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雷快要记不起他是谁了。
究其原因,实在是这十几年过得浑浑噩噩,距离真正的他越来越远了。
这就好比一头狼,整天混迹在一群狗子中间,到点儿吃饭,按时睡觉,不需要为明天的生计发愁,更不用担心外面潜在的危险,它要不变成狗,那才叫怪了。
所以啊,投胎到富庶人家当了少爷,虽然废物,但不会被饿死。
“少爷哎,瞧瞧好东西,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才弄来的,看看成色怎样?”
仆人二牛递上来两块鸡血石,血色饱满,光泽红润,晶莹剔透,一看就是石中精品。
方雷接到手里,先假模假样的冲着阳光仔细审视了一会儿,这才攥起手掌,猛一用力。
很遗憾,石头里面一点儿过电的迹象都没有。
玉是好玉,但对他而言没用。
自打半年以前,方雷无意中从一块石头里面获得了少许的“电力”,他那尘封已久、已经变得非常模糊的前世记忆,又一点儿一点儿清晰起来。
于是,他到处搜罗石头,期望从中获取更多的“电力”。
二牛也投其所好,经常从外面找来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送到他这里换点儿赏钱。
方雷也从来不让他失望,虽然两块石头没什么用处,但还是拿了一小块银子,丢给他做赏钱。
二牛接过银子,显然对这点儿赏赐不太满意,眨巴了几下眼睛,说道:“少爷,我听说望山亭后面新开了一座矿,有很多工人在那里淘金子。矿山的主人不是外人,就是您未来的老岳父宁家老爷。既然是矿山,我想那里的石头一定不少,不如我们去找找?”
“望山亭。”
方雷脑海里浮出一幅风景尚可的山水画,最前面就是那座望山亭。
虽然与名山大川相比不算什么,但在元国这种地处北方边荒的苦寒之地,那也算是一枝独秀了。
当年就是在这座亭子里,和宁家大小姐宁蕾互生好感,后来由两家大人订下了这门亲事。
按照当时的约定,等宁蕾二八芳龄,就要给他们完婚。
算算时间,不到半年了。
“好吧。去看看。好像很久都没去那里了,也不知道变了没有……”
方雷念叨着,领着二牛出了方家大院,叫来车夫载着他们朝望山亭奔去。
望山亭位于北石城西北,距离十二三里,驾马车也就个把时辰。
来到山下,主仆二人弃车步行,沿着那条不知道修建了多少年的石阶小路,慢慢向上走去。
“少爷,你到望山亭等我吧,我一个人去矿上就行。”
在山腰一个三岔路口前面,二牛气喘吁吁的说。
方雷知道他的心思,也不说破,点了点头,就独自一人朝着望山亭方向去了。
二牛则走上另一条小道,大步朝山洼里奔去。
方雷边走边欣赏沿途的风景,没多久就看到石亭的飞檐了。
望山亭到了。
可是走近了才发现,亭中竟然有人先他一步到了,还占据了唯一的那张石桌。
其中一男一女,隔着石桌相对而坐。
另有一男一女,像是他们的仆人,站在旁边伺候着。
方雷没有隐藏形迹的打算,就干咳了两声,直到四个人的眼睛都朝他看来,这才慢慢走了过去。
“方雷?你来这儿干什么?”
坐在桌边的男子看了他一眼,张嘴发问。
方雷一愣,仔细一打量,竟然认识。
还真不是外人,他未来的大舅哥——宁钊,也是旁边金矿的少主人。
他对面的女子嘛,就不认识了,只是双眼从她的脸上瞟过,发现生得很美,与他的未婚妻宁蕾不分轩轾。
“原来是宁大哥,小弟给你行礼了。”
方雷心里一阵后悔,早知道他在这里就不用这么着急忙慌的上来了,只好一边掬着手,一边又走近了一些。
走的近了也发现了问题。
两人虽然面对面坐着,但脸上连一点儿笑容都没有,表情很僵硬。
尤其对面的美女,寒着一张脸,好像谁欠她钱似的。
宁钊哼了一声,没有说话,扭头又看向了对面的女子。
方雷站在桌边,见没人答理他,不禁有些尴尬,一低头,正好看到桌子中间放着一块玉佩,颜色虽然有些发黄了,但雕刻精美,古香古色,是块上好的古玉。
“哎,这玉……不错啊,谁的?”
方雷嘴里说着,一只手就伸了过去,不等他二人阻止,古玉已经到了他的手里,用双手捏着,审视起来。
这的确是一块古玉,也是一块好玉。
但对方雷来说,比这两样都更重要的是,这块玉里面有“电”。
这一次,方雷都不用把玉佩使劲的攥在手里了,四根手指一搭上,就从里面传出一股过电似的、令人感觉麻嗖嗖的“电流”。
双手再一稍微用力,立刻变成了触电,身体轻微的颤抖起来。
“方雷,把玉放下。”
宁钊的脸更青了,沉声喝道。
方雷却哆哆嗦嗦的回道:“我、我……我放不下啊。”
宁钊顿时就火了,怒道:“这玉是我的,快给我放下,别让我发火啊。”
方雷也想放手,但是从玉佩里面传出来的电流根本不受他的控制,只一门心思的往他的手上钻,然后沿着胳膊上行,经由后脑到达脑门,最后注入眉心里面。
在这过程中,身体麻木不堪,手松不开。
宁钊腾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伸手就去夺玉佩。
可还没等够着呢,就见玉佩向下一沉,从方雷手里掉下来,然后摔在石桌上面,碎成了两块。
“啊!”
宁钊惊呼了一声,顿时傻眼,过了一会儿才从桌上抓过半块碎玉,手指着方雷咆哮起来:“你、你……你赔我的玉佩。”
看他脸上狰狞的表情,是真的发火了。
方雷总算从麻木中恢复过来,看着断成了两片的玉佩,尴尬说道:“好……好吧,我赔就是了。多……多少钱?”
哪知宁钊更愤怒了,攥着半块玉佩吼道:“钱?你以为你很有钱吗,有钱就赔的起吗?”
方雷也糊涂了,没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宁钊却向他挑了挑眉毛,眼睛快速的朝对面的女人瞟了一眼。
方雷误会他的意思了。
对着女子一躬到地,诚恳的说:“这位小姐,实在不好意思了,玉佩是我弄坏的,就由我来赔好了。您……开个价?”
女子起身,俏脸上非但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笑吟吟的,说:“既然玉佩由方少爷承担,那就没小女子什么事儿了。两位慢慢聊,我先走一步。”
这话既是对方雷说的,又是对宁钊说的,说完对着方雷点了点头,眉稍带着笑意,领着丫鬟走了。
方雷傻眼。
这是怎么回事儿?
——起反作用了。
宁钊已经彻底出离愤怒了,指着方雷的鼻子叫道:“方雷,你成心的是吧。我叫你麻溜儿的滚蛋,谁叫你在方柔面前逞大尾巴狼了?行,你不是要替她兜着吗,那就赔钱吧,两万两银子,一个子不能少,现在就要……”
方雷根本没听到宁钊说什么,就在他失神的那一刻,眼前亮起一片绚烂的光,当所有的光凝聚在一起,一个半米来高的小人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伴随小人儿组合完整,一段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也随之破土而出,瞬间充满了他的脑袋。
“念、念……念奴!?”
方雷结结巴巴的吐出几个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叫出来。
“什么奴?”
宁钊还在狂怒当中,听到他说的话,顺口叫道:“都这会儿了,你还有闲心想你的情儿……不对啊,你都要跟我妹妹完婚了,竟敢在外面拈花惹草。你个混蛋,我打不死你!”
说着冲上两步,两只拳头对着方雷的后背就擂了下去。
但是,真正打在方雷身上的就只有一拳,第二拳刚刚碰到他的身体,一股由方雷体内冲出的凌厉气流,就沿着宁钊的拳头击打在他的身上,接着宁钊在两个惊叫声中被抛出望山亭。
方雷浑然不觉,只是傻了似的站在那里,嘴里喃喃自语着:“魔鬼……念奴……这一切竟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