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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自作自受

梅傲雪顾不上吃晚饭,匆匆赶往林旭的居处。福顺斋的掌柜见了她,热情地迎上前去,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她去见林旭。

一踏进后院,悠扬的琴声从二楼飘来,那琴声轻浅似闲云流水,与院里的野鹤、古松,相映成趣,颇有深山隐士之遗风。梅傲雪的步子,也因这琴音慢了下来。她都不记得,多久没有听到这样悠闲的琴声了。此时此刻,她竟然想起了沈秋书,往昔的种种,恍如隔世,似一个不真实的梦,而不知何时,这梦已开始模糊了。

掌柜把梅傲雪带到了二楼前方的露台,林旭一身白衣,悠然坐于琴前,清冷的月色,自松枝间落下,凝成浅淡的霜华,松树斑驳的暗影,在微风中摇曳,和着冉冉琴声,一起轻诉着光阴的故事。

恬然悠闲,岁月静好。梅傲雪不忍心走上去,怕打扰了这份闲情雅致。掌柜却是无法体会这些的,他度量了一番后,毅然上前去向林旭禀报。

琴声戛然而止,林旭回过头来,友好地冲梅傲雪微笑,好像并未介怀她晚到的事情。梅傲雪索性不解释,她不想提醉香楼的事,遂环顾左右而言其他。

“明月松间照闲鹤,琼台清影抚弦琴,林公子好雅兴。”

林旭只知梅傲雪医术好,却未料想,她的诗词也颇为出色,笑容里更添了几分敬重。

“万里冰封雪掩,一枝红梅独艳,梅姑娘总是令人意外呢。”

梅傲雪不习惯于客套话,遂直奔主题:“林公子过奖了,今天感觉如何,可有好些?”

谈及病情,林旭更为愉悦,对于一个长期被病痛折磨的人来说,哪怕是一点点的希望,也是极好的。

“似乎好些了,身体感觉轻松了不少。”

梅傲雪给林旭把了脉,身体略有好转,成效虽不显著,但坚持下去应该能治愈。

林旭得知这个方法可行,十分欢喜,对于梅傲雪的医术,更添了几分信心。虽然他一直淡然面对生死,但是若有了生的机会,又怎会不去把握呢?

“梅姑娘,对于我脏腑中毒受损之事,可有解救之法?”

梅傲雪看着林旭眼里的期盼,顿时有些窘迫,惋惜与无奈交织在一起,令她不由低了头。

“这个……我暂时没有头绪。”

林旭见此,眼底的期待转为了落寞,却又很快隐了去,换上一惯的坦然。

“我只是随便问上一嘴,梅姑娘不必太在意。”

梅傲雪抬起头,坚定地看向他:“林公子放心,这件事我定会记挂在心上,若是有了眉目,我一刻不会耽误,立马就去找你。”

林旭对于梅傲雪的认真,多少是有些感动的。不过,对于生死之事,他此刻不想再奢望和惦记了。

天色不早,二人闲聊了几句后,梅傲雪便起身告辞。林旭坚持派马车送梅傲雪,回去的路上梅傲雪都在琢磨着,如何帮林旭续命,想着想着,便想起了崔药师。这两天没见崔药师了,不知道他气消了没有呢?

梅傲雪满身疲惫地回到思梅苑,还未及进屋,就听见如雷贯耳的呼噜声,自她的房间里传出来。

屋里的人,会是谁呢?她首先想到了龙影,但印象中龙影没有打呼噜的习惯,而且边关的战事不可能这么快就结束的。这间屋子是龙影为母亲准备的,按理说,其他人是不会有机会住进来的。

梅傲雪小心地戳破窗纸,往屋里巡视了一周。月色不甚明亮,只能隐隐约约看见前屋的榻上躺着一个人,看不清样貌,从大致轮廓上看,不是龙影,因为龙影比他高出不少。

既然不是龙影,又是不速之客,梅傲雪便不客气了。她掏出三根银针,淬了麻醉药,悄悄推开房门,从门缝里射了出去。

榻上的呼噜声无比执着地持续了十几秒,才终于落了幕,紧接着,便是后知后觉的呻吟之声出场。

“哎哟,哎哟……”

榻上之人,一边哀嚎着,一边悠悠转醒,待摸到脖子后面的银针,才知道遭人偷袭,气得大骂起来。

“无耻小人,居然趁老子睡觉的时候偷袭!他奶奶的,有本事出来跟我单挑。”

梅傲雪一听这声音,就觉得事大了。这不是崔药师吗?前两日才得罪了他,还没来得及缓和关系,这下又把人给得罪了。

“师傅?你怎么在这里?”

崔药师见是梅傲雪,新帐旧帐堆到一起,情绪更加激动。

“是你偷袭我的,对不对?”

崔药师是侧身背对着门口睡的,因为睡觉不老实,几番辗转之后,被子便有大半落到了地上,这才让梅傲雪的银针有了可乘之机。当然,梅傲雪也是考虑到会有被子之类的阻挡,才连发了三针。

崔药师咬牙切齿地拔了后颈上的银针,翻身坐起,正欲教训梅傲雪一番,不料屁股上又是一阵刺痛。

方才,脖颈的刺痛分散了崔药师的注意力,未及察觉臀部的异样。许是皮糙肉厚,银针未能深入,待到坐起时,才实现了真正的人针合一。而这番合并之快感,让崔药师再次尖叫出声。

“哎哟!”

梅傲雪见此,心中已有揣测,却不敢贸然认罪,遂作懵懂无辜状:“师傅,你怎么了?”

崔药师费了番力气,才拔出那银针。一手攥着两根银针,一手捂着屁股,怒不可遏。

“你……你……你,看为师不扒了你的皮!”

梅傲雪听了这话,哪里敢继续待下去,转身就要逃走。崔药师见此,怒发冲冠,跳起来准备拦住她的去路,不料着地的瞬间,脚底板上又是一阵刺痛。

本来这一针只是刺在崔药师的鞋底上,并未入肉,崔药师往地上一跳,这第三针也算不辱使命了。

“哎呦!”

崔药师发出杀猪般的尖叫,瘫坐到躺椅上,屁股的疼痛又接踵而来。他一边抱着右脚寻针,一边哀嚎道:“哎哟,我怎么这样命苦啊?”

梅傲雪见崔药师没有追来,在门口处犹豫着不敢进来。

“师傅,你还好吧?”

“你觉得我能好吗?!”

崔药师吼出这句话时,感觉脸麻木了,说话都不大利索。

“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梅傲雪也听出来,麻醉药好像起作用了。不过这样也好,崔药师此刻若是身体利索,定不会轻易饶了她。倒不如让他先睡一觉,明天再好好沟通。

“那个,师傅,你今天先好好歇着,我们明天再说。”

梅傲雪在榻旁的香炉里点了安神香,便退了出去。

“你给我回来!”

梅傲雪在关门前的一瞬,头探进门缝里,调皮道:“师傅,早点歇着,不要胡思乱想。”

崔药师见梅傲雪马上就要溜走了,强压下怒火,着急喊道:“等…针…脚!”

崔药师虽然说不利索,但还是很好理解,那就是,他脚上的针还未拔出来。刚刚他在脚上摸索了半天,却原来都是无用功。听了这话,梅傲雪立即折回来,借着油灯的光,将那银针找到并取了出来,顺便帮他扯了被子盖上,这才安心离开。

梅傲雪来到思梅苑的客房里,赶在崔药师振聋发聩的鼾声到来之前,入了梦。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梅傲雪忍无可忍,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崔药师所在房间的门。昨夜,她还是低估了崔药师鼾声的穿透力,好几次被吵醒。若不是看在那三针的情份上,她怎么可能忍到现在?

崔药师被叫醒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找梅傲雪算账。不过,梅傲雪早有防备,一直躲得远远的,崔药师几番失手,也没有如昨天那般盛怒,想来过了一夜之后,疼痛和脾气都缓解了不少。梅傲雪见此,便想办法化干戈为玉帛。

“师傅,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跟我一般计较了。再说了,您这一声不吭地就跑到我的房间里睡,我以为遭了贼人,自然要先发制人了。”

崔药师来到思梅苑,自然不是因为吃撑了或者无聊,他也是有苦衷的。

“哼,若不是我在百草苑待不下去了,你以为我会到你这破地方来?”

梅傲雪得知崔药师有难,自然要寻求表现的机会,她怀着无比的虔诚和关切问道:“百草苑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待不下去了?”

一提到百草苑,崔药师的火气又上来了。

“想想我就来气,我被龙影那小子逼得无处可去,本想到这儿避避风头,不料又遭你暗害。你们两个可真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

崔药师说话总是没头没尾的,梅傲雪只能追问道:“师傅,怎么回事?龙影为什么逼你啊?”

“还不是因为他老是找丫鬟向我讨药,这两天我本来心情就不好,那丫鬟还哭得特别假。真以为我好糊弄,那我就索性给他一瓶假药了。”

原来,龙影最近需要大量的疗伤药,因为崔药师一见女人哭便心软,是以每次讨药都是派丫鬟去,不给就哭。久而久之,丫鬟的哭戏越来越假,干哭不说,偷窥窃笑的小动作也越发频繁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崔药师也就忍了,毕竟他也不想看人家小姑娘真哭。可是这两天,崔药师心情不悦,丫鬟又讨要得频繁,再加之虚伪的哭嚎,便导致他一时意气给了假药。

假药很快就被龙影发现了,丫鬟首当其冲受了责罚,自然少不了到崔药师这边哭闹。而崔药师苦劝不住,只能采用三十六计之上计,开溜了。

梅傲雪为了博得师傅的原谅,主动请缨,助他渡过此劫,二人一起前往百草苑。

刚跨进小院,丫鬟便发现了他们,起身冲了过来。梅傲雪见此,自觉地闪到一边,将这份殊荣让给了崔药师。不过,让她失望的是,丫鬟很快调转了个方向,往杜仲树奔去。

杜仲树上系着一根白绫,白绫下有一矮凳。丫鬟奔过去爬上矮凳,头悬白绫,哭天喊地。

“老天爷啊,你怎么这样残忍?我做了什么,你要这般折磨我?我不活了,与其这样苟且偷生,倒不如死了干净!”

丫鬟虽是喊着寻死,却时不时往崔药师这里瞟,显然另有所图。

梅傲雪见此,倒不着急劝阻她,而是凑近了崔药师,小声问道:“龙影到底怎么惩罚她的?怎么就苟且偷生,还不干净了?”

梅傲雪只听说丫鬟过来闹,却不知闹到何种地步。现在看来,龙影给她的处罚,肯定不轻了。

崔药师有些难为情,支支吾吾地说:“龙影让她……嫁给我……”

“噗……”梅傲雪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有这么好笑吗?”崔药师不悦道。

梅傲雪笑了好一会,才得以收住,调侃道:“此等艳福,师傅收了便好,有什么可烦恼的?”

崔药师瞥了丫鬟一眼,无奈道:“你看她愿意嫁给我吗?”

梅傲雪打量了丫鬟几眼,丫鬟见二人神色可疑,更加哭嚎动天,表达自己宁死不屈的决心。

“要不,我帮师傅劝导劝导她?”

梅傲雪的不务正业让崔药师很烦躁,他摇了摇头,催促道:“得了吧,她同意了,我还不同意呢。快,你赶紧给我把这事儿解决了,这声音我听得头都大了。”

梅傲雪把丫鬟劝了下来,详细询问了龙影交代的话,因为她觉得,龙影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果然,丫鬟抽抽搭搭地做足了场面之后,斜瞥着旁边的崔药师,小心地说道:“其实,其实,只要崔药师能答应御王的一个条件,便可以免了这桩婚事……”

崔药师一听这话,便来了兴趣,凑过来着急问道:“什么条件?你怎么不早说?”

丫鬟还是有些犹豫:“我,我怕崔药师不答应。”

丫鬟这问一句答一句、说半句留半句的性子,可真是急坏了崔药师。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回答梅傲雪时,也是这般磨人的。

“我为什么不答应?”

“因为,因为,因为我爹说老男人都好色!”

丫鬟依然没有直奔主题,不过这回崔药师也跟着跑了题。

“你爹是在说他自己吧。还有,我哪里老了?我才刚刚而立。”

“那你不会娶我了?”丫鬟有些期待地问道。

丫鬟的问题并没有等来答案,因为梅傲雪插了话。

“师傅,你怎么可能才三十岁?明明看着像五十!”

崔药师挠着头问:“而立不是四十岁吗?”

梅傲雪忍不住鄙夷道:“胸无点墨,偏还卖弄风雅。”

“你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来拆台的?”崔药师狠狠敲了梅傲雪的脑壳,转而对丫鬟说道:“龙影那小子到底提了什么条件?”

丫鬟被冷落了半天,正打算重操旧业,自挂杜仲枝,不想幸福来得这样突然,遂赶紧抓住机会。

“御王他,他说,只要崔药师能提供一百瓶货真价实的疗伤药,这事儿便了了。”

崔药师听了丫鬟的话,差点气晕过去:“一百瓶!他怎么不去抢?”

梅傲雪见崔药师如此,便询问道:“师傅,一百瓶很难吗?”

崔药师望着梅傲雪,灵光一现,当下便有了主意,奸笑道:“有我的好徒弟在,便一点也不难了。”

梅傲雪不是第一次见崔药师这副神色,直觉不会有好事。

“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你这些天也跟我学了不少东西了,现在这一百瓶药,就交给你了。好徒弟,办了这件事,咱俩之间的账,便一笔勾销了。”

梅傲雪虽然平常也没少配药,但是不同的药方,配制的时间和难度各有不同,一百瓶药不是个小数目,无论如何都不会容易。是以,她并不想接这活,不过,出于还债的心理,她拒绝的态度并不坚决。

“我连配方都不知道。”

崔药师见此,喜上眉梢:“没关系,师傅教你。不过,这回要是出了岔子,可得你独自承担,不能再连累到师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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