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楼薇去小超市上班,初冬风刮的又冷又狂。开学时,正是夏天,准备衣物漏带了围巾,又舍不得去买一条,有那三五十块钱她宁可多买本书,这种选择带来的就是:此刻脖子里钻着风,确实很冷。
快走了两步,好不容易到了小超市,脖子和脸被吹得凉冰冰的,和老板换完了班,好半天都没缓过来。用手搓着耳朵和脖子,想着多运动运动,积点热气,所以没有坐到柜台后,拿着不久前,刚在地摊上淘到一本:《歪解山海经》,两手交替拿着,边看边踱步。
门外的权恒,看了这个场景,突觉温暖。神情也变得柔和了。走进来,在她的后面,突地把一条白围巾,搭到楼薇的脖子上,这个时候的六点多钟,虽不至于全黑,但是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这可吓了楼薇一大跳。自从上次小树林事件之后。她胆子是异常的小了,还准备了一个木棍放在柜台下面,以防万一。
这一惊吓,没想别的女生尖叫出来,第一反应倒是用手肘去撞后面的人,这一招还是体育课的时候,特意学来的。
权恒被击打了一下,闷哼了一声,本能的后撤。楼薇转过身来,细看,才发现是他。
“哎哟,你想吓死我。”
“胆子怎么这么小。”
“还不是你那个妹妹,我现在都是惊弓之鸟了。”考虑都没有,楼薇就冲出口来。觉得说漏了嘴,脑子快速转动着,有什么理由回他接下来的询问。
“什么意思?怎么了?前一段时间我就觉得你俩特别不对劲。遇到什么事了?你有没有受伤。”这是楼薇认识他以来,他说过的最长的句子。
楼薇拖延着时间,脑子里还在想怎么遮掩过去,她本来就不是个机灵的,还是用小朵的那套谎言吧。
“就是上次临近熄灯了,小朵儿想吃东西。我们去的超市,要穿过我们学校后面的那个树林,遇到了两个校外的坏人,想袭击我们,好不容易才逃脱的。”
说这种谎话,心里好虚。希望他不要看出什么破绽。
若是平时,权恒,看了她脸上的明显的躲躲闪闪,定然能识破的。而此刻关心则乱,都让她骗过了。
“你仔细和我说说。”在楼薇身上上下打量,她确没有明显受伤,心就静了下来。让楼薇在柜台后坐下,自己也搬了个凳子,坐在她面前。
楼薇把那天的,细节仔细说了一下,当然隐瞒了那两个流氓是小朵招来的事。
权恒也有些后怕,“这片地方是个拆迁区域,以后你们俩晚上,即使在校园里,也不要轻易出门了。”
“嗯。”楼薇答应了,其实后来她也是那么做的。就算是夜间必须出去,也挑人多的地方走。
“这个超市的工作要不别做了。”权恒马上觉得这是最不安全的因素,这个地方白天还好,晚上人太少了。楼薇又是固定时间,固定路线,几个小时自己一个人在这儿,万一被盯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每月600块的工资呢,时间又没有和上课冲突,哪有这么好的机会,楼薇也当然是不同意。
“没事儿,晚上关门的时候,校园里人还不少呢,这个地方是有摄像头的,”又拿出自己准备的那个木棍,扬了扬“再说我也有武器”。
权恒没少在小朵那听她评价楼薇执拗。
“这样吧,来的时候不要紧,下班以后我来送你。”
啊?让他送?楼薇立马摇头“不用不用,晚上人很少的话,我就把小朵喊来,超市里有座机。”她往柜台上指了指那台破电话。
小朵到底靠不靠谱,权恒最知道了,不给楼薇机会讨价还价:“要么就我和你老板谈,让他别再用你,要么就我每天送你。”
楼薇还是想争取一下,这个人,让他,把自己放在和小朵一样的关系,他都不肯,一面瞧不上自己,一面还为了自己的闺蜜是小朵,而把自己揽成责任,这个人也是奇怪。
“这多不好,我不能麻烦你。”
“不麻烦,上次你送我的钱包二百多,那本书就算是发行的话,也就是四五十块钱呢。算我感谢你的。”
没出版的书,价钱不是这么算的。楼薇还是觉得这根本就不可行,对方却已经决定。
“今天是第一天。”说完不再理她。掏出耳机,戴在耳朵上,把凳子向边上挪了挪,坐在那儿认真的听起来。
楼薇脖子上还带着刚才那条围巾。想摘下来还给他,第一是确实冷,第二是对方眼睛已经在书上,并不看她了。所以还是戴着。
就这样安静的呆了两个多小时,期间有几个学生进来买东西,二人之间并没有说话,竟觉时间过得很快,并不别扭,权恒认为,这就是默契,这个生日有他陪她过,而楼薇并未发觉。
直到快下班的点,楼薇把书倒扣在桌上,去理货,趴在桌上在账本上记了几行,权恒也把耳机取下来,看了一眼桌子上倒扣的书,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竟然喜欢这种书。
“南山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楼薇抬起头,权恒用的一定不是英文,她听不懂。不知说的什么,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对方,权恒点了一下案子上的书:“哦,山海经之南山经啊,法文的。”只是信手拈来,没有卖弄的意思。
“东大可以修法文吗?”
“是啊,我有点基础,所以选修了一些,我觉得法文是仅次于中文,读起来比较美的语言。对你最重要的就是有很多历史文献,法文版的描述很精确。”
楼薇很羡慕,但是她英文都没有学好,更不能因为爱好历史,再去学习法文了。“我是没有精力学了。”
“不要紧,我读一些,翻译给你。”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儿……楼薇也不敢继续想了。
“我到下班的时间了,走吧。”看她没有接自己的话说下去,还表现的很明显的窘迫,权恒觉得有些好笑。背过身去不让她看见。
楼薇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去锁门窗,拉卷帘门,权恒站在门口看着她,等她转过身来,又忙把头撇到一边儿,假装看别处。
这个时间,整个学校的灯光已经灭了2/3。只有必要的,才亮着。这种昏黄映到眼睛里,衬的整个夜都显得柔和了。两个人的脸,明明暗暗,仿佛穿过了比此刻更长的时光,而对方,很近。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走着,走着。假如命运不参与,这肯定就是岁月静好的一生吧。
楼薇的宿舍其实离小超市,是最远的,正好是整个学校西北角和东南角的距离,二人走的时间并不短。直到203楼下,楼薇才想起自己颈上那个围巾。转过身面对他:
“哦,对了,你的围巾还你。”
“这像个男士围巾吗?”
楼薇下意识的摸摸,低下头又接着灯光看了看。款式简单,围巾尾部有一个珍珠对扣,绝对是女士的。
楼薇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对方送给自己的,而是哪个女生的,拿来临时给她带的。思及此,心里一阵别扭。
“嗯,那你还给别人吧。”她本来想说是哪个女生的,你就还给他吧。但这句话完全是吃醋,自己哪有立场吃醋。只好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你没看出这是个新的吗。”
楼薇久久都没有说话,不知道怎么回。摘下来,强行塞到权恒怀里。
“明天也不用来送我了,今天谢谢你。”
却被一把抓住胳膊,又把围巾带挂在她脖子上。这可是生日礼物,怎么能收回呢。可是对方却没有一点过生日的样子。相信自己的记性,或许她只是平时并不过生日吧。
“还学会过河拆桥了。”目光不能再温柔了。“还是,你同意辞职了?”又没等她回答,抓住她的双肩传过去,把她推到楼梯口,等她再回过头来,只看对方的背对着她走着,高高举起来摆着的手了。
就这样扭着身不动,心颤了颤。
这天晚上的梦,很乱。
梦到他牵着她的手,一直向前走。自己幸福的望向他,而那张脸变成了高一时候给自己写情书追求不成,在班里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讽刺自己的那个猥琐男同学,很清晰。无论是画面还是声音。
“装什么高冷,还不是山沟沟里的村姑,长得也只能勉强算得上是清秀,我看上你,是给你脸了,你还不乐意了。”各种难听的话,还有几个和他关系好的人附和着嘲笑。这还不算,每每到下了晚自习,就会在必经之路上嘲笑她一番。持续了两三个月,她一直不搭理他,那人自觉无趣,这件事情才算作罢。
本来这些都是少年人,不懂事,或许到现在那人这件往事,他自己都忘了,但对于自卑又自尊的楼薇来说,这或许就是一辈子的阴影了吧。
在梦中惊醒,她暗暗下了决心,以后一定要躲着权恒,无论今天是错觉,还是对方真的有什么意思,自己从来都是玩不起的那一方。
离学校关大门还有一分钟,权恒最后一刻回校,睡觉之前,他也想了不少,不同的是甜蜜居多,至于躲闪,她这是迟钝或者害羞吧,并非对自己不动心。
隔着几道墙,几排树,心里默念的“生日快乐”,你可收到?这种思念,无比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