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句交流，就又是暗潮汹涌。一群人有穿着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衣冠禽兽，有放荡不羁看似心不在焉实际上早已另有所图的纨绔子弟，有满面红光肥头大耳的精明笑面虎……
“那我就替家父为诸位赔罪了。”乔雅笑着端起一杯酒，对着众人环了一圈示意，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好！”包间里响起掌声与笑声，有了酒作润滑剂，气氛登时变得热烈。
有人拍着大腿笑道：“乔大小姐真是痛快，我就爱跟你这样豪爽的人做生意。你和乔先生是父女关系，不分彼此，将来也是继承人。代他来，那也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的嘛！”
有捧场的，自然也有不买账的，有人说：“那可不行，乔小姐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孩子，乔先生不来，不是看不起我们吧？”
乔雅背后一凛，精神愈发紧绷，面上的笑容却越盛越甜，“哪有的事啊，各位可就别打趣我了。父亲是真有事，像我们这圈子里的人，总有一两次走不开的不是吗？格林伯伯多包涵呀。”她抬手又是一杯一饮而尽，十分豪爽。
那位Mr. Green哈哈一笑，心里受用，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在这个圈子里，女孩子受歧视不过是家常便饭，酒桌上的刻意刁难更是防不胜防。
就跟电竞一样，很多人都会对女生抱有更多的歧视和轻蔑。哪怕是白苏和陈梓娇那样的实力派，队伍里的第二主力也很难避免这样的状况，更别提她一个G等精神力的花瓶了。
开了先例，其他家主也不肯轻易放过她了，一个个玩笑似的要她公平公正，人人都要敬一杯才算完。
乔雅挂着笑，一杯接一杯的喝过来，喝到最后，哪怕是酒量还行，也因为一上来就饮酒的缘故，头晕目眩，勉强支撑才能站稳身形。
她放下杯子，将就近夹的凉菜吃入口中，冰凉凉的东西下了肚，倒让胃里变得更加难受。她本来就是经期，不应该喝酒，再加上吃了冷的东西，小腹一阵绞痛。
她强压着不舒服的感觉，充分发挥性别和年龄的优势，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与手握大权的家主们谈笑风生，趁机加深印象。哪怕这样的样貌被人说三道四，但必要时同样也是一把利器，毕竟人们对于好看的东西总会特殊对待。
她喝得胃里泛酸，心里泛委屈。她眨了眨眼睛，泯灭咕噜咕噜冒泡泡的泪意与委屈，暗骂自己一声矫情，然后又长吁一口气，重新堆砌起笑容来。
他们不在的时候，她连掉一支笔都委屈得想哭。
乔雅现在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之前司缉在的时候，她的每一步应酬。进包厢之前，她的头发就缠在司缉衣服的纽扣上了，导致她不得不贴着他，还得仰着脸看他下巴。
她穿着银紫色长裙，刚到脚踝。后背**，露出光滑细腻的肌肤。衣料勾勒出她窈窕的身线，钻饰的腰带如星光环绕。
司缉不紧不慢地去解救她的头发，急得她想要咬人，“好了没有？”
“没呢，你头发太多了。”他的语调和速度一样心不在焉。
乔雅仰头仰得脖子酸，“快点，我要迟到了啦！”
“我不是？”司缉毫不在意。
她翻了白眼，鬼知道两个人有那么巧赶上同一场商务应酬了。可她又是真急，但也不能这样进去吧？只能一个劲儿地催他：“快点快点！”
“唔……亲一下就快点。”他想了想，俯下身把脸凑过去。
平时她高兴了也会亲一下他们，受乔母的影响，她的作风也十分开放，这也没什么。于是乔雅白了他一眼后，还是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
然后，司缉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地把缠着头发的那颗纽扣给扯了下来。
乔雅蒙了，这样就行？她感觉自己被欺骗了。但看着司缉心情好好地推开包厢的门走了进去，也急忙跟上。
里面的人看着他俩一前一后进来，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开始谈笑风生。
这种场合不喝酒是不可能的，乔雅象征性地敬了一杯酒喝完，也不至于一个个敬过去。但也架不住其他人来敬酒，在座各位基本上都是长辈，她也不好端着架子不喝。
她喝了一杯，又有人来敬酒，她倒了半杯红酒，旁边的人又笑着往里面加，她站起来，“顾家主，我敬您。”?说着，就要喝下去。
“等等。”少年稍显冷淡的声音响起，“让你喝了吗？”
“司少爷这是？”?包间里就像刮进了一阵冷风，猝不及防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司缉作为司家的继承者，纵然跟乔雅一样是少年人，但却年少有为，天赋异禀。不出意外的话绝对是下一任家主，在他们当中也能算得上是领头人物。
“她身体不适，我替她喝了。”司缉就坐在乔雅位置旁边，接过她手中的酒杯，和那个家主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没有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
众人都愣了一会，而后恢复了之前的氛围，只是没有人再向乔雅去敬酒了。乔雅如今水涨船高，司缉护她又护得紧，他们也没必要去步步紧逼。
乔雅压低声音偷偷问他：“我哪里身体不适了？”
“你经期快到了，别接触太多酒精，酗酒伤身。还有，喝酒之前先吃点东西垫垫。”司缉回应，径自舀了一碗热汤递给她。
他又不咸不淡地对着其他人道：“雅儿从进来起就没吃过东西，酒喝多了伤身，不如先吃菜。”
在短暂的停顿过后，大家都笑起来，“对对对，小雅……哦，乔小姐吃菜，还是司少爷知道怜香惜玉。我们粗心，想不到这一层。”
什么粗心啊？没人在意罢了。乔雅眨眨眼睛，用筷子去夹就近的辣子鸡。
司缉面不改色的用筷子压下乔雅的筷子，又发了话，他看也没看她，只对包间里的服务员说，“冷盘都撤了吧，那几道冷了的也端下去，把热菜端上来。”
他又转头对乔雅说：“太辣的你要忌口，对心脏不好。我刚刚尝过了，辣子鸡的辣味你受不住。”
大庭广众之下，她也不能跟私底下一样无理取闹，不可理喻。乔雅憋着口气，把筷子伸向了清淡的蔬菜。
“吃虾。”司缉给她夹了一只茄汁烤虾。
乔雅没能忍住，翻了个白眼，“懒得剥。”
想到平时吃虾都是舒萧给她剥的，司缉抽了抽嘴角，意识到眼前这位一直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只能认命地给她剥虾。
挑了虾线，虾肉都沾了酱汁放在她碗里，然后他又任劳任怨地给她挑鱼刺，最后帮她搞定了几个单子，一条龙服务，一应俱全。看得各位家主叹为观止。
失去了她的星辰，没有可靠的后盾，所有的苦都要自己自己迎难而上。乔雅捏紧了酒杯的，眼眶发烫。
难了得扛着，苦了得顶着，爱你得忍着。
这一次可没有那个会耍得她团团转，但也一心一意记着她要忌口什么东西，让她少喝酒，喝酒前吃热菜垫垫肚子的少年了。
那个嘴上不饶人嫌弃她的麻烦，暗地里却替她收拾烂摊子，对她的恶习头疼却又默许的少年。
那个作为坚固的护盾，替她挡去前方腥风血雨，纵容她的无理取闹和不可理喻的少年。
那个精明能干一到她面前就溃不成军，操心这操心那跟个老母亲一样的少年。
那个少年，叫司缉。
勉勉强强支撑到饭局结束，乔雅醉醺醺地走在茫茫夜色之下，摇摇晃晃。她干脆脱掉了高跟鞋，提在手上，赤脚走。昏黄的路灯灯光照在她肩膀上，她慢慢地穿梭过灯光下漂浮的尘埃。
上一次这样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好像也是应酬喝醉以后吧，但是那时候她至少还有方向。
那是她追踪阚见到了赛车场，几个纨绔子弟正打算来场摩托车比赛。
乔雅躲在树后面，一个失神就找不到目标的身影。
“哟，在这干嘛呢。”少年的嗓音在旷野树叶的沙沙中，显得格外磁性低沉。
乔雅吓了一跳，而后默默地站了起来，背后是他无言询问的眼神，捎带着一丝探究和关切。
他凑近她嗅了嗅，挑了挑眉，问：“你喝酒了？喝了酒怎么到这里来了？”
乔雅拿出手机，亮着光的屏幕朝向他。他的位置呈现一个小红点，定位在地图上。
阚见啼笑皆非，为了防止这个小路痴走丢，也为了保证她能在走丢时找到他们，司缉给他们每个人都安装了定位。明明是用来保护她的东西，反倒是被她用来跟踪了。
他一时哑然失笑，“跟踪我？”
“从酒吧出来，我也不知道去哪里。”她的声音微哑，“你离我最近，就跟着你的定位走了。”
不知道去哪儿，说明失去了方向。他一刹那心领神会，猜到了她一个人喝酒又不开心，十有八九是跟网络上的流言蜚语和她的故人们有关。
她表面上看上去毫不在意，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实际上在触及那些伤疤的时候比谁都介意。他已经见过她在无人角落里暗自垂泪很多次了，不是出于演技说来就来，而是真情实感的。
“给我一支烟。”乔雅招招手。
“抽烟对你心脏不好。”阚见哪儿能给她，平时她一个劲盯着他戒烟，连烟味都闻不得，这会儿自己要烟了。
“你管我？”她嗤笑，像在笑他多管闲事。
然而他却接：“嗯，我管你。”
阚见摸索口袋里的烟盒打开，里面果不其然是各色各样的水果硬糖，而不是烟。他叹了口气，挑了颗柠檬味的，胡乱塞进乔雅嘴里，“吃这个，还是你给我的。”
他记得她噬甜，平时就喜欢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后来导致他们四人身上也总是带着几根。只是司缉不让她吃太多，说吃多了会牙疼。
酸酸甜甜的味道，还有柠檬的清爽气息，倒是让乔雅清醒不少。
阚见见缝插针问她：“为什么喝酒？”
“想到先生、哥哥和师父了，不高兴。”她靠着树干，慢吞吞地说，“网上有些人猜的事情经过其实八九不离十，他们说的对，可能就是我害死了他们。”
阚见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瞎说什么呢？别乱想。”
她破天荒地也没反驳，只是说：“所亲所爱，不得善终。你看，这不就是前例吗？你们也应该离我远些，免得受了波及。”
“胡说八道！”阚见想说什么却又组织不了语言，暴躁地揉了揉自己暗褐色的头发，“你别看网上那些墙头草乱说，他们听风是风，听雨是雨的。”
她问：“难道说的不对吗？先生是因为我的覆灭孤岛计划，哥哥是为了救我，师父收我为徒之后就不久于人世，我好像害了很多人了。”
她脸上很平静，没有眼泪，只是很迷茫，阚见却能感觉到她内心的哀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