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如此索然无味,她朝古城作揖,默默走去很远。十长并未责备她,她跌坐在沙子上,趁着偷懒的间隙,闲来无聊,便又想起了今日种种。
听闻王兄四处派人在找她,听闻珉国使者已死,听闻青阳裴没有逃回珉国……
她该怎么办?回去吗?回去做什么呢?为什么她总是这样,居无定所,颠沛流离,有家不能回呢?
都怪青阳裴,他让她去爱了却不被爱,他让她心动却又心痛。她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啊,不想修为盖世,没有远大抱负,她只想要开开心心地活着,可是为什么,连这一点都很难做到呢?她怎么觉得前路迷茫了呢。
她堂堂公主,怎么在这偏远的如同荒山野岭的地方随同一大帮汉子操练最低级的武艺呢?
她怎么了?怎么能悲春伤秋呢?
如果跑回去,应该会被当做逃兵给处死了吧。
隐隐约约,姜漓漓听见古城在警示他们:“将军来巡营了,小心行事!”
当时没在意,直到姚槐和谢老翁走至她跟前,她才反应过来她太过出神了。
姚槐用锐利的目光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她立刻精神抖擞,从沙地上站了起来,她拍掉身上的沙土,朝姚槐作揖:“将军好!”
半月没见,他依旧气宇轩昂,只是他们生了许多尴尬,众目睽睽,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目送他骑上骏马。
他本要策马扬鞭,奈何忽然一回头,对着谢老翁说:“这次出行,让古城队跟随。”
出行?
姚槐奔腾而去,谢老翁仍然作揖:“是,将军!”
随后,谢老翁用粗犷的声音喊到:“古城队出列!”
“是!”他们齐刷刷地说。
谢老翁提醒他们:“你们当中有的久经沙场,但大都初出茅庐,此次随将军一道出战,这是绝好的机会,你们要浴血奋战,夺取功名,前路艰险,切不可做逃兵丢本副将军的脸!”
古城一本正经,庄严无比,如同许下誓言一般:“副将军之言,属下铭记在心,无论生死,感念将军教诲之恩!”
谢老翁提醒:“快些去吧,别让将军久等。”
有人牵来骏马,姜漓漓翻身坐上去,再次莫名踏上征途,往前望去,有少儿郎抬手,正在偷偷抹自己的眼泪。
将出丛林,月光皎皎,迎着夏风,将军一声令下:“原地休息。”
于是他们拴住马儿,就地休息。
虽已是夏季,地上仍有些凉,好在不是寒冬,她也有姜越送他的风狸袍护体。
姜漓漓用袍子将自己裹起来,然后找了一个树墩,靠了过去。
这边疆之地,没有红砖黑瓦,更没有锦服华裳,可惜了她王兄赐她的袍子,原本是纯青的,贵气无比,而现在污渍斑斑,黑印众多,但大抵还是保暖的。
有两个人朝她走来,也往这树墩靠去,明亮的月色被树枝覆盖,尽管如此,姜漓漓还是瞧清楚了其中一个人的身影,是那个曾经因为不服她而被她打得鼻青脸肿的青年,好像是叫古聪。
嗯,就是那个欠揍的人,总是无形之中跟着她。
定是她太过有魅力了。
大部分人倒头就睡,只留下了五个十长守夜,不时便鼾声四起,扰人清幽。
姜漓漓眯了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思虑着,人为什么会打鼾呢?
“深更半夜,叹什么气?怎么还不睡?你今天都心不在焉,可是觉得营中辛苦?”
“没什么。”姜漓漓转而问到:“古聪,你可知我们如此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
“去甘城。”
姜漓漓突然觉得这个人的说话声甚是熟悉,她往旁望去,见与她一同靠着树墩的只有一人,这人绝不是古聪,想必古聪在她心烦意乱之时去方便了。
“竟是……将军,属下冒昧,望将军恕罪。”
姚槐什么时候跑到这儿来了?
“无妨,本将军也睡不着。”
未免吵醒别人,姜漓漓小声说着:“将军,我们连夜去甘城做什么?”
难不成有战事?
“甘城也起了战事,我们前去救援。”
也?
“什么意思?难道说还有哪里爆发了战争?”
“你可知珉国边界的守阳?”
“什么?”她疑惑道。
“我姜国将士应已直逼曲烟。”
直逼珉国都城曲烟?
“可是由北冥将军挂帅?”
“正是。”
姜漓漓脑中一片混乱,顿时各种画面忽而闪现,气愤与悲伤交加,一口气堵在她心口,久久不散。她的牙齿紧紧咬合在了一起,甚至连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青阳裴说爱她,于是她信了。
青阳裴病了,于是来了使者。
使者来了,于是她的王兄说,“漓漓,从今以后,你就多陪青阳公子四处走走吧。”
姜漓漓带青阳裴出了宫门,去了魑河旁,于是珉国刺客来了,来救青阳裴了。
刺客来了,于是除却北冥信风外的其它侍卫突然也涌现了,来得是这般快,连五师兄都出现了。
原来如此,姜漓漓明白了,只怪她后知后觉,一直是人家的棋子而不自知。
她是青阳裴的棋子,青阳裴想利用她逃出宫闱,她是姜越的棋子,姜越利用她引出珉国埋伏的刺客,好在魑河旁一网打尽。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仍是姜越的棋子,在她的王兄心中,她应该是死了才好,这样他就有了发兵珉国的理由。
可惜她没死,于是他便说她是被珉国贼子掳走的,他仍然有发兵珉国的理由。
姜漓漓一直知道姜越是有雄心抱负的,他一直想完成他的宏图霸业,开疆拓土,一统珉国。
只是姜越他好狠的心,竟不顾她的生死。
他曾装得他们兄妹情深,却原来不过也是装装样子。
呵,怪不得青阳裴又回到王宫里头了,原来是事情败露,回国无望,仍然要苟且偷生。
青阳裴以为他回了她的宫殿,就能保珉国无虞了?
可笑。
可笑之极。
“你怎么了?又怕黑了?”
身边传来姚槐的声音,轻轻的。
也许是所受的打击太多了,此时竟然觉得他这一句轻飘飘的问候无比温暖,如同那日山林中所看到的日出一般。
“没有,将军。”
“你年纪小,第一次上战场难免会有些怕。”
她岂是那贪生怕死之辈?她是第一次上战场,但她的手上早就染满了鲜血,战争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与她决斗的人多了很多而已,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没有,将军。”姜漓漓定下心神,缓缓地说:“属下只是突然有些不舒服。”
“哪儿不舒服?”
“多谢将军关心,我……我休息下就好了。”
是的,她休息一下就好了,她是堂堂公主,墨寒的师妹,应该为人豁达的,被利用了又如何?被欺骗了又如何?她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耿耿于怀,以致被扰乱了心神?
天蒙蒙亮时,姜漓漓就被十长古城叫醒了。
匆匆吃过干瘪的粮食之后,姚槐一声令下:“启程!”
她翻身上马,随众人一道快马加鞭。出了丛林,绕过山湾,已是天大亮之时。若是寻常时候,该是军中吃饭的时间了。
往东望去,狼烟滚滚,细听还有厮杀之声。令姜漓漓诧异,甘城与玄阳关竟离得这般近。
马蹄声声,人人面色凝重,他们已到甘城之外,从西边飞奔而入,然后朝北边走去。
越是往北,百姓就越是稀少,城中便越是杂乱,原本热闹的街上被横七竖八的杂物堆满,百姓定是慌不择路就逃跑了。那些没有逃跑的人也定然躲在家中,紧闭门窗。
刀枪剑戟的碰撞声与惨痛哀嚎的厮杀声交织在一起,令人寒毛直竖,那声音越来越近,姜漓漓踏马前去,紧跟在古城的后面。
一股又臭又浓的烟横飘着挡住了他们的视线,突然,从前方不远处的岔路口涌出来一小队穿着铠甲的敌人,他们面露凶光,视死如归,冲了过来。
只见姚槐手起戟落之间,两个敌人的头颅已经被抛去了几丈远,然后他长戟一挥,神力化刃,区区一瞬,敌人纷纷倒下。
他的修为竟然精进至此,比她还高出不少。
穿过浓烟,姜漓漓见到了来势汹汹的敌人,他们已经越过城门,在城里与士兵厮杀起来。
姜漓漓看见了一个姜国士兵的背上插着一把大刀,鲜血直流,手却仍然向敌人挥动着……那铺着平石的地上铺着众多尸体,鲜血染红的街道散发着浓烈的腥味。
姜国士兵拼死抵抗,严防死守着,敌人才只是越过城楼百丈远。
西边的房屋起了烈火,苍穹的天空被浓烟笼罩。与此同时,挂在楼上的半截血淋淋的尸体从上面掉落下来,好巧不巧,砸在了古聪的马上,姜漓漓见他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捂着肚子呕吐一声便往敌人冲了过去。
姚槐已经冲入敌人中间,她赶紧驾马,提剑前去,冲到了姚槐身边。
他曾救她一命,她得护他周全,至少与他生死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