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一个背着枪的兵目不斜视地站着,完全无视那些个窃窃私语的伙计。一看见我出来了,他马上上前来说道:“孙公子,是赵连长派我来的。”
赵连长?哦!想起来了,是赵登禹呢。
“哦,赵连长有何嘱咐呢?”我微笑着说道。
那个兵的脸色好像有点不以为然,不过也认真地一字一顿说道:“赵连长让我赶紧来告诉公子,贵夫人好像被‘请’到司令部去了。”
“请”到司令部??哪个司令部??夫人……莫非是慧卿?
“是哪位夫人?”我错愕地问道。
那个兵一愣,说:“是……就是上次连长在这里见过的那位。”
赵连长见过……那就是慧卿无误了。话说起来这个兵也有点眼熟,好像就是上次跟在赵登禹身边的几个兵之一……
“请代为转告赵连长,非常感激告知!”我赶忙拱手说道,“赵连长是否知道我夫人因何事被……被‘请’去呢?”
“连长说可能是夫人碰上了盘查的,有什么东西犯了禁。”
那个兵把话带到以后就走了,剩下我在那里凌乱。
我亲爱的老婆大人啊!您这回又弄了什么幺蛾子出来啊!
如果是二少奶安琪,按她的那种大大咧咧的性子完全有可能;但慧卿怎么说都算是心思比较缜密的啊,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她居然都会陷进去了……
“赶快去找老夏!”我对身边的顺喜说道。
顺喜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往内院跑去。不一会,老夏就从里面出来了。
听完我的转述以后,老夏脸色铁青,说道:“这官面上的事情,我还能说上两句;但军中的人,换得比走马灯还快。不知道现在是哪个大帅的手下当的司令……依我之见,少爷应尽快到司令部探听为上,多带点大洋打点。”
我同意老夏的话。这个年代,说起来到处都乱,真正能说上话的,估计就剩“孔方兄”了。
“祥子,备车!我们马上去司令部一趟!”我喊道。
祥子没有跟那些伙计一样在咬耳朵,只静静地待在一旁;一听这句话,他脸上好像有些抽动,但也没有犹豫,马上奔出去了。我吩咐伙计取来几百大洋,装在皮包里——说起来这段时间钱估计没怎么赚,但冤大头做了不少……
上车之前,我心念一动,戴上了那副墨镜——长衫没有换,因为我觉得没必要。
祥子在前面赶着车,明显感到他在加快速度——他虽然比较老实,但心思看来还不差。老夏跟我一起坐在大车里,一边轻声地紧急传授几句常用的“切口”,以备不时之需。一时间我也记不得那么多,只能挑紧要的几句反复记诵。老夏还叮嘱我,一开始就以孙大少的身份出面就好,尽量不要用帮里身份。这个我也深以为然。
我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历史知识库,赵登禹应该是孙良诚的部下,而孙良诚应该属于冯玉祥将军的系统。此时的北京,我记得光内阁都换了好几次,现在的“大总统”不知道是徐世昌还是黎元洪了,反正基本上都还是北洋系那帮人在上面转。就是不知道这司令部里面的“老大”是谁……
这时我终于理解,为什么加入“穿越计划”的所有人,都必须通过历史关了——在关键时候,扎实的历史知识是可以“救命”的啊!
就在我苦苦思索的时候,大车停了下来。只见面前是一道大门,门上斗拱书“陆军检阅使署”六个大字。很好,这某某检阅使都还是前清的风格呢!
老夏跳下车,走向门岗。门岗的守卫持枪迎上来,其中一个喝问道:“什么人?”
老夏双手高举,赔笑道:“咱们是有事情来找司令的。”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那个守卫又喝道。
“请军爷通融通融。”老夏缓步迎上去,手一翻,露出两个大洋。守卫一看,左右瞄了一下,悄悄接过,问道:“你们来此有何贵干?”
啧啧,看这货熟门熟路的,根据“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经验来看,估计这所谓的“司令”也不是什么好鸟啊……
“这位是孙公子,”老夏身子一欠说,“他的夫人据说跟司令有点误会,被司令请了来。我家公子是特地来见司令请求接夫人回去的。”
“冯司令外出不在,”守卫轻声说道,“现在里面是军法处的赵参谋在主持。”
冯司令?那就是冯玉祥了啊!历史上的冯将军可是个明白人。不过现在这个主持的“赵参谋”,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我没猜错的话,这家伙应该是看冯司令不在趁机利用职权勒索吧。不过这也好,这年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我先进去通报一下。”那个守卫说道。
不一会,守卫出来,示意我们跟着进去。我们穿过大门,走进正中央的建筑物,来到一间写着“军法处”的房间外。
“进来吧!”里面有人说道。
里面有个人,正伏在办公桌上不知道写着什么。听得我们进来,把头抬起。
嗯?怎么这位好像这么眼熟的……
“赵参谋,这位是孙公子。”带我们进来的守卫说。
赵参谋看见我,好像也有点愕然的样子。难道他也认得我?
“兔崽子,收了多少好处?”他转向守卫问道。
“天可怜见,真没多少。”守卫笑嘻嘻说道。
“行了,晚上你去整几个菜,给今晚值班的弟兄们开开荤。出去吧!”他说。
看来这位跟手下士兵的关系还算不错啊……还是应该说他们“上行下效”,“收黑钱”收惯了?
待守卫离开,把门带上,赵参谋对我和老夏说:“两位请坐。”
我坐下,忽然想起,这不就是昨天在茶馆里抓逃兵的那个军官么??莫非昨天一瞥之下,他对我还有印象?
“孙公子,你是为尊夫人而来的吧?”他直接问道。
既然他都说了,我也干脆开门见山了:“正是,拙荆不知跟军爷有何误会,特来‘调解’。”我故意把“调解”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尊夫人乃巾帼女杰,”他微微一笑,“昨天独自带枪闯营。”
我去!慧卿怎么来这么一出??唱的《穆桂英挂帅》么???
“相信此中必有误会,”在我发愣的当口,站在我背后的老夏说。
“误会与否,自不言说,”赵参谋说道,“不过携带火器擅闯军营,该当何罪,相信孙少爷必有分数。”
来了,这回是该“孔方兄”出面了。
“拙荆造成的不便与损失,由在下一并承担便是。”我说。虽然是夸下海口,但要是人家开口要一万大洋,我估计我的“老爹”能当场跟我断绝关系……
赵参谋又一笑,忽然说道:“递个门槛。”
我一惊,转头和老夏对视了一眼。老夏微微一点头。
“仁义海青天柱念湾。”我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名正言顺地说这句“切口”。——我的师父就站在我背后呢。
“并肩子,海冷里啃。”他说道。
很好,这句是说“都是弟兄,他在军中做事”。幸好老夏刚才教过……
“我这就请夫人出来。”赵参谋起身,打开门出了去。
“怎么连这赵参谋都是‘挂过柱’的?”我低声问老夏。
“难说,”老夏也轻声说道,“这当兵以前跟以后‘挂柱’不是什么稀奇事。少爷须仔细,我先不露相。”
我点点头,这会赵参谋回来了,坐定;不一会,一个背着枪的兵进来,对赵参谋敬了个礼,就对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进来一个人,正是我“老婆”三少奶慧卿。
这几天不见,慧卿好像消瘦了不少。不过一见到我,她脸上不由得露出喜色,快步走到我身边说:“夫君大人,您可终于来了啊~~~”
来就来了啊,这又念又唱的做啥……
我赶紧起来,伸手扶过慧卿在另一张凳子坐下,然后我自己也坐下。
“尊夫人携火器私闯军营之事,也就此揭过吧。孙大少请把夫人接回去,我们就此别过。”赵参谋说道。
说实话,这赵参谋在部下面前“爱兵如子”,在外人面前“谈吐文雅”,但说起“切口”来又朗朗上口,真不知道他还有多少面相……敢情这位以前练过“川剧”来着?
“赵参谋啊,”慧卿忽然说话了,“那我的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