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闻言一怔,呆若木鸡,“这是,什么意思?”
二太太郦雁书似笑非笑,“你也知道。大姐生下伯琰之后,自己身体不好,伯琰身体也不好……到三年头上,我又生下了仲康。老爷光怕这两个儿子养不大,思前想后,就把他们家族男人早夭的秘密以及破解办法告诉了我们……做娘的哪有不为自己儿女考虑的,更何况我就仲康这一个宝贝疙瘩。大姐心里,估计也是这么想。到了他俩合适的年纪,我俩就偷偷的憋着劲儿自己给自己的儿子挑选结婚对象。那一阵儿我俩的关系还不似现在这样坏……有时候也有一两句能说的上……大姐一连给伯琰找了两房媳妇,结果都是刚定亲没多长时间,女方姑娘就死在娘家了。这下子大姐更害怕了!该不是伯琰的命太硬,压都压不住吧!那几年伯琰的身体老是不好,中医西医看了无数,也除不了根儿……这一来二去,伯琰的婚事就有点耽误了……可我那时候,其实已经打听到你们家了。”
二太太郦雁书顿了顿,瞧了安安一眼,“我偷偷托人拿了你的生辰八字跟仲康的配配,还真是天作之合。我稳下心来,就等着伯琰娶了亲,让仲康把你娶进门。后来有一天,大姐请我出去上馆子吃饭。她一边儿给我加菜一边儿有意无意之间问我仲康的婚事。我哪里疑心她,就心直口快的告诉她,我找好人家了。就等着上门提亲了。她问我是哪户人家,我也没提防的告诉了她。”
二太太郦雁书一拍桌子,“谁成想没几天,居然传来了你和伯琰定亲的消息。我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估摸着,肯定是伯琰病体一天不如一天,她心里着急,又找不到合适的姑娘。于是偷梁换柱,抢在我前头跟你爹提了亲。其实你八字虽然好,但是命格和伯琰并不是特别配套!由此可见,大姐也真是急昏了头,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怕她了!我也得厉害点儿!不然娘受欺负!儿子也跟着吃亏!”
二太太郦雁书噼里啪啦倒竹筒似的说完,也不管安安听不听得懂,听完能接受不能接受。她一屁股坐在床上,露出一双修长白腿,她年纪虽然不小了,可是一双腿还是保养得宜,紧致结实。
安安懵懵登登走出二太太郦雁书房间,状若游魂。我是什么?我算什么?被人争来抢去,我应该庆幸?还是应该悲哀?我是一件东西么?我是人啊!我是人啊!
安安几乎流下泪来,她再一次下定决心,要和过去的林安安告别,从今之后,只为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安安没有等大太太二太太起床请安,就直接去铺子里了。安安不想面对她们,她需要缓缓。
刘先生正坐在店门口赏笼子里的小鸟。这只绣眼是他花大价钱从南京城里托人买回来的,这几天是紧要关头,就等开叫!桂子正在屋里扫地,不急着开门。
安安于门口下了马车,轻步向前,“刘先生,您早啊!”
刘先生诧异的站起来,“大少奶奶,你这么早就来啦?”
安安笑着点点头,“在家里没什么事儿。我就早点过来,看看有什么帮忙的。”
刘先生往里迎,“别,别。您别这么说,您是贵人,您进去坐着歇着就好。”
安安笑笑,不再推辞,也走进铺子。桂子正好扫好了地,赶紧又去泡滚烫的茶水。刘先生和桂子忙完手头事儿,俩人都钻到后院,美其名曰盘货点货去了,不再出来,只留下安安一人。
这反而激起了安安的好胜心。你们越是不配合,我越是要你们服我!她一掀门帘,也进了后院去!
哪里在干什么盘货点货!刘先生和桂子还有几个小伙计凑在一块儿扔骰子赌钱呢!安安怒气一盛,这胆子也太大了吧!仲康要是在店里,他们也这么目中无人胆大妄为吗?本欲发作,转念一想,又压了下去,“刘先生,好兴致呀。”
刘先生尴尬的搓搓手,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在这时,前院大厅里传来一把声音,“喂,有没有人在!你们的老板,温先生!在不在!”说话声清晰流畅,却总有些怪腔怪调。安安听着声音很熟悉,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刘先生趁这个时候赶紧跑出去,“来了!来了!伙计来了!”
安安也跟出去,一见之下,哑然失笑。怪不得听起来怪怪的,原来是外国人!原来是亨利先生!
亨利先生看见安安,也不由得点头微笑,“喔,我们又见面了!早上好!美丽的中国小姐!”
安安曲膝行个礼节,“早上好,亨利先生。”
亨利先生左右看看,“那两个经常和你在一起的,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儿,她们在不在,我也要同她们问好!”
安安摇摇头,请亨利先生坐下,“她们同温先生一起,还在酒厂里面,没有回来。”
亨利先生一提黄黄的外国眉毛,“她们还没有回来?喔,对,她们要照顾伤心的主人。她们的主人,可怜的温先生,他快要病死了!”
安安一惊,“亨利先生,你是说,温先生生病了?”
亨利先生耸耸肩膀,“我也不知道。自从他的姐姐去世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温先生……我的情人死的时候,我也非常痛苦,想要追随她到天国去……但是不可以,天父要我们好好爱护自己,不能为任何人牺牲自己。”
安安没空听他讲大道理,追问道:“您一直没有见过温先生?”
亨利先生点点头,“对。我看他的房门一直紧闭,从来没有出来过……我昨天同我的女朋友去山里游玩,回来后听说他已经回到了城里……我想他的病应该已经好了吧?我们的合约,我定的高粱酒,要是再不投入生产,那我就要换到别人家的酒厂去生产了!”
安安赶忙道:“您放心,亨利先生。我们一定加快时间生产。一定在合约的时间内完成订货!”
亨利先生笑嘻嘻,“你很有能力!美丽的中国小姐!我多想亲亲你的小手!哈哈,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亨利先生说罢要走,安安赶忙吩咐刘先生送客。
安安现在没空和刘先生讲规矩,一门心思想找到仲康,一个是看看他现在好不好,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亨利先生的订单可不能丢,外国人的订单,一个是量大,另一个结款也很利索。这是她在娘家点心铺子里学到的。大太太既然让我到铺子里来,就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莫要让别人瞧不起!
安安出了“须尽欢”的大门,正打算往家里跑去,一抬头,看见懿行正从街口往店里走来。安安举起手臂,“懿行!我在这里!”
懿行连忙紧跑两步,“大少奶奶,你怎么在咱们铺子里?”
安安没空和她细讲,只追问道,“二少爷呢?”
懿行挤出一个笑容,“少爷回来了。他既不想回家去,也不想来铺子里住……他去咱们温家自己开的酒店里住下。就是丰登路走到头拐角,那个俊源酒店。”
安安起身要去,“那我去找他。”
懿行拽住安安,“大少奶奶,你还是不要去吧。二少爷应该不会见你。事实上,他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谁也不见。我们虽然一直在乡下,也听说了大太太教您来管理须尽欢的事儿。二少爷今天叫我过来,就是来找您,他托我转告给您,这一阵子他无暇顾及铺子,一切由您代劳,辛苦辛苦。”懿行说话干巴利落脆,有声有色,有腔有调。
安安点点头,“亨利先生订了哪些货?”
懿行思索,“我听说,是白酒五十坛,用十斤装的酒坛子。”
安安和懿行边说边回到铺子里,安安唤掌柜的,“刘先生,咱们店里有这么多存货么?”
刘先生刚送了亨利先生回来,“凑活凑活,能给他凑合个差不离儿。桂子这几天一直在清洗酒坛子,就等二少爷回来了,给他分装灌坛。”
安安正色道:“不要等二少爷回来了。太太们既然让我来,你就听我的。一切由我负责。”
刘先生嘿嘿笑道:“这,不太好吧,二少爷回来,我怎么交代?”
懿行插嘴道:“刘先生,少爷让我来,就是让我知会您一声,大少奶奶这一阵子来管铺子,你可要老实听话才好,千万不要逆她的意。”
刘先生落得个没有面子,只好自己给自己打圆场道:“好好好,行行行!你们说是什么,我们就听什么!桂子!桂子!一个一个搬出酒坛子来,咱们装酒啦!”
刘先生抬脚就往后院走去,“大少奶奶,懿行姑娘,您二位请自便。我去后院里盯着伙计们干活去。这帮人都是人精,一个不留神,被人怎么吃了,都不知道!”
刘先生说话夹枪带棒,安安并不介意,也跟着要去,“我跟您一块儿去后院看看,我也学习学习。”
刘先生一愣,伸手一拦,“别,这不好吧,大少奶奶。伙计们都是精壮的半大小伙子,有什么冒犯了您,我可担待不起。”
安安柔柔一笑,“刘先生别说这种客气话。没什么冲撞不冲撞的。亨利先生这单生意咱们要好好重视,要是合作愉快,以后能长期从咱们这里进货,对咱们岂不是大大的好处?”她越过刘掌柜,迈步先进到后院里去了!
李先生愣到当场,心里暗自说话,这个女子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