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金色的光芒温暖人心,落在身上莫名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苏妙看着从窗户里透进来的光,温和的洒落在被子上,美好的仿佛这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傍晚。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游人归家。
闭上眼,她泪如泉涌。
屋子里没有人,屋外也没有哭声,可她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活着,燕娘却不在了,还有她腹中的孩子,也不在了。
“阿俏,我可以进来吗?”
屋外传来苏味的声音,苏妙闭着眼睛没动,也没有开口。
苏味也没有催,片刻后,苏妙抬起手,擦干眼泪,方才睁眼。
“进来。”
苏味推门走了进来,轻轻的坐在床边。
“阿俏,喝点粥吧。”
苏妙点点头,想要坐起来,却闷哼出声。
“小心,你受了伤。”苏味连忙把手中的碗放下,伸手扶她,“我帮你。”
靠在床头,苏妙缓了缓心神,看着他担忧的眼神勉强笑了笑:“我没事,不用担心。”
苏味抿了抿唇,没接话,端过碗来喂她喝粥,苏妙便瞧见了他包的粽子一样的十个手指头。
“你的手怎么了?怎么受伤了?”苏妙一把抓过他的手。
苏味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无果,只能任由她抓着:“没什么,就是受了点伤,不碍事的,休息几天就好了。”
“休息几天就好了?”苏妙忍不住拔高声调,“十指连心,这得多疼啊!到底是怎么……”
话未说完,她突然就明白了,她看着他,有些哽咽,“是因为救我,才弄成这样的,是吗?”
苏味反握着她的手,刹那间红了眼睛。
“阿俏,我很害怕,怕你离开我。”
苏妙的心一疼:“对不起,阿味,我……”
想到燕娘,她再也忍不住,捂着脸泪如泉涌。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燕娘就这样死在我面前,她救了我一次,我却要看她因为再救我一次而牺牲自己,我真的做不到啊!”
“现在,我活着,燕娘却……”
苏味眼眶通红,他伸出手将苏妙拥在怀里,什么都没说,像小时候阿爹哄他睡觉一样,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屋外,秦子寒拢在衣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漂亮的桃花眼被霞光蒙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轻纱。
美的惊心动魄,却遮不住他眼底的深深寒凉。
南星听着屋里传来的哭泣声,压抑、酸楚,还有痛苦,听的人心头发酸。
他为难的看了一眼秦子寒:“少爷……”
秦子寒双手松了又紧:“回去。”
主仆两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屋内,苏妙将情绪宣泄出来,哭的眼睛红红的。
彻底平息了情绪,苏妙面无表情的端过早已冷掉的粥,几口就喝完了。
“阿俏……”
“我没事,都过去了。”苏妙强颜欢笑,“浩哥儿他们还好吧?”
苏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眼神发飘。
苏妙心头一紧,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发生了什么事?浩哥儿他……”
“浩哥儿没事。”
叫她误会了,苏味急忙开口,可说完又觉得不对。
“……浩哥儿一家,如今只剩下浩哥儿,惠兰嫂子和王婆婆了。”
苏妙喉头哽咽,一时无言。
苏味看了她一眼,“还有离家在外的林家二子,也就是浩哥儿的爹爹,躲过一劫。”
苏妙眼眶发热,心里针扎一般的疼。
虽然,林家依然有血脉子嗣传承,可失去了亲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阿俏。”苏味抱着她,轻声开口,“不怪你,天灾面前,谁也奈何不了。”
苏妙闭眼,流泪不止。
她知道,可她心里就是难受。
除了肩膀,还伤了脚,苏妙暂时只能躺在床上。
呆坐了半日,她终于动了动。
这一动,她才发现自己的脚踝肿的像个包子。
“阿味。”
扬声喊了一句,苏味很快就推门而进。
“阿俏。”
“……君初他们在哪里?”
“在隔壁房间里。”
苏妙掀开被子:“扶我过去。”
苏味犹豫了一下,点头:“小心点。”
苏味扶着苏妙,小心翼翼的往隔壁房间而去。
房门虚掩着,苏味不想让苏妙受着伤还要等在门外,直接伸手推开走了进去。
刚一进屋,苏妙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儿,一抬眼就看到秦子寒受伤的手指。
伤口和苏味如出一辙。
一旁放着清水和带血的软布。
不用想,苏妙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
反倒是秦子寒,有刹那间的慌乱和不知所措。
南星也看到了他们:“……苏姑娘,苏公子。”
苏味扶着苏妙坐下来,她接过南星手中的软布,放入铜盆中。
“我来吧。”
南星默默退开。
苏妙将软布放入水中浸湿,然后握着秦子寒的手,将他的十指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然后上药,再包扎好。
整个过程,未发一言。
而秦子寒的目光,也不曾离开过苏妙,哪怕是一个瞬间。
将手擦干,苏妙抬头,看着这张让她每看一次都觉得惊艳的脸,静默了片刻方才开口。
“君初,这次,谢谢你和南星救了我,救命之恩永不敢忘。”
顿了顿,她移开视线,开口道,“这次的天灾,让我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和无能,所以,我决定改道河洛,就不与你们一起去云城了。”
“今日来,也是与你们辞行的。”
秦子寒眼神变幻不停,嘴巴动了动,最后只问出一句:“什么时候走?”
苏妙站起来:“稍后看过了浩哥儿就走。”
“……多保重。”
“你们也是。”苏妙朝着苏味伸出手,“那么,就此别过了。”
姐弟二人转身离开。
南星看着他们离开,又看了看秦子寒,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爷……”
秦子寒看着自己重新包扎的双手,久久不语。
直到外面马蹄声响起,又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他才终于抬头。
“阿俏,该是恨我的。”
“……不会的,少爷。”南星安慰道,“苏姑娘通情达理,心如明镜,她知道这不能怪少爷的。”
“正因为她心如明镜,她才会怪我。”
南星一时无言。
秦子寒再次看向自己的手。
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像阿俏那样对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