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尽力睁大眼睛望去,水汽蒸腾,遮断视线,远处的战况看不清楚,想来也不会乐观。
卢象升心中焦急,向贴身亲兵顾显喊道:“去把虎大威和杨国柱,两位总兵叫来,我有要事相商。”
顾显迟疑道:“大人,那您——”
卢象升怒道:“快去,我还能让东虏所伤?”说着,好像示威一般,大刀力劈华山,将一个突前的鞑子,劈为两半。
“是。”
李奇好似游鱼一般,机敏的躲开袭来的刀枪,消失在混战之中。
时间不长,虎大威踮着脚跑过来,叫道:“督帅,你找我。”
卢象升道:“大威,你那边情况如何?”
虎大威叫道:“不太好,能见度太低,无法指挥啊。”
这时,杨国柱也跑来,接口道:“是啊,督帅,弟兄们伤亡很大,这么下去可不行啊。”
卢象升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贼人势大,咱们还是想办法突围。”
“对。”杨国柱道:“我建议向北,那里鞑子薄弱,突破之后,咱们可以返回宣大三卫。”
三人商量已定,开始率领将士们向来路突围。
但是,谈何容易。清兵好似无穷无尽,杀透一层,又一层,反倒是宣大军伤亡惨重,眼看着就支撑不下去了。
卢象升心头涌起一阵无力感,从万历到崇祯,五十年多来,大明与东虏作战,鲜有胜绩,无数的强军猛将湮灭,今日又轮到宣大军了吗,难道我卢象升就要丧命于此吗,难道鞑子真的是无法战胜?
万分紧要关头,突然从清军阵后传来一片喧嚣。声音是如此响亮,连风雨声和喊杀声也无法掩盖。
卢象升举目望去,黑沉沉,什么也看不见。又过了一会儿,喧闹声愈来愈大,阵前压力顿减,不少鞑子兵纷纷后撤,顾显兴奋道:“督帅,鞑子退了。”
卢象升拄着大刀,连连喘着粗气,趁这难得的空隙,休息片刻。拼杀到现在,即便强悍如他,也累得腰酸背痛,浑身乏力。同时心中疑惑,“莫不是援军到了。”
他这样猜想是有根据的,毕竟这里距离昌平城并不远,辽东军就驻扎在五十里外的鸡泽,难道他们听到动静,来救宣大军?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那高起潜睚眦必报,一向与自己不合,会有如此好心?
正胡思乱想之际,清兵向两侧分开,露出中间的一支军队。只见他们手持白蜡枪,排成密集的阵型。红缨似火、长枪如林,吞吐之间,胆敢侵犯的鞑子,一律死在长枪撺刺之下。
是白蜡军!
卢象升实在没有想到,远在百里之外的白蜡军会出现在他的眼前。在他的印象中,如今的白蜡军应该行进在高阳通向北京的道路中。
白蜡军战士们迈着坚实的步伐,向他们一步一步靠过来。虽然速度不快,但不可阻挡!卢象升看得出,这样的倾盆大雨,不适合马战,不适合弓矢,最适合密集的枪阵。
眼前这不大的功夫,死在白蜡枪下的鞑子就不下百人。卢象升看的暗暗咋舌,这效率未免也太高了吧。
两军终于会师,将士们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一个青年将领蹦到卢象升面前笑道,“李大人,还认识俺吗?”
卢象升看着眼前的白蜡军将领,高大匀称的身材,细腰乍背,双肩抱拢,正是厮杀的好年纪。笑道:“你不是李岩的兄长?李坚。”
李坚高兴道:“卢大人,好记性。就是俺。”
卢象升奇道:“你们怎么到了这里。”
李坚道:“说来话长,唉呀,咱们还是先杀出去再说吧。”
其实,昨天,白蜡军就知道宣大军有危险,同时又收到李岩的命令,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援宣大军。但是这一片区域太广大,他们实在不知道清军会在何处埋伏。只有广撒斥候,多方监视。
不巧的是今日****,使他们的监视任务,遇到很大的困难。直到不久前才发现战场所在地,急忙赶了过来。
那时清军和宣大军正打得热闹,同样在风雨的遮蔽下,都没有发现骑兵团的踪影。
李坚命令战士们跳下战马,组成密集的枪阵。虽然他们都是骑兵,但枪阵是白蜡军看家的本领,是李岩根据马其顿方阵演化出的目前效率最高的战法。白蜡军每一名战士,在新兵连的时候,都经过严格的训练,绝不会陌生。
李坚又对卢象升道,“我们来的时候,看到离此不远,有一座石桥。如今河水暴涨,咱们杀过河去,毁掉石桥,就安全了。”
卢象升也发觉李坚带的人不多,知道白蜡军是舍了性命来救他们,心中十分感动,道:“就依李将军。”
于是双方兵合一处、将打一家,白蜡军在前,宣大军在后,奋力向石桥杀去。
这时,大约已到后半夜,狂虐的风雨渐渐停了。乌云散开,月光又洒下来。清军阵营中的多尔衮和多铎,自然看到白蜡军的到来。眼瞅着宣大军就要覆灭,却被他们所救。自然恨的牙根发痒,多铎怒道:“这就是白蜡军了吧,来的正是时候,正好一锅烩。”
多尔衮没有理他,只是吩咐戈什哈:“备马,抬枪!”
多铎惊道:“二哥,你……”
多尔衮道:“我带领正白旗,你代领镶白旗。咱们两下合攻,不信破不了他的王八壳子。走!”
说完,率先上马,带领一帮戈什哈,冲向战场。
多铎怔立片刻,咬牙道:“今日就是今日了。”
清军在多尔衮和多多的带领下,根本不顾惜生死,前赴后继的冲上去。白蜡枪阵那么强的攻击力,又占据天时和地利,依然攻不破鞑子的囚困。
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倒下的鞑子更多,在白蜡军枪阵前铺满地面。战士们在厮杀的同时,还得注意脚下。地上尸体太多,几乎是在肉上行走。
后面的宣大军也咬牙,顶住清军的冲击,不给敌人分割击破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