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笑着,门外突然响起扣门声,一个伙计的声音传进来:“各位公子,打扰了。”
元莹起身开门,见进来一位俊俏机灵的小伙计,向他们打了个揖,又向旁边让了一下身,显出后面的一位抱琴红衣女子。
众人望向这身穿如此艳红宽袖衣裙的女子,真真是目含春意酥人骨,转眼傲梅寒香来。仅仅只是这样一看便让人生出无限畅想,若是再听上一曲或是聊上一会儿真不知会是何等滋味,妙极!妙极!
“这位红袖姑娘是我们老板特地吩咐过来服侍各位公子,给公子们喝酒聊天助兴的。”
屋里的几人都冲红衣女颔首打个招呼,偏只有范雍看着这个抱着琵琶的女子,带着一种让人说不出什么情绪的口吻说道:“红袖姑娘,苏老板还真是有心啊……”
红衣女子仿佛没听见,走进屋来,自顾行了个礼,便坐下拨了几下弦,这个脾气倒是很投乌延兰的性子,乌延兰击掌笑道:“今日领略了永梁的另一种风采,不论身处何境,这骨子里的傲气却不曾磨去。倒十分对我的脾气!”
范雍对乌延兰的这番评说哑然,只是自己总有些别扭,众人看他这样的形态也不知道为何,又因红袖姑娘的婉转腔调已随琵琶声起,便都不理会他。只有乌延兰悄悄多看了几眼。
红袖姑娘唱的小调也十分有意思,一会儿江南软语,听得人神形俱迷;一会儿戎马红枪,又让人振奋热血。
直唱到黄善聪出游的桥段,旁人虽听得入迷,听懂的却只有允清和范雍两人而已,两人相视一望,又齐齐着向红袖姑娘,却不见她有任何不妥。
允清与红袖自是没有过交集,可范雍不一样,自然所想到的也与允清不同。
又听得红袖转调唱起了《骤雨打新荷》
绿叶阴浓,遍池亭水阁。偏趁凉多,海榴初绽,朵朵簇红罗。乳燕雏莺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琼珠乱撒,打遍新荷。
只见红袖双目轻扫过范雍,接着唱道:
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赏,对芳樽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乌延兰听得入情入景,不禁连声赞道:
“好一个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日,来往如梭!”
范雍向红袖望过去,谁料红袖突然双眸含情回了一眼,范雍猝不及防被这样如水的眼神突然裹了进去,一瞬间就如不会水的人落了水,一片空白,竟挣扎的本能都失去了片刻。
待挣脱出来时,发现周边都静静的,所有人都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仿佛他自己就是一出好戏。
乌延兰对允清笑道:“原来是这样!”
允清配合着点点头:“原来如此!”
范雍尴尬地清了下噪子,站起来,却起来的太猛,又撞了桌子,晃了正倚在桌边拿起茶杯来的元莹手中的水,潵了一桌。
范雍心里正在叫苦。
救星却来了:
原来各自的家奴寻来,如此正好便都散了。
允清和乌延兰交换了信物,约定择日再见。
回去的路上,允清敲着手里的扇子,元莹扯着手里的帕子,乐不可支的盯着范雍看,看得他心里又烦又发毛,火又出不来,好一个憋屈。
而乌延兰那边则一路无言,红袖那含情一望竟将乌延兰豪情儿女的心绕成了深闺小姐的千般思绪,万般绕肠结。
就这样又玩了两日,上谕让允清收收心,安静呆两天,允清正好也乏力了,便乖乖听了话。
没过几日,宫门大开,各国王侯、公主、使臣依列入宫奉宴,入得盛阳门,只见水晶宫殿五云飞,花弄影,月流辉,溶溶川水入宫墙,长桥卧波,檐牙高啄,一楼一阁,盘盘焉,侍立宫女,一肌一容芙蓉雪,殿内帝后金冠华服高坐,丝竹声动,玉壶光转,高服黑履,朱钗锦服,真是笑语盈盈暗香来,一夜霓裳舞世间万花开。
乌延兰坐在大夏国亲王驹连鞮身侧,她轻轻抬起头,环绕了下四周,帽子两侧的珍珠流苏映着满殿的煌煌,折射出流萤一般的光影来。
她看见四周永梁的贵女自然流露出的仪态风姿,举手谈笑间的风情和端庄典雅完美的结合,突然间不知道怎么就想到允清身边的范雍应该喜欢的是这样婀娜柔美的女子吧,转念到这里这朵草原上最尊贵的宝石花第一次有了自卑的感觉,不禁黯然失落,举起面前的水晶杯,啜了一小口里面艳红的石榴汁,偏又想起那日夺目的一抹艳红和那张英俊的脸上浮起的红云。
叹息一声,身侧的大夏亲王看了她一眼,“乌延兰,怎么了?”
“没有什么,父王。只是感到这里的女子和我们那里的很不一样罢了。”
“那是自然,我们的文化,环境都不相同,这外面表现出来的自然也就不同,其实是各有特点哪!所以父王总跟你说,守住本心,包容采纳别人的优点,明白吗?”
乌延兰点点头。
大夏亲王又道:“你看不止女宾,就连在场的男子也是一样,只是作为人,心面那颗心才是最重要的,也是最难看准的。”
乌延兰顺着她父王的手向席中看去,无意中竟看到高台上至尊的位子旁立着那个叫范雍的男子,身穿着金甲,配着长剑如雕塑般立在高台之上。
一惊之下,杯子从手中滑落,叮当一响,艳红的酒汁在裙间漫开。
范雍随着声音看过来,看见涨红了脸正要起身去更衣的乌延兰,冲她点点头。
乌延兰看着他并不意外的脸,失神地想着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所有的心情瞬时跌到底谷。
更衣回来,正要入坐,刚才已经注意到她和范雍之间隔空短暂交流的皇上对身边的内侍于偃说了两句。
于偃直起身对着台下乌延兰朗声道:“请问那位可是大夏国的公主殿下?请上前来!”
一时大殿上所有的声音和动作都冻结住了,全望向亭亭立在那里的乌延兰。
乌延兰忙上到殿中间行礼,刚才众花从中乌延兰有意低调,如今如此一位美丽又不失英气,眉眼中透出利爽灵动的女子站在眼前,让殿中男儿俱是眼前一亮,心中都道世间难得,反倒将席上大多的贵女都比了下去。
乌延兰的失神,范雍的目光,永梁皇上的关心,驹连鞮都看在眼里,回去的路上看着坐在身边的女儿魂不守舍,关心地问道:“女儿,你怎么了?我看你后来突然之间就失了神,一直到现在。”
“父王……我……我看见了那天那个小公子的随从站在殿内高台之上。”
“噢?那个身穿金甲的中朗将?哈哈哈哈,我女儿果然眼力不凡,是个好男儿,出身也不错。”
“父王……”乌延兰娇嗔地小声叫了一声,“好,不说不说,那如此说来那位小公子便是德昭公主了?”乌延兰吃惊的瞪圆了双眼,“德昭公主听说不是在出家修行吗?”
刚问完就想到永梁这么大的公主只有德昭公主,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能让范雍虽不奈却也只能尽心护卫的?而且修行之人是不便出席这样的宴会的,只是不知她真名是否真叫允清,一时百感交集,直到回了房中,躺在床上依然想想允清,又想想范雍,又想起宫中女子,真是整整一夜辗转反侧到天明。
宫里宴会结束后,范雍禀报完宴会情况和允清遇见的乌延兰是大夏公主后,正准备出门交班,一个小内侍面色惊慌的匆匆走到殿外于总管身边,在于偃耳边低语了几句,于偃脸色大变,忙向范雍行了一礼,说:“烦请范大人稍等片刻。”就匆匆走入殿内。
片刻武帝宣范雍和赶来的南兴寺守卫队长入殿,向留伏地道:“今夜山中忽起大雾,正在调度守护公主安全时,南兴庵突然火光乍起,浓烟混着浓雾,导致施救不及,现在火已灭,大雾也已经退去,庵堂烧之殆尽,没有找到公主。”
武帝厉声问道:“还有人呢?”
“清点尸身壹拾二具。应都是庵内尼姑。”
“好一个应该是!”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求皇上让罪臣戴罪调查真相之后,再治罪臣。”卫队长咚咚的磕着头。
武帝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拖出去!”
皇帝雷霆之怒在守卫长被拖出去,见到进来的范雍后逐渐冷静了一点,范雍说得对这件事发生的过于奇怪,时间、地点、天气、帝都的情况,甚至说是宫内的情况,一切时间都赶的太准,倒像是有意算计为之,若真是如此,第一、允清一定没事。第二、一定要彻查到底是谁所为,这样的事情一定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筹谋得周全的,一定是暗中观察布置许久,而这么长时间永梁的公主和帝都都置身于别人的查探之中,甚至宫里也可能混进来,帝国的邦谍司竟然无所察觉。
武帝想到这里看了范雍一眼,那这帝都之内,甚至全国之内的外邦谍报系统得有多猖獗。而他们此次行动的目的又是什么,为什么会针对一个无害的公主?范雍此时也想到这层,一身冷汗的低头站在那里。
武帝未免皇后忧心,令一等女内官瑶瑞和于偃总管先封锁消息,并暗中排查内奸。宫中一时对此事禁言。
然而德昭公主在大典为帝国祈福之时,遇山火失踪之事在坊间已传得人尽皆知了。街面,茶肆,酒馆,只要有人的地方都在议论此事。
各国使团为避嫌疑,也不好离开,只有滞留帝都,猜忌和惶惶然就像成熟的病菌迅速在帝都之中滋生蔓延开来。
时达一个多月的宵禁、搜捕,排查,一级级的审讯,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除了德昭公主没有任何的消息,却几乎将帝都宫里宫外的各国谍报系统都有不同程度的破坏,甚至拔除,
这样的事根本也欺瞒不住,没两日李皇后便也已得知,哭晕过好几次,日日茶饭不思,人也迅速衰败下去,各宫佳丽明着为公主祈福,暗地里都蠢蠢欲动,想在此时有面圣机会,趁着安慰皇上的机会好博得欢心,却不料因皇后如此,皇上心中也难受,反而一有空便去皇后那里,一个月来竟未踏入别宫半步,有人便叹到:真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世事难料,谁又说的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