥有一种用洞察力穿透事物表象的天资禀赋、一种用推理力挖出事实真相的识别能力,对你而言是大有好处的。《像福尔摩斯一样思考》精选的侦探推理故事,不但有助于大脑思维的系统锻炼,有助于吸收智慧的精华,还能够培养孩子对推理的兴趣,献给他们一个趣味十足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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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说世界名人:洛克菲勒(神秘的亿万富翁)》讲述了美国石油大王——洛克菲勒,美国历史上最富有的人传奇的一生。自16岁从商到55岁退休,洛克菲勒创造了美国的商业神话,从无到有创建自己的财富大厦,谱写了平民阶层奋斗崛起之歌,是“美国精神”的耀眼典范。晚年洛克菲勒投身慈善事业,致力于消除贫困、疾病,捐款总计5。5亿美元,在世界医疗、教育、环保等多个领域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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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修真界的天才,因为去喝好友的新婚酒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他”他因为一次任务就遇见了“他”从此,两个人就斗上了“他”表示“他”累了,谁来把这个大魔头收走!!!他表示他喜欢上了这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