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男孩儿转过来的脸,俏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
与其说她被吓到了,不如说她被惊到了。一张白皙细腻的脸上结着一块大大的血痂,血痂布满了他的左半边脸。
“别请问了,我就是你的导游。”
俏俏纳闷儿,他?看起来一个不满十岁的小男孩儿?是她的导游?
小男孩儿见俏俏不说话,重新捡起了地上的笔,继续埋头在纸上唰唰地画了起来。
俏俏从小到大没怎么接触过小孩子,所以有些不知道怎么和他交流。她尴尬地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到小男孩儿身旁坐了下来。
“你在画什么?”俏俏问道。
小男孩儿看都没看她,自顾自地答道:“眼前的景色。”
俏俏左右看了看两人眼前一望无边的枯草坪,又歪头看向了小男孩儿手中的画纸。
嗯?她用力揉了揉眼睛,抬头看了看眼前,又低头看了看画。
“你画得……是眼前的景色?”
“嗯。”
俏俏想,这个娃儿的脑壳怕不是被门框小挤了一下。
两人的眼前明明什么都没有,可是他的画纸上却画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画上的人们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儿,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全都有说有笑的。
“小朋友,你多大了?”
“九岁。”
“你还这么小,就出来工作做导游吗?”俏俏心想,她参加的旅行社也太不正规了,居然雇佣年龄这么小的童工。
小男孩儿头也不抬地说道:“我比你大。”
俏俏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锅盖头,说:“比我大?你确定吗?”
小男孩儿上下端详了一下自己的画,收起了画笔,转头冲俏俏说道:“我是民国二十六年生人。你说说你的生辰看看咱俩到底谁大。”
俏俏听了他的话,暗暗地算了一下。民国二十六年生人,那不就是1937年嘛?
到现在怎么也要八十左右岁了吧,可是眼前的人却是小孩子模样,刚才还说自己九岁。
等等,达师傅说过下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导游,那这个小男孩儿……到底是人吗?
“你……是人吗?”俏俏刚说出来就后悔了,哪有这么问问题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因为达师傅告诉我们,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我们的导游。”
她故意拉长了人这个字的读音。
“你别管我是不是人了,反正我是你的导游。”小男孩儿拍了拍腿站了起来,把刚才画得画递到了俏俏的手里,说道:“这个是免费送给你的纪念品。”
俏俏接过画,心里感叹道,这个小男孩儿的画画功力可真好啊,画上的每一个人都栩栩如生的。
她忽然感到心里有些发毛,因为刚才他说画得是眼前的景象,可是凭俏俏把眼睛揉瞎了,她也看不见眼前有画上的这些人。
俏俏虽然心里发毛,但她并不感到恐惧。
因为她从来都不否认鬼的存在,她一直觉得人死了一定还会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在这个世界、这个宇宙生存下去。
她用手掌摸着地上的枯草,心想其实这里也挺自在的。除了天气不是特别好,不知道是不是气压低的原因,这里密布的乌云让人感觉太压抑了。
“谢谢你的画。”俏俏咬了咬嘴上的死皮,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可不可以带我去找我的朋友?她和我一起参加了这次一日游,但是下来之后就找不到她了。”
“我不能带你去找她。”
“为什么?!”
“因为她有自己的导游。”
俏俏实在纳闷儿这里到底有什么好游的?
景色除了无边的枯草地和压着头皮的乌云剩下的什么也没有,人呢,除了她和面前的这个民国二十六年生人的九岁少年童工导游,更是见不到一个。
说到少年童工导游,俏俏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小男孩儿的穿着打扮。只见他上身穿了一件浅棕色的对襟长褂,下身穿了一条白色麻布阔腿裤,脚上踏了一双千层底的黑色布鞋。
是一个很可爱的小朋友,如果左脸没有那一大块血痂的话。打扮也确实很民国风格,俏俏不认为小男孩儿在骗她。
只是他为什么一点儿都没变老呢?还是他现在已经根本不是个人了?
如果他都不是人了,为什么脸上会受伤呢?俏俏觉得自己快被大脑里乱撞的问题们憋死了,她想一会儿一定要找机会问清楚。
“咱们今天的行程是什么呀?”俏俏踢了踢脚边的枯草问道。
小男孩儿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明黄色的纸,皱着眉头边看边说:“先去黄泉池边看垂钓比赛,再去动物园看牛头马面,然后去孟婆面馆吃那儿的招牌手擀面,再然后去油锅张家吃油炸臭豆腐,最后去忘川玉石记挑几块你喜欢的石头,这就是一天的行程。”
俏俏都听呆了,她张着嘴半天说不出来话,这是真的是冥界吗?她问自己。为了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她用力掐了一下手臂。
“你用不着掐自己,这不是在做梦。”
“你确定不是在逗我?你说的和我所了解的冥界太不一样了。”
“你所了解的?有眼见为实的依据吗?”
“没有。但是我一直认为冥界是人去世后受罪的地方,到处充满了恐怖阴森的气息。”
小男孩儿微微扬起下巴,说道:“你是不是恐怖故事看多了。”
“我压根就不看那些东西。对了,说了这么半天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俏俏,你呢?”
“我叫皮皮。”
皮皮?好好玩儿的名字。俏俏用不经意的目光扫了一下皮皮的脸,虽然左脸结着大块的血痂,但是从右脸可以看出皮皮是一个秀气精神的小男孩儿。
俏俏越看他久了,越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不但见过,而且还很面熟。
她摇了摇头,把这种荒唐的想法从大脑里赶了出去。拜托,人家可是民国生人,人家呱呱坠地的时候她连个细胞都不是。
“好吧,皮皮,那我们现在出发吧。第一个目的地是哪儿来着?”
“黄泉池边看垂钓比赛。”
“这个跳过吧。我对垂钓没什么兴趣,直接去吃手擀面吧。不过那个地方是不是很远啊?”
皮皮摇了摇头,说:“不远。走不了几步。”
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个金色的小铜铃,只放在手里摇了三下,两人周围的景物就开始慢慢变黑了。
俏俏一惊,不会又要失明加失聪了吧?
她猜得果然没错,也再一次体验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的感觉。
不过这次俏俏淡定了很多,她心无起伏地等着哪股气流冲过来裹住她,然后把她摔到目的地。
但出乎她的意料,她这次并没有被摔。
等俏俏的眼睛逐渐清晰起来的时候,她感觉一只手拉着自己往前跨了一步。
然后一个破败的竹屋就出现在了眼前。
按理说竹屋周围一定会有竹林,可俏俏伸着脖子转了一圈,却一根竹子都没见到。
一个年久失修的竹屋孤零零地戳在一片焦黑的土地上。
“到了。”皮皮放开了她的手,径自走进了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