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尚早,敏姝二人,仍在街头闲晃,未几太阳已经西斜,此时街上的来往的行人以不如晌午那般,敏姝看了一眼珠儿:“珠儿,你是不是饿了?”
珠儿眸光闪动,“小姐,珠儿越来越佩服你了,你怎么知道我饿?”
敏姝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叹了口气,“因为我也饿了啊。”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都“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今天碰见了李孝钦他们二人,原本兴致勃勃的游逛就硬变成了小心翼翼的伴驾,尤其时进食时便不能如往日那般大快朵颐,难为敏姝一直还要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刚吃了四分饱就发现玉颜有停箸之意,她也只好停下了碟中食物。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狐狸,一直惴惴的坐在自己的尾巴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露了原型失了礼数,都说伴君如伴虎,那她今天算是伴了回小老虎了吧?真是苦煞人也!更让她心痛的是那一桌子菜还有一大半自己都还没有机会动一筷子,那些让自己垂涎的食物就那样浪费了,真真是暴殄天物。
“走吧,回府让厨子再给咱们做些海棠酥来,”敏姝苦着脸说。
她边走边想是做海棠酥还是水信玄饼呢?亦或是双花紫笹包呢?现在的脑子里似乎除了那几色自己素日了爱吃的点心,其它的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大约这就是饿到极致的本能表现吧!
将至相府时敏姝发现父亲的轿撵停在门外,“太阳都快下山了,爹这是要出去么?”敏姝心里想着,因为伍邦除了办公事之外一向极少出府门,更何况是现在这个时辰,敏姝不免停住了脚步向立在轿撵旁的管家询问道:“再余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我爹这是要干嘛去?”
这管家低眉顺目应声道:“回小姐,老爷只说让奴才被轿,其他并未知会。”
正说着只见伍邦一身绯色长袍从院内举步而来,敏姝上前挽住伍邦的臂碗询问道:“爹,您这是要干嘛去?”
伍邦不答只是看着女儿娇嫩的脸颊些微泛红,上面还坠着晶莹的汗珠慈爱的问,“今天又去哪里跑了一圈啊,看这满头的汗,仔细着了凉又嚷着不舒服。”
敏姝这才意识到,遂抬手用帕子擦拭,随后陪着一脸顽皮的笑意。
伍邦不觉便含了慈父的笑说道:“逛了一天累了吧?赶紧回去让珠儿伺候你歇息去,爹出去办些事。”
在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社会,伍邦却不同旁人,心里极看重这个女儿,伍夫人只产下敏姝这一女深觉愧对伍家列祖列宗,曾多次提及为伍邦多纳几房妾室,好充实门庭,都被伍邦一口回绝了,“子曰:‘天下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难不成夫人觉的府里女眷甚少,想多招些来好让我困顿其中?”伍邦总是这样打趣道,如是伍夫人就再也不好说什么了。
约摸着走了有半个时辰,伍邦的轿子在一座別院门前停下,“老爷,到了。”管家打起帘子提醒伍邦。
伍邦微闭的双眸徐徐睁开,这看门家奴见到伍邦忙上前为之殷勤引路,另一个已忙进院内禀报,伍邦正由这奴才引路徐步走着,李孝镰以从游廊疾步走来,“哎呀,伍相有失远迎,莫要见怪才好。”李孝镰打着千儿谦然道。
“哪里,哪里。”伍邦抱拳客气道。
“伍相这些年来一直日理万机,小王都不曾有机会与您把酒畅饮,实属人生一大憾事,今次能邀的伍相一起吃顿便宴,真是幸如何之。”李孝镰恭维道。
伍邦情知这是顿鸿门宴,奈何他李孝镰花心思唱这出戏自己岂能不奉陪到底?既彼时自己选择辅佐李孝钦时就注定了会有这么一天,心里已然有些计较,彼此都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恭维着走上长廊。
说是便宴,其实也是罗列山珍,朱漆窗栊下一个偌大的梨花木八仙桌,只有伍邦和李孝镰二人,厨房特意做了凤梨排骨,丝瓜鲜虾盅,冰镇绿豆百合汤等菜品倒是应时应景。窗栊外便是几株如巨伞般的翠柳,疏落的风吹过飒飒有声。
“伍相,说来小王真是惭愧,欲有事请您指点却还烦累您走一趟。”李孝镰仍是客气的紧。
“襄王哪里话,但凡您有用的到老臣的地方尽管直言。”伍邦微一欠身道。
“来来来,伍相咱们边吃边聊。”李孝镰一壁给伍邦布菜一壁转动心思打量着伍邦。
“哎,近日父皇交与我一件棘手的差事,我甚为头疼,遂想请伍相指点一二,”李孝镰道。
“指教可是万万谈不上,都是为皇上办事,如若有用的到老臣之处,襄王尽管开口,老臣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能做一个权倾朝野丞相,伍邦自然也是一个心中大有沟壑之人,二人便这样你推我挡,似打太极般过着招。
“之前,河南黄泛区决堤淹死数万百姓,紧接着又爆发瘟疫,父皇遣我那六弟前去办理此事,不消说伍相定然是在此间出了不少力气,不然我那六弟断然也不会如此之快的办妥此事赢的圣心大悦啊。”李孝镰抛出这样一个话题,一直似是无意的捕捉着伍邦的神情变化。
伍邦倒是淡淡含笑道:“襄王实属高抬老臣了,臣与誉王除有同朝为官之谊外私下里并无甚交往,又何来献策之说呢?”
李孝镰寒星似的眸光微动,“哈哈,不管怎么说,我这件事伍相您可是定要费一番心思的。”
伍邦的口气人是不疾不徐,“那是,那是,老臣定当竭力。”
李孝镰手自执壶斟满酒递与伍邦口中咏哦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语歇他便双手合击,侍从曲良汉走来躬身递给李孝镰一副卷轴,李孝镰执在手中,“我知伍相素来雅达,前日我得一副《秋水山居图》想来伍相定然喜欢,今次小王特将此物赠予伍相聊表我的钦慕之情。”
伍邦瞟了几眼李孝镰手里的《秋水山居图》忙起身,“襄王,既是知我,便知此物老臣决计不敢收下,我朝律法官员来往之间银两超过一百两当属贿赂之罪杖责三十,襄王您的这副《秋水山居图》别说白银一百两,怕不是黄金一百两都有了吧,按此理推及下去,岂不是要把老臣的这把骨头打散架了么?”伍邦一边运转心思,一边面上打着哈哈。
李孝镰唇角泛着淡淡的笑意,“伍相真会说笑,贿赂之罪原本是官员违反规则牵线搭桥,出卖朝廷利益也,小王纯粹钦慕与伍相,何来贿赂只说呢?”
伍邦即起身抱拳躬身道:“老臣,谢襄王抬爱,只是如此厚重之物恕老臣万万不敢受。”
李孝镰见盛情之下,仍然遭拒,清淡的眉宇间有一丝森冷若隐若现,他摆摆手示意曲良汉收起卷轴。
此时窗外的月光如一轮玉盘,泼泼溅溅的银色月光照的庭院地面如水镜一般,草丛里虫声唧唧,送走伍邦的李孝镰独自一人坐于餐桌前,随手抓起一角桌布抹了两把手,面皮猝的抽动了一下,“啪”一声李孝镰扯了桌布,一桌子的碟盘,菜肴溅了一地,身边的下人见此情状俱是战栗不已也不敢上前收拾残局。
“老匹夫,敬酒不吃吃罚酒。”李孝镰紧抿着嘴唇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曲良汗抬眼偷偷打量李孝镰的脸色,待走近低声道:“王爷,待如何处之?”
李孝镰嘴角抽动道:“若不能为我所用,那就不能留着日后成为我的绊脚石。”说着眯起凤目望着窗外的夜色,眸光如同这漆黑的夜一般深不见底,隐约中有股杀气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