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药感到惊奇,公子醒了之后的这番做派,跟以前大为迥异。平时常日里受老夫人的影响,多多少少有些信奉佛教,佛经也看过不少,张口闭口便是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性子最是平和温润,根本不会与人争吵,做起事来谨小慎微,一板一眼,不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倒像个古板迂腐的老夫子。
“呃……那个,事急从权嘛。情况危机,不冒点险是不行的。”李岩不想让锄药看出破绽,稍作了一句解释,又嘱咐道:“你藏好,我悄悄过去看看,如有危险就赶紧跑。”
“公子小心。”锄药不疑有他,跑到一棵树后边藏好身形,看着李岩慢慢的走过去。
这是一个破落的庙宇,古香古韵,很有明朝时的建筑风格,破旧的山门颓废倒在地上,李岩蹑手蹑脚进去,借着月光向里边张望。一座破败的院落,杂草丛生,不少石碑石像倒伏其中。迎面应该是大雄宝殿的位置现在变成了一片瓦砾场;东边厢房也坍塌得差不多了;只有西厢房还算完好,微弱的灯光正是从破漏的窗户里透出。
李岩贴着墙角慢慢走过去,蹲在窗棂下面,就听到一个粗哑的声音说:“娘的,都怪你哩,要不是你拦着,老子早跑了,还用得着在这里担惊受怕的?”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冷笑着:“哈!你个蠢货!你又能往哪里跑?就这么回去,看蝎子尾会不会把你脑壳拧下来?”
“那——那也总比在这担惊受怕的强,又不敢去睡觉,我都困的不行了……”话说了一半,便没了声息,之后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那粗哑的声音幽幽响起:“哎,别提这事儿了。早些年听我娘给我讲过,她小时候邻村闹尸,把半个村子的人都啃死了哩,剩下的人全吓跑了。你说咱们白天的事……”
“快别说了,吓人吧哈的。咱们还是求菩萨保佑,平平安安度过今夜吧。”那个尖细的声音打断他。
李岩听了,暗暗好笑,古代的人愚昧无知,对鬼神之事深信不疑。这两位估计是在惊恐白天诈尸的事呢。
李岩抬起头,透过窗户向里面窥探。
屋内两把椅子各坐着一个人。一个腰宽体胖,光秃秃一个大肉脑袋,满脸横肉,赤着上半身,露出巴掌宽的护心毛;另一个身形矮小,尖嘴猴腮,好似鼓上蚤时迁。两人穿青挂皂,有点像旧时香港邵氏电影里绿林人的打扮。墙角的地上还蜷缩着两个女人,身着襦裙,被反剪着手捆着,嘴里堵着东西。
那瘦子好似有所察觉,突然打了个激料,向窗棂乜了一眼:“我怎么感觉有东西?”
李岩赶紧把身低下,暗道坏了,被贼人发现,转过身形就想向外走。
这时那个瘦子站起身,拽出腰刀,走到屋外,隐约看见窗台下黑洞洞好像蹲着个东西。
“谁?”那瘦子问了一句,一步一步向前挪,同时屋内那个长满护心毛的也站了起来,小心的戒备着。
李岩情知逃不掉,心一横,索性猛地转过身,站了起来,与那瘦子来了个脸儿对脸儿。
“啊——鬼——呀!”瘦子惊惶失措的大叫起来。借着月光,他看见一张白生生的脸,就是那张今天在脑海里飘荡过无数次,发自最心底的恐惧,越想忘掉而记忆越深刻,并害怕今天晚上会有事发生,而果然让他真的见到的脸。只吓得魂飞魄散,顿时仰面摔倒在地上。
那护心毛同样看见了屋外的情景,吓地同样两股战战,满脸骇然。
李岩突然伸直两支手臂,双腿平齐的,像个电视里僵尸似的向前轻轻一跳,离那瘦子更近了。
瘦子的喉咙发出超过人类极限嚎叫,像狼吟又似枭啼,正常人绝难发出那样的声音,翻过身来连滚带爬的进了屋。护心毛也慌张的接连撞翻了两把椅子,没头苍蝇似的左摇右晃,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岩一跳又一跳,将僵尸演了个十足,直挺挺进了屋,追向两个山贼。
小小的厢房里顿时像滚沸的热汤锅,热闹起来。两个小贼吓得鬼哭狼嚎,在屋里四面乱窜;两个女人也吓到不行,尖叫声直达天际。李岩反倒是意气风发,跳地越加来劲,看着贼子狼狈的样子,暗爽不已。只不过没高兴多长时间就乐极生悲了,他没看到一个倒在地上的椅子,双脚磕上去被绊倒在地,着着实实的摔了个狗吃屎。
喧闹的小厢房里,顿时安静下来,两个贼人和两个女子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鬼魂会摔倒吗?那是绝不可能的。那么眼前的这个,就绝不是鬼魂,而是人假扮的。如此说来这件事情,便足以将人气得去死而又活过来。李岩则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好整以暇地拍拍身上的土,更加拉仇恨的弱弱说了一句:“地面不太平,演砸了,要不要继续?”
真是太气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儿不可忍。两个贼子情知被骗了,顿时气急败坏的四处寻找到他们的兵器,然后挥舞着朝李岩逼过来。方才他们的兵刃,早就在惊慌中随手丢弃。
那护心毛气得直咬牙:“好小子,合着你没死,还敢跑到这儿来消遣老子,今儿不把你剁碎了,难解某心头之恨。”抡起刀,朝着李岩面门便劈。
刀光如匹练,挂着风声便到了。李岩连忙后退一步,从腰间抽出青锋宝剑,向上抵挡。
只听铮的一声响,有半截儿刀片儿掉到地上,护心毛急忙抽身回来,再看手中的刀,只剩一半了,比个小匕首也长不了多少。才知李岩手里的青锋宝剑不是一般的家伙,竟锋利如斯。气得他刀也不要了,劈手便李岩面门扔去。
李岩急忙闪开,那残刀落了个空,砸到墙上落在地上。与此同时那瘦子双手捧刀,一个大跨步,凶狠的朝着李岩分心便刺。
李岩急忙用宝剑由内向外推挡,那瘦子知道这宝剑锋利,不敢硬抗,只得把刀抽回,躬身塌背,像个鬣狗似的双目死死盯着李岩,不停四处游走,寻找下一次进收的机会。
反倒是李岩信心大增,挥舞着宝剑,也没有什么招式,反正是朝着瘦子一顿乱划拉。
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那瘦子手中刀本来不敢与李岩的宝剑争锋,先就失了锐气,加之屋内空间又小,他满身的武艺施展不开,却被李岩逼得左支右绌,气得哇哇大叫起来。
几个呼吸后,瘦子一个不备,被剑锋划在左臂上,顿时鲜血汹涌而出,刹那间染红瘦子整个胳膊,又滴嗒嗒掉到地上。
“谁都别动!”这时护心毛大喊一声。李岩骇然看去,只见他手持一个解腕尖刀,刀尖架在一个瘦弱的女人脖项前,“你再敢乱动,我就杀了她。”
那女人睁大的恐惧的眼睛,浑身颤抖如筛糠,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在哀求李岩听从贼人的命令,不要让她丧命。
李岩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放弃了对瘦子的追击。
护心毛凶狠道:“你快把宝剑扔了,不然我就杀了她。”说着示威似的稍微用力,表明他绝对不是开玩笑,让刀尖深深的扎入那女人肉皮儿,在她脖项上牵出了一连串的血珠。”
李岩看见那护心毛漠然凶残的面孔,凌厉严峻的目光,心中大为震动,真真切切的感觉到那护心毛手里绝对是有人命的,他说是要杀这个女人,就一定做得到。
咣啷一声,宝剑掉在地上。李岩实在不想看到那无辜的女人横死在自己面前。虽然在前世李岩不是什么好人,猥琐自私,偷鸡摸狗的事儿也没少干。可是没摊上过这么大的事儿,一条人命啊,他还做不到视而不见和无动于衷。
宝剑在地上,护心毛得意的哈哈大笑,推着女人走到李岩身前。
“小子,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解腕尖刀朝着李岩的胸口狠狠扎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