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巷尾,玉茶轩,梅傲雪独坐于二楼大厅里,一边品茶,一边留意着窗外的动静。
二楼整个呈环形,内里正对着一楼的戏台,适合观看一些说书和唱戏的节目。外围则临着窗户,便于观看窗外的风景。大厅里的每一桌都用屏风围着,只留下三尺余宽的空缺,用绣花的粗麻布帘遮掩着,颇有几分风雅。
二楼有一半的位置被设为厢房,临里面的和靠窗户的各占一半。与大厅不同的是,厢房是完全封闭的,更为私密,也更为舒适。
梅傲雪到这里来,自然不是为了饮茶的,她的心中有太多的谜团,而这些谜团中,最容易突破的,便是昨晚跟丢的那人。她思来想去,总觉得这附近隐藏着什么。是以,晚上从医坊出来后,她径直来到了这间视野极好的茶楼。
梅傲雪在茶楼里喝了整整半个时辰的茶,街上的行人寥寥,呼啸的北风,似地狱的嘶嚎,自露台外扑进来,将桌上的茶水吹了个透心凉。这样的天气,出来喝茶的人并不多,掌柜也没有安排助兴的节目,大厅里零星的几个人,陆续都撤退了,周围难得的清静。也幸得如此,梅傲雪开窗户的事情,才没有被人诟病。不过,这份清静很快被一个声音打破。
“如此寒冷的天气,独自吹冷风、喝冷茶的人,我倒是头一回见着,梅姑娘莫不是有什么想不开的?”
说话之人,身穿月白色长衫,瘦削高挑,眉眼亲和,全无半分孟浪之色。梅傲雪抬头望了他一眼,心中的气硬是发不出来,只淡淡地说了句:“我好像没有邀请你。”
紧接着,她又意识到“梅姑娘”这个称呼,非比寻常,她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也记不起来,自己何时见过此人。
“你认识我?”
“抱歉,我这些天一直坐在这里,熟门熟路的走习惯了。好巧,梅姑娘居然也喜欢这个位置。”
男子笑着说完,径直坐在梅傲雪的对面,顺道吩咐小二重新上一壶热茶来。
梅傲雪见是熟人,也不好拒绝,不过到现在她还没想起对方是谁。
“不好意思,我最近睡眠不好,特别健忘。”
梅傲雪此言半真半假,她的确是经常失眠,但是十几岁的年纪,还不至于健忘,许多重要的事情,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如果面前之人,她属实见过而又忘记了,那此人必定于她无关紧要。
“梅姑娘想不起在下更好,那我们就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柳清风,杨柳的柳,清风明月的清风。”
梅傲雪对“柳清风”三个字,还是毫无印象。按理说,“柳清风”这个名字也算得上特别,她不该毫无印象的。
“恕我冒昧,公子这名字甚为别致,我若是听见了,想来不会轻易忘记的。”
“是么?我也挺喜欢自己这名字。仔细想来,上次见面时,还未来得及在姑娘面前自报名讳,是我失礼了。”
柳清风说话间,小二已经递上了一壶新茶。他提起茶壶,轻轻晃了晃,给梅傲雪的杯盏满上,一股热腾腾的白气弥漫开来,隔间里平添出几分暖意。
“梅姑娘请喝茶。”
梅傲雪并没有动,她仍然执着于刚才的问题。
“恕我实在记不得了,我们上次在哪里见的?”
柳清风喝了一口茶,忽然望向窗外,那里隐约有碎石子落地的撞击声。柳清风看了片刻,忽然惊喜道:“下雪了!”
梅傲雪闻此不由也望向窗外,几粒细小的冰晶从窗台上弹落下来,滚到桌子和地面上,在闪烁的烛光的下,依稀散发着点点莹白。
梅傲雪不禁感叹道:“是啊,又下雪了。”
上一场雪恰好是龙影回来的日子,也是梅傲雪的生日,转眼间又一场雪悄然而至。
“嗯,北方的冬天,好像特别爱下雪。”
梅傲雪的心思忽然从窗外转向室内,开始新一轮的套话。
“听这话,柳公子也是外地人?”
柳清风好像全无察觉,依然盯着窗外,出神道:“是啊,孤家寡人,四海为家。”
“柳公子……”
梅傲雪想问柳清风是哪里人,趁此说不定也能回忆起一二。可是话说到一半,她突然瞥见巷尾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是她昨日跟丢的那个人。
“柳公子,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梅傲雪急忙起身准备离开,不料柳清风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等等,梅姑娘莫不是要追一个人?”
梅傲雪很是诧异:“你怎么知道?”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
“既然如此……”
梅傲雪想借此抽身离开,柳清风指了指窗外,又一次打断了她。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你不用去追了。”
梅傲雪更加疑惑了:“为什么?”
柳清风不紧不慢道:“因为他兜一圈后,便会回来。”
“回来?”梅傲雪十分不解。
“这几天我都在这茶馆里,坐的刚好是你现在的位置。那个人,我无聊的时候,在窗外瞥见过几次,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一刻钟之后,便会回到隔壁的秋水汀。”柳清风说着,突然笑了:“哦,今天倒是提前了。”
柳清风看见的,梅傲雪自然也没放过。她亲眼见到那个身影一闪而过,跳进了隔壁第三间厢房的窗户里。梅傲雪想要跟过去查探一番,柳清风又阻止了她。
“且慢,秋水汀的客人,武功甚高,贸然靠近,只会打草惊蛇。”
梅傲雪望向柳清风,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柳清风了然道:“我是这里的常客,我们不如就在这里以逸待劳,等着他们出来。”
“他们经常来这里吗?”
“嗯,最近这段时间,我常常遇到他们。”
既然经常来,梅傲雪便稍稍放了心,这次姑且静观其变,摸摸对方的底细也好。
过了大约一柱香时间,秋水汀的大门终于打开了,一黑一红两个身影并肩走了出来。梅傲雪躲在门帘后,待到来人走近她这里,又走远了去,她的心差点没从胸口跳出来,刚刚那两个人,她居然都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