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箭矢嗖嗖嗖穿越千军万马，破空而来，乔雅躲闪不及，被射中右肩。
“唔！”乔雅吃痛，溅出的血花沾染了衣物和脸颊。
白龙长啸一声，山呜谷应。
乔雅拍拍它遍体鳞伤的身体，柔声安抚：“没关系。”
那些从天而降的灾祸几乎都被白龙挡了下来，落在她身上的寥寥无几。可惜她终究不是龙这种强悍的生物，即使是这些也足够她喝一壶了。她浑身伤痕累累，但相较于浑身浴血奋战的少年们，也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乔雅抓住箭尾，咬牙把箭矢拔了出来，肩膀上血肉模糊，她止了血，没有花费时间精力和蓝条自愈。
阚见浴血奋战，即使落得一身伤，也当做是战争的残妆和胜利的勋章。
他仰头凝望乔雅身上的血，嘴角溢出的血，实在是红得刺目。
再这么拖下去一定是两败俱伤，届时即使是最后拼死一搏，不一定能够赢过昊天队。阚见用他数学满分150分只能考52分的大脑极速运作，权衡利弊。
他看见那条白龙终于支持不住，被从半空中打了下来。庞大的身躯直直地咂落在附近昊天队士兵密集处，发出闷响，掀起尘浪。
可白龙还在用残缺的双翼牢牢护住乔雅，奄奄一息，用大脑袋温驯地蹭了蹭她后，合上了眼睛。
乔雅抱着它的脑袋，盯着直接横穿它脖子的巨大箭矢，哭得撕心裂肺。
阚见目睹这一幕，深吸一口气，遍布背脊的神魂融合标记逐渐汇聚成一只张牙舞爪的墨绿色豹子，紧贴着豹子的又是两道交叉的狰狞伤疤状印记，一长一短。
他的目光锁定不远处被不少昊天队士兵层层簇拥保护起来的崔京生和彭蛮，不禁冷笑一声。真是爱惜羽毛。
墨绿色的光芒仿佛是燃烧的烈焰，萦绕在周身，阚见握紧了剑柄。
乔雅好不容易从白龙的死去中抽出身来，就被神魂力量碰撞的余波震得一个颠簸。她茫然地回首，阚见单膝跪地，借着剑尖没入染血泥土的力，堪堪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
他身上还有几只刺穿身体的剑或箭矢，曾经一尘不染甚至闪闪发亮的铠甲这一次没有护住他。他握剑向来很稳，这一次却在颤抖。乔雅曾经拿过他的剑，沉甸甸的，拿起来手腕很难克制住不颤抖。可他却行云流水一般轻松得很，还为此笑话她。
渗出的血色混杂着沙尘敷在阚见身上，凌乱的暗褐色发丝半掩住翠绿色的眼眸。她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啊，怎么变成了这样？
阚见面前是倒下的崔京生和彭蛮，两个只有半血不到些的昊天队队员，即使是联合在一起，还有士兵做人肉防护，也挡不住他倾尽所有之下猝不及防的进攻。
周围的昊天士兵见状，秉持趁你病要你命的心态，即使是心存忌惮，但仍保持着安全距离吟诵咒语，准备释放大招。
各种元素凝集在一起，格外绚烂的色彩，蓄势待发。阚见本应该躲开的，可他现在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了。
“阚见！”乔雅惊呼，慌忙朝着他的方向冲了过去。
阚见闻声吃力地抬头看她，回光返照般，灰败的神采一扫而光，眼里闪烁着光芒。
傻瓜，防御型的机械师都不一定能够挡住这种攻击，你一个辅助型的人偶师跑过来，除了自寻死路还能干嘛？
他对她咧嘴一笑，笑里全是坦荡，“乔雅，我喜欢你！从成为雅兴队的一员开始，就喜欢你了！”
乔雅睁大眼睛，阚见的身影隐没在绚烂的光芒之中，再也没有出现。
“阚见！”乔雅哭喊着，朝那个方向跑，却被闻声赶来的玉龙拦了下来。
她咬着唇瓣也抑制不住呜咽的哭声，用手去抹眼角的泪，可眼泪不听话，止不住地往外涌，擦几遍都无济于事。
玉龙拖着她穿梭在纷乱不止的人群中，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目空一切。
“玉龙……”乔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郝然一副丧失了所有斗志的样子。
玉龙脚步一顿，转身按着她的肩膀，柔声细语地问：“怕吗？”
乔雅任由他揩去眼角的泪水，眼眶红红的，哽咽着回答：“只要有你们在，面对什么我都有勇气。”
“我该拿你怎么办？”他轻轻叹息一声，捧着她的脸，神情温柔而沉静，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没有我们，也要勇敢。”
他带她找到了舒萧，让舒萧送她回城。
舒萧带着乔雅，以刺客轻灵无比的速度跳跃在房顶，不断朝着雅兴的城堡靠近。
乔雅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和腰，他的手隔着爪套贴在她的腰上，揽着她防止掉下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她为了将自己的辅助输出最大化，在雅兴城堡的殿堂里安装了装置。只要她走进殿堂，装置就会不断吸取她的能量转换成治愈和增幅光环，远程发送，加给雅兴的每一个人。
这是她能够为他们所做到的最大功率，毕竟她擅长的并不是战斗，杀敌速度不快。白龙死后，单枪匹马在战场上帮不上什么忙。
雅兴已经是一座死城了，想必昊天也一样。这场战争带走了一切，耗尽了一切。
风吹过废墟的瓦砾，使它在这寂灭中响起一丝丝苍凉的回旋，仿佛它也在悲哀与嚎哭。残破的废墟在黑暗掩盖下，弥漫着无穷的悲凉。
这几乎压抑得让人窒息的悲哀下，却无法掩盖它曾经的辉煌与荣光。在那残缺的宫殿上，依稀闪烁着不朽的金色光芒。
仿佛光芒是永恒不灭的意志，纵然身死道消，也永不屈服，依然屹立于天地之巅。
索性殿堂还完好无损，它被一根栋梁保护了，但也因此失去了普照到它的光芒，显得灰暗无比。
乔雅还是没能忍住眼泪，含泪看了眼沾染灰烬的雅兴队旗帜，它仍然在飘摇，只是没有光芒能够让它的暗纹显露。
她第一步迈进殿堂，装置就自动启动，开始抽取她的能量，转变为银白色的光芒打在雅兴的每个人身上。近在咫尺的舒萧身上，就以缓慢的速度逐渐愈合伤口，头顶也一点一点艰难地凝成各种增幅光环。
乔雅看向王座后的壁画，五个人当中，阚见的壁画早已黯淡无光，昭示着他的死亡。其余四人的光芒仍然在闪光，司缉的那一面光芒略显黯淡，证明他的血量不容乐观。
舒萧嘱咐：“大小姐，在我们的壁画全暗下来之前，别出来呀，要好好活下去呢。”
乔雅还是不住地落泪，她也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些什么，只是抓着他的手臂哭。
舒萧凝视她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她拥入怀中，两额轻触相抵，“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让我为你而战。”
乔雅最后是目送他离开的，独自一人站在黑暗的殿堂中央，静静地凝视着唯一的光源越行越远。
壁画散发出莹莹柔光，成为了当中最后的光亮。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她是这么害怕黑暗。
“嘭”的一声，司缉的壁画灰暗下来，紧接着舒萧的壁画也在一声响声后黯淡。殿堂的光亮只剩下乔雅的壁画和玉龙逐渐暗下来的壁画。
乔雅只是哭，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当初被检测出G等精神力时，她同样感到了深深的自我厌弃。
那时候乔恩捉着她的手腕，支棱棱的骨，好像用力一捏，白森森的骸骼就会刺破皮肤扎出来，染得他掌心一片斑斓。
她打着心脏病的借口整日无神地昏睡，只是不想面对现实和打击。偶尔清醒的时候会有强烈的恶心感，厌恶自己的疮痍与堕落。这样感觉，为什么如蛆附骨，怎么样也剥离不掉？
落井下石的人一个一个并踵而来，趋之若鹜，喧哗秽语刺进耳膜让她晕眩。
她什么也保护不了。够了，她什么也没了，还有谁要来。
她受够了。
那时候是乔恩硬生生把她从深渊里面拖了出来，可是现在还有谁来救她？
她的世界失去了星星和太阳。
乔雅深吸一口气，能量已经被耗尽，她拖着疲软的身体一步步沉重地走上王座，缓缓坐下。
她其实一直没有告诉队友们，王座上还安装了额外的装置。当她能量耗尽时，血量也可以转换成为治愈和增幅光环。
她一直希望自己没有用到它的时候，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乔雅半阖上眼眸，泪水流干了再也哭不出来，可悲伤却一口口噬咬着心脏，空洞无物。
不自觉回想起她一时兴起弹奏的钢琴曲，还有少年们默契的低声引吭。
乔雅抿了抿唇瓣，轻声唱道：“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Will you still love me……”
玉龙的壁画止住了渐渐黯淡的趋势，亮度不降反升，随后又降下去，降了又升起来，反反复复，起起落落。
而玉龙本人正站在无人生还的战场上，与明源两两相对，脖颈上灰蓝色的龙图腾熠熠生辉。
遍地尸身的战场无一例外展现着它的严酷，乌鸦呱呱叫着，与秃鹫结伴而行，光顾这片惨烈的土地。暗沉的天空像是被人泼了一盆血一样，一丝丝凝固出决胜的阴影，叫嚣着战争的恐惧。
偌大的战场，只剩下了明源与玉龙二人。
玉龙已经站在了昊天的城墙上，对着旗帜虎视眈眈，朝它步步逼近。
每一步都踩踏着尸骨与鲜血，这一路上太漫长，一路粼粼撒下的不止是自己的血，还有旁人的。
明源同样是临近力竭，但也执著地拦截住玉龙。
玉龙一步步走，血量一点点回升，增幅光环一个个在他头顶凝聚。
他缓慢地仰起脸，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我听到了Iris的吟唱，属于雅兴的光。”
他提着镰刀与明源相撞的那一刻，乔雅的哼唱也与此同时戛然而止。
完好与拦腰截断的建筑物毫无规律的堆叠在一起，壁画的光芒投射出藓菌般病态的光斑。壁画所形成的光柱周围，漂浮着的尘埃，似幽灵般环绕着。
她双眼无神地凝视空荡无人的殿堂，良久才长长地吐气，甜蜜的声音在这片废墟中回响，“I think I love you，anyway .”
好累啊，她闭上眼睛，静待黑暗或者光明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