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安安莞尔失笑,眼眸里的落寞无所遁形。结果并非出乎意料,其实不管过去现在,他都依旧如局外人一般看着她唱独角戏。刚刚迈出这一步,有冲动,也是不甘心。但,她只能止步于此了。
“恐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乔老爷搁下手中的报纸,锐冷的黑眸划过一缕精光,眉梢微挑示意伺候在旁的佣人收拾桌面的餐具。“少主的态度很坚决,大概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管家点了点头,将昨晚在芳华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汇报一遍。“这孩子拎得清!”乔老爷鲜有地给予赞赏,语气平缓不见半分的自豪。“少主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成功入主乔氏,获得帮内半数以上的支持率,足见他能力之卓越以及眼光之恢宏!”管家认同地附和。
“终究是嫩了些,还需要历练历练方能成材!”乔老爷嘴角微抿,率步走出了饭厅朝着花园去,“老爷是担心少主他···”管家跟随在他身后,欲言又止地轻喃。“乔家扎根黑道百余年,根深蒂固,又岂是小儿说洗白就洗白!”乔老爷目光凌锐地看着远方,在他眼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有的人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他们是这条道上的人,纵然他们想金盆洗手,背后的那些仇家不见得会同意他们全身而退。“若要小儿安,三分饥与寒!”管家了然地感慨,这乔氏短短几年能在京圈站稳脚,靠的无非是乔家家主的人面情面以及场面,没了黑道霸主这个身份的庇护,后果可想而知。
“也是时候让傅少辛回来,你去安排一下!”乔老爷脸上挂笑,一锤定音,“这样一来,露白堂小姐也必定跟着回来,我得让佣人把副楼的客房一并打扫干净!”管家心领神会地说道,“副楼太陈旧了,把三楼宁城的房间空出来给少辛他们!”乔老爷否决了他的安排,毫无顾虑地作出了决定。“是!”管家习以为然,毕竟被流放就等同被放弃,他们亦再无回京的可能了。
宿醉醒来的第二天伴随着磨人的头疼,磨磨蹭蹭地洗漱完毕,落安安发了个信息放沈姨两天假不用过来家里做饭,省得自己这副模样被汇报到上海那头叫爷爷他们忧心。
“总算醒了?”人算有时不如天算,她这信息才发出去,落少韫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犹豫了几秒接还是拒绝,最终被理性占了上风,长痛不如短痛。
“你到底在家里装了几个摄像头?”落安安灌了一口凉水润了润喉,装作精气十足地回道。“知道我装了摄像头就好,少给我来这套有的没的!”落少韫轻不可闻地叹息,要是在她跟前必会好好地揉一下她这脑袋。“你让我自个躺两天,缓一缓就行!”落安安没指望芳华轩的事能瞒过他,同样地,她也不想他们过多插手她的事。“不需要我帮忙?”落少韫明知故问,若非身不由己,他们又怎能舍她一人独留京城。“小孩子被欺负才会哭着找大人告状,成年人该有自己的手段处理问题!”落安安十分坚决地拒绝,这些日子随着那些小人上跳下窜,她能忍他们几个兴许忍不住了,也好,该让那些人懂得何谓尊卑!
“爷爷那边你暂且放心,最近有一个美国的心脏科权威医生会到上海交流,我已经安排了他给爷爷做检查!”落少韫说起了这次来电的目的,免得她挂心。“你事先最好瞒住他,爷爷精得很,我怕他会偷溜!”落安安不忘叮嘱,近来发生那么多事她实在怕爷爷身体出问题。“万大事有我在,你照顾好自己就行,还有、我得到消息安总理已经搬到了部队大院!”落少韫琢磨了下,还是决定事先给她透个底。“嗯!”落安安含糊地应声,对于这个不曾谋面的外公,她是惧怕多于亲近。“安安,小叔叔去南疆之前给过我电话,他说奕言出国那四年里,有两年的履历是空白的!”落少韫深知她的矛盾,顺势把上次未说完的话也说了。
空白,意味着,机密!
落安安的大脑从得知这个消息彻底死机,整个人茫然无措地蜷缩在沙发一角,凉意由脊背蔓延至四肢百骸,心脏犹如丝缠般剧痛。那时的哥哥,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情去独自面对?他背负了一切只为护她安好,而上辈子她却以那样决绝的结局回报了他的爱?她甚至不敢想象在那时的他得知了她的死讯,又会如何的悲痛欲绝?
“总裁,宫小姐在你的办公室等你!”会议刚结束,助理Kiko自门外快步来到乔瑾瑜和夏唐身侧,轻声地说道。“宫小姐来做什么!”夏唐见乔瑾瑜眼底掠过一丝不耐烦,转而看向Kiko。“她说给总裁送饭,我请她放下由我代为转交,她直说要等总裁开完会一起用餐!”Kiko略显冤枉地解释,她们做小的也总不好把人给扔出去。“嗯,我知道了!”乔瑾瑜点了点头,示意夏唐不必过问,坐电梯直接回自己办公室。“你跟在总裁身边也有些时日,应该很清楚他不喜欢随便放人进去办公室,下回再有这样的事把人请到会客室交由我处理,自己下去行政处领个处罚!”夏唐落后了他一步,严厉地指出Kiko失责之处并给予口头警告。
“瑾瑜哥哥!”宫苏苏喝完第二杯咖啡,终于等到他开完会议,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相迎。“你来公司找我有事?”乔瑾瑜越过书桌径直往自己的座椅落座,不冷不淡地开口。“我、我想着你工作了一天也辛苦了,所以给你送饭过来!”宫苏苏瞧出他似不悦,脸色渐白,讨好地举着自己带来的保温饭盒。“我对乔氏员工饭堂的厨司出品并无任何的不满,下回,你大可不必这般劳累奔波!”乔瑾瑜眼帘也没抬,语气平静,一针见血。“瑾瑜哥哥,你是不是生气了?”宫苏苏的俏脸这下更是又青又白,委委屈屈地红了眼。“我希望你清楚自己的身份以及这里是什么地方!”乔瑾瑜淡漠地睨了眼她,眼底的不耐烦显而易见。
“对不起,瑾瑜哥哥!我只是担心、担心你改变主意,这才乱了分寸,我保证下次不会贸贸然冲上来公司找你了!”宫苏苏见他厉言疾色,焦急地走到他身边解释,那晚在芳华轩落安安的表现让她很是不安,她不能坐以待毙任他被抢走。“嗯!”乔瑾瑜淡淡地应了声,脸上依旧波澜不兴。“瑾瑜哥哥,我能不能在这里陪你?”宫苏苏破涕为笑,得寸进尺地半搂着他的脖子,说,“你想怎么陪?”乔瑾瑜眉梢微扬,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要我怎么陪我就怎么陪!”宫苏苏细细地望着他的眼,没看出半点的不喜,又胆大地跨坐在他腿上。“苏苏!”乔瑾瑜眸里噙了抹玩味的笑,低沉醉人的嗓音自那漂亮的薄唇逸出。
“你不想尝一下我的味道吗?”宫苏苏眼波流转,妩媚勾人,朱唇粉润,身子酥软宛若无骨依偎在他胸膛,寇红的指甲潜入白色的衬衣沿着他身体的线条游移。她自信她的身材容貌不输于落安安,也没几个男人可以拒绝这样诱惑。“你忘了昨夜你的朋友是如何耻笑落安安是一个被人玩过的破、鞋?”乔瑾瑜眼神一凛,霍地抓住她不安分的手腕,两分讥诮八分的冷酷。“我、我已经警告、她、们管好自己的嘴!”宫苏苏被他冷漠的口吻吓愣了,吞吞吐吐地说。“我也不忍心让你沦为被她们玩笑的把柄!”乔瑾瑜似笑不笑地说完,一把将她撤离自己的怀抱,并且按下内线让夏唐进来将人送走。
“瑾瑜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她!”宫苏苏不忿地红了眼,咬着牙隐忍地说。“夏唐!”乔瑾瑜微阖上眼,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落小姐可不像这位宫小姐般急不可耐,人家就算想见也只会躲在少主的视线范围之外,不吵不闹!”夏唐把人送走了以后,难得多嘴了两句。“会议上通过的方案你整理好发我的邮箱,顺便派人打扫干净这里!”乔瑾瑜嫌恶地染了她香水味的领带扔进了垃圾桶,换了件衣服取出车钥匙边走边吩咐。“是!”夏唐不敢揣测他的心思,又恢复一贯的理性口吻。
晚风习习,华灯初上,拥挤的街道满是人和车,远离了市区中心的私房菜馆,饭香飘散,吸引着一拨又一拨寻味而来的老顾客。
“老板娘,小西厢!”落安安轻车熟驾地掀帘而入,话音未落便已走向了小西厢。“落小姐、哎,今天有人包了小西厢!”老板娘还没来得及喊,便见她手以及搭在了门把上就要推开厢房。“今日生意这么火爆?”落安安惋惜地后退一步,失笑地说。“都是你们关照我们,其他小包厢还空着,要不,劳你移驾?”老板娘笑容热络地上前招呼,打了个眼色唤服务员赶紧带路。“或许,落小姐愿意跟我拼一桌?”隔着门板,那道最是熟悉的悦耳嗓音清晰地传出,生生地定住了落安安的脚步。
她想过会遇见他,但是,没想到这么快,更加没想到会在小西厢,这个从前乔瑾瑜带她常来的地方。
“乔、乔····”直至落安安坐在他面前,也还分不清眼前的是梦还是现实,那一句乔先生或是乔少主更迟迟叫不出口。“老样子,谢谢!”乔瑾瑜浅淡一笑,把菜单归还给老板娘打发了她出去,也无视了落安安的困窘。“翡翠水晶鸡、鲜虾三吃、芙蓉白灼、桃花酿!”落安安木然地凝望着他,一字不漏地将点的菜单重复出来,笑得苦涩。“这两个月我并没来过这里!”乔瑾瑜抬手弹了下她的额头,将她游走天外的神智拉了回来。“我没跟踪你!”落安安心虚地辩解,忽而眼光一亮,紧蹙着眉看着他。“你倒是没跟我到这里!”乔瑾瑜魅惑一笑,眼里仿似多了许纵容。
“我以后不会再跟着你了,你放心!”落安安抵不过他清透的目光,撇了撇头假装看着窗外的风景,她怎会天真地以为那些天暗中守候在他家楼外和公司附近他会没有任何察觉?他大抵是懒得道破,任她自己厌烦自讨没趣便会离开。“为什么不跟安总理相认?”乔瑾瑜唇上的笑一闪而逝,漫不经心地轻敲了下桌面,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我要听真话!”“我想易地而处,”落安安樱唇微张,视线撞入他深邃的瞳眸,不由自主地剖白,“走那个人走过的路,尝他说的人生百态。”
彼时,她还是高高在上的落家大小姐,他不过是没没无闻的私生子,她唾手可得的东西,于他而言,却要付出很沉重的代价。所以,哪怕后来她不顾一切地爱上他欲把真心放在他面前,他都不屑一顾。他说她以为的爱不过是求而不得的偏执,她追求的是他那长得漂亮的皮囊,她根本不了解乔瑾瑜是怎样的一个人?
“你说没了安落两家的光环,低入尘埃的落安安是不是就可以知道当年他初入乔家屡遭白眼嫉恨的滋味,没了安落两家的庇护,嚣张跋扈的落安安是不是就可以体会当年他初入乔氏屡遭算计背叛的感受,没了我曾经拥有的一切,一无所有的落安安是不是就可以触摸到乔瑾瑜的心?”落安安笑着泛红了眼,咬着下唇唯恐露出一丝脆弱,她曾经想拿全世界来换一个他,可是,他不要。
乔瑾瑜忽地抬起一只手轻抚她的脸,墨黑的瞳眸深处像有什么在翻涌,凶猛且狠,穿透视眼膜直击她的灵魂深处,将她紧紧的包裹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