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傲雪带着母亲的骨灰返回梅花村时,苏芸本是要陪她的,但是梅傲雪看了看她的肚子,白了她一眼,让她老老实实地待在怡园。她简单地收拾了包裹,把母亲的骨灰放在里面,又换了一身女装,便出了怡园。她原准备去租一匹马,谁料走了不一会儿,龙影的马车突然停在了她的身边,说是顺路,载了她。龙影看了看她的衣着,忍不住问道:“梅姑娘今日为何身着女装?”
“丞相一直想抓我。”梅傲雪见她盯着自己,颇有些不自在。
龙影盯了一会儿,就去摆弄桌上的茶具,他往茶壶里放了一些茶叶,提起茶壶摇了摇,悠闲地说到:“出了城以后,还是换下来吧。”
梅傲雪盯着那茶壶,淡淡的问:“为什么?”
龙影把茶壶里的初茶倒掉,又沏上新茶,看了看她,又接着摇起了茶壶,一边摇一边说:“从来都是男子主持丧葬之礼。”
梅傲雪不以为然地说:“我从不管世俗那一套。”
龙影将茶水缓缓倒进杯盏中,递了一杯到梅傲雪的桌前,看着她笑着说:“梅姑娘果然是性情中人。来,喝一杯茶,解解乏。”
“我不渴。马车什么时候能到?”梅傲雪没有品茶的兴致,她看了看窗外,马车正慢悠悠地行驶在一片密林之中。
“龙二,全速!”龙影冲外面发出命令,声音里透着一股威严,回过头来抿了一口茶,又和颜悦色地回答梅傲雪:“这样的速度,明天晚上就该到了。”
第二天傍晚,眼见着要到梅花村了,马车猛地一颠簸,桌上的一壶凉茶,尽数泼在了梅傲雪的身上。龙影连忙道歉,训斥了马车夫,并差人去附近的县里买了一套成衣给了梅傲雪。梅傲雪换上才发现,居然是一套男装。龙影的解释是,买衣服的下人尚未娶妻,不会买女装。梅傲雪只好把头发重新绾了个男子的发式,和龙影道了别。
来到梅花村口,一眼便见着了那棵老梅树。枯黄的落叶,满地飘零,枝头上星星点点未落的叶子,在清冷的秋风中瑟瑟发抖。岁月,对于任何一个生命,都是同样的无情。梅傲雪在梅树根下挖了个坑,把母亲的骨灰埋了进去,不一会儿,不断飘落的树叶就淹没了新土的痕迹。梅傲雪独自坐在梅树下,静静地看着满地的枯黄,回忆起当初和沈秋书以及沈潇在这里的日子,还有和大师兄在树下的攀谈,忍不住,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这是怎么了,越来越多愁善感了。擦了擦眼角,站起来,沿着村里的小路,慢慢往村东头走去。秋天的夜,黑得特别早,村民们早早地关了门。月色如秋叶一般,枯黄而暗淡,一阵阵北风袭在头顶,带来彻骨的冰凉。茅屋小院已经彻底倒下了,一撮撮茅草,在狂风的吹拂下,肆意纷飞。中间那间茅草屋,原本勉强可以住人的,现在屋顶也塌了下来,只剩下多半截土墙,在雨水的冲刷下,已没了原来的形状。角落里的简陋灶台,石头零零散散地撒了一地,那口架在石头上的老铁锅却不知去了哪里。
风萧萧兮断壁残垣,月凉凉兮影只形单。燕兮燕兮何时还?还兮还兮空绕转。叶落尚有根归处,浮萍飘絮独徘徊。
梅傲雪正沉浸在一片哀愁之中,忽然,一只暗器袭来,直刺向她的头部。她本能地躲闪,却不料暗器接踵而来。她迅速闪进中间茅屋半挂着的门后面,提了门把手,挡住攻击。她正伺机逃离,一众黑衣人突然蹿了出来,围住了她。敌人擅长使用暗器,她不好硬闯,从袖中摸出一包由石灰粉和辣椒粉制成的逃生粉,等待黑衣人逼近。
忽然,另一众黑衣人从四周出现,在小院上又远远地围了一圈。梅傲雪不禁有些着急,这样她就不好寻找突破口了。可奇怪的是,第一拨围着她的黑衣人,居然也有些慌张,瞻前顾后,颇有些不知所措。不论如何,这是逃生的最好机会,梅傲雪往后山的方向攻去,洒下一包逃生粉,趁第一圈的黑衣人没有反应过来时,直向第二圈的黑衣人攻去。受攻击的黑衣人却并未还手,还一直避让,她不敢久留,选准时机,跳出包围圈,准备转身逃离。不料,却被一只坚实有力的手抓住了胳膊。她本能地提剑刺去,那人侧身躲过,匆忙喊道:“别怕,是我!”
“龙影?”梅傲雪看到一身素衣灰衫的龙影,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停住了脚步。原来,龙影来附近的银矿巡查,偶然发现一群人鬼鬼祟祟,跟踪至此,便救了她。攻击梅傲雪的人,悉数被抓获,摘下他们的口罩,有一个人梅傲雪居然还认识,正是妙医坊的掌柜李叔。
“你为何要杀我?”梅傲雪十分不解,她与李叔相处得还不错,无冤无仇的。
“你不该勾引我家少爷。”李叔却是理直气壮地说。
“我已经和他了断了。”梅傲雪终于了然,想来这李叔是丞相的人。
“你明明……”李叔话还没说完,龙影急忙打断了他:“带他们下去,好好审问。”接到命令,一众属下便押着李叔他们离开了。
“这里不太方便,等我们把他押回去,再好好审问。”龙影向梅傲雪解释到。
“你处理就好了,我不想过问。”梅傲雪转身走出茅屋,龙影跟着她打算一起离开。
突然,又跳出十几个黑衣人,朝他们攻来。梅傲雪和龙影只能后退,龙影身边留下的几个护卫上前,和那群黑衣人打了起来。只是,几个对十几个,终究力量悬殊,不久就败下阵来。
“跟我来!”梅傲雪拉着龙影,一路往后山逃,有四个黑衣人见状也追了过去。
二对四,梅傲雪这边还是较弱,缠斗了一会儿,眼见又有几个黑衣人跟上来了,她拉过龙影,跳到一边,掏出最后一包逃生粉,撒在近处四人的脸上,然后带着龙影,往山林密集处逃去。秋天的山林,落叶堆积,很好地掩饰了他们的踪迹。梅傲雪他们径直来到一处藤蔓前,小心地揭开藤蔓进去,里面居然是一个洞穴。梅傲雪把藤蔓重新铺好,返回洞里却发现龙影瘫软在地。
“你怎么了?”她焦急地问,山洞里没有灯光,现如今正是晚上,洞口又被掩盖,她什么也看不清。
“我好像……中暗器了。”龙影说话有些吃力,从袖里掏出一个锦盒,交到梅傲雪的手上。梅傲雪打开,竟是一颗夜明珠。
在夜明珠的照射下,梅傲雪终于看清了龙影的伤口。他伤在右肩,四角星型暗器,淬毒。梅傲雪塞给他一颗解毒丸,施针封住几处血脉,拔下暗器,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去,把毒血一口口地吸出来。这次她之所以没有动用她的那些蜱虫,一是因为龙影刚刚救了她,二则是龙影的毒伤扩散太快,必须尽快吸出,至于第三嘛,她不知何时把装蜱虫的盒子弄丢了。
龙影有些动容,也有些担心,犹豫着说:“这样你会不会有危险?”
“我一会儿吃下解毒丸就好了。只是你的毒,必须马上解。”梅傲雪解释了一句,又低下身去吸毒。
一刻钟后,吸出来的血色渐渐转红,梅傲雪从外衫上撕下一块布把伤口包扎好。吃下一颗解毒丸,慢慢地躺下来,长舒了一口气,问龙影:“明天你的人可以赶来吗?”
“可以。”龙影挪了挪身子,也躺了下来。
“那你好好休息一晚吧。今晚天黑,地上的血迹又有落叶隐藏,暂时不会有危险。”
“谢谢你。”龙影的声音,少有的真诚。
“你也救了我。”梅傲雪不习惯客套,委婉地感谢了他。
“但是我这次,真的很感谢你。你救了我三次,只有这一次,你救我是出于真心实意。”
“三次?”梅傲雪有些不解。
“梅花山庄的那个黑衣人也是我。”
“看来你总是被人追杀。”
“可每次都被你救了。”
“就像你说的,我之前救你,都是有目的的。”
“但是这一次……”龙影还未说完,梅傲雪就抢过了话:“这一次,我是出于感激。你刚刚救了我,而且,谢谢你把我的母亲接到京城。”
“你当初不是很生气吗?”
“现在却很感激,我若是真的不管她,多少还是会有遗憾的。”
梅傲雪仰着头看向洞顶,眼神却好似看得比洞顶更为久远,她把手臂放在头顶下面枕着,慢悠悠地说:“想知道我怎么找到这处洞穴的吗?我是在这里长大的,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可是她总是打骂我、虐待我,我几岁的时候就要上山拾柴火。
有一次,我拾着拾着,就听到了野猪的叫声。转过身一看,一头硕大的母野猪正带着一群小野猪觅食,而那母猪正凶狠地盯着我。我当时非常害怕,一个劲儿地后退,退到这个洞口的藤蔓处时,我都已经绝望了。我以为没了退路,双腿一软,却不想滚进了山洞里。我在山洞里连呼吸都不敢,静静地等了许久,那母猪在洞外面徘徊了一阵,终是没有进来。我也不敢出去,就一直在洞里坐着,坐得累了就躺下去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更加不敢出去了。我在那里呆了一整晚,晚上洞口一直有狼的叫声,我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出声,总感觉那些狼就在洞口虎视眈眈地看着我。第二天,当我筋疲力尽地回到家里时,母亲却又是一顿打骂,还诅咒我怎么不被狼吃了。”
“我不知道,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母亲!”龙影看了一眼梅傲雪,却见她一片坦然。
梅傲雪叹了口气,淡淡地说:“她当时也是生活被逼疯了。”
“那你居然还能原谅她?”
“你第一次见我时,是不是觉得我很冷酷无情?“梅傲雪苦笑了两声,又缓缓的说道:”我也想要绝情,可终究是做不到。”
“那你还恨她吗?”
“我累了,不想爱,也不想恨了,就让我好好地睡一觉吧。”梅傲雪转过身去侧躺着,却突然又发了话:“对了,那枚四角星形暗器,应该和丞相有关,我在沈秋书那里见到过。”
半夜的时候,龙影被梅傲雪胡乱拉扯得醒了。他抓住她胡乱作祟的手,居然很是冰凉,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也很冰冷。看着她浑身哆嗦,他把自己往她身边挪了挪。梅傲雪感受到温暖,像八爪鱼一样,吸了过来,缠住了他。她这几天因为母亲的事情,很是疲惫,刚刚又帮他吸了毒,晚上的山洞潮湿阴冷,她该是染上寒气了。
龙影有些愧疚,又有些后悔,她本不需遭受这些的。他伸手揽住了梅傲雪的腰,让她更温暖一些。梅傲雪开始说些胡话,一会儿喊母亲,一会儿喊大师兄,一会儿喊沈秋书,刚好这三个人龙影都认识,而且后两个名字,让他听着十分反感。他抓住梅傲雪乱抓的手,紧紧地盯着她,认真地说:“我是龙影,不是谁的替代品,你不准再对着我喊别人的名字!”
梅傲雪完全听不进去,还是抓着他喊别人,好像故意跟他抬杠似的。他警告了几次无效,撒手不想管她,却还是放不下。他无可奈何地看着她,听着她的胡话,心情分外烦躁。
“这是你逼我的!”龙影倾身过去,右手抵住她的后脑勺,用他那棱角分明的唇,堵上了她的嘴。梅傲雪又唤了一声“秋书”,龙影更加烦闷,灵巧的舌趁机钻了进去,和她的丁香小舌一起缠绵,吞没了她所有的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