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陈德引领甲骑,簇拥着朱绍炯,悄悄离开明军营寨。陈永福对此毫不知情,当时为了避免发生营啸,各指挥之间都是分营扎寨的,只在两所营之间,隔开一条可供通行的道路。正因为如此,朱绍炯才敢怂恿陈德夜间开营逃跑,反过来也能证明陈德,虽然从小就跟随他父亲在军中厮混,倥偬军务十几年,但此人耳软心活,胸怀善念,不适合在军中生存,更不是一员合格的战将。
战马速度飞快,不多时,陈德和朱绍炯已经离开明军营盘几十里。夜色沉重,借着清冷的月光,勉强可以看到前方的路。朱绍炯坐在马背上,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摇摇晃晃地勉力支撑着,他从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份苦?正在迷迷糊糊之际,忽听前方传来一阵骚乱。有人低声喝道:“什么人?”
紧接着就是一阵厮杀声,马队只好停止前进,陈德迎上前去摸清情况,趁这个时机,朱绍炯闭着眼睛假寐,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有精锐骑甲保护,他相信没有人能杀到他的眼前。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喊杀声渐渐远去,陈德却没有回来,大概追击逃跑的贼人去了。马队又开始行进,朱绍炯昏昏沉沉的跟着,四下里漆黑一片,只能看到前面的马屁股,再远就看不清了。这时朱绍炯忽然听到有人在耳边轻声说:“世子,到岔路口了,小心。”
朱绍炯闭着眼,轻轻哼了一声,任由来人牵着他的马,向左侧一拐,继续行进。
马蹄得得,长夜将尽,此时已到拂晓,朱绍炯突然睁开眼,向四周望望,轻纱般的白雾漫卷漫舒,开封城却丝毫不见踪影。他感到有些不对,按照行程此时应该已到开封左近,于是叫道:“半山!”
朱绍炯想找亲卫统领赵半山问问情况,可出乎意料的是,平时那个随叫随到,甚至有些令人厌烦的献媚的面孔竟没有出现。朱绍炯感到有些不妙,瞪大眼睛努力辨认身边的骑士。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他一大跳。身边的这些骑士,竟没有一个是认识的。此时一个双颊消瘦,相貌精明的小伙儿策马来到他身旁,大大咧咧笑道:“你就是那个周王世子?”
朱绍炯见此人来者不善,语气中毫无恭敬之意,不由大感不妙,陪着小心道:“正是小王,不知将军是哪一位?”
年轻人哈哈大笑:“告诉你,可要记住了。义军斥候大队长王三荣的便是,正是某家趁乱将你顺来的。”
朱绍炯一颗心沉到谷底,这才想起昨夜流寇前来捣乱,天黑路远,人马纷杂,亲卫们看护不力,自己一时不查,竟遭了贼人的道。愤恨、懊悔之情郁结在胸,简直无法形容。
王三荣把玩着马刀,漫不经心道:“姓朱的,此番落到我们手中,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朱绍炯长这么大哪见过这个,就是做梦也没遇见过此等情景,吓得浑身不住的颤抖,连连道:“我想活……自然是想活,希望将军手下留情啊。”
王三荣呲牙一笑,“想活好办,只要你听话。”
朱绍炯如小鸡吃食般不住点头,“我明白,一定,一定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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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蜡军大营沐浴在晨光中,战士们早已开始忙碌,准备物资,整治盔甲兵器,迎接新的鏖战。红娘子在自己的营帐内正在吃着早饭,脑海中盘算着今日和明军对阵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和各自对应的方法。正这时,贴身的女兵小玲进来报告:“小姐,三荣哥求见。”
“让他进来。”
时间不大,响起窸窣的脚步声,帐帘一挑,王三荣笑嘻嘻地走进来。小伙子一夜未睡,丝毫不见疲态,依然精神爽利。见到红娘子,忍不住邀功似的嚷道:“姐,昨天夜里,我逮了条大鱼,你可得给我记大功一件呀!”
红娘子莞尔一笑,“哦,那你说说,立了什么功劳?”
王三荣眉飞色舞,将昨夜的经过原原本本讲述一遍。
红娘子听说将朱绍炯抓住了,霍得站起,饭也顾不上吃了,只是追问:“他关在哪里?”
王三荣没想到红娘子这么大的反应,挠挠头道:“我来向你送信的时候,吩咐手下的弟兄们,将朱绍炯押往帅帐,交姑爷处置。”
平时如果在军中王三荣叫李岩为姑爷,必定会得到红娘子的训斥。她三令五申地强调过,军中只能称呼职称而没有所谓的亲属关系。但是今天情急之下,红娘子没有听出王三荣口中的语病,只是催促道:“快带我去。”
未到擂鼓聚将的时刻,帅帐内冷冷清清,李岩也还没到,朱绍炯孤零零的站着,身后只有一位监押的斥候。清晨的凉风从帘幕的缝隙中透过,抽打在他的身上,使他微微有些瑟瑟发抖。
突然帐外传来杂乱的声音,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响起,“姓朱的在哪?”
“就在帅帐。”
不等朱绍炯反应过来,就见从外面闯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个娇艳的红衣女孩,云鬓嵯峨,面容白皙,正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红娘子——陶娥。
当时在董小婉府上,红娘子大战四名王府高手的情形,在朱绍炯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他知道这少女就像个小红辣椒,武功又高,心肠又狠,极不好对付。
红娘子冷着一张俏脸,对朱绍炯道:“没想到咱们在这儿碰上了,今天我就要为董姑娘、穆姑娘和死在你手中的兄弟们报仇!”
朱绍炯吓得双腿发软,瘫跪地上,双腿之间已是湿淋淋一片,不住的哀求:“饶命……饶命……”
红娘子不为所动:“来人啊,拉出去,砍了!”
刀斧手向上一涌,架起朱绍炯就向外走。
刚走出帅帐,就见李岩领着四五名幕僚急匆匆迎面赶来。紧急时刻,朱绍炯也顾不得之前和李岩之间的恩恩怨怨,只是大叫道:“李兄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