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孙大少,孙夫人,”三人之中坐在正中那位——应该就是“夏老板”了——说道,“既然都到了,咱就赶紧先聊正事儿吧!”
老实说,一开始我很想问问老夏,这位“夏老板”跟他有没什么亲戚关系之类的;但一听会面地点居然是这里,我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来“喝花酒”叫上个“太监”,你是故意找抽还是怎么着……
刚才房间里那些姑娘,已经都被赶了出去。能做这行,怎么都有点眼力色,那是谁都不会在这里“碍事儿”的。
“听咱家老夏说,”我开口道,“这阵子的生丝价格还得往上涨,咱就想说道说道,这是不是能宽限宽限?”
“孙大少,”夏老板面露难色道,“这外头兵荒马乱的,你又不是不晓得……”
“夏老板,”慧卿忽然插嘴了,“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咱家一直可都是买您家的货,跟别人说起咱们都说夏老板您家的货好……这时候涨价,可有点儿不地道罢!”
我一愣。
我从未想过慧卿居然有这样的胆色,能够在“谈判桌”上面说得头头是道的。虽然吧,慧卿能够独当一面我是听过的,但我却一直没料到她谈判也有一手啊……
“嫂夫人,”坐在左手边的一个比较魁梧的说话了,“您这话俺就不爱听了!您不知道这年头,俺们做生意都是用命去搏的!”
“这位是……”慧卿转头向夏老板问道。
“哦……”夏老板似乎刚刚反应过来说道,“这位是日照的赵老板,咱们现在一部分生丝都是他家的。”
“赵老板”?不知为何我一瞬间想起“瑞义成”那位来……不过天下姓赵的何止千万,这也很正常。
“赵老板,”慧卿应道,“咱还不知道这生丝还得搭上命呢!”
“女人家懂个啥!”赵老板拿起桌面的酒杯,把酒一饮而尽说道,“这两天你们难道不知道‘闹饷’么?”
“‘闹饷?咋回事?”慧卿疑惑道。
别说她了,我听见这“闹想”什么的也是一脸懵逼……这“想”的啥非得“闹”不可啊……
“孙大少,孙夫人,”赵老板嘿嘿一笑说道,“您在北京的消息还没俺灵通啊!”
老实说我并不喜欢听他这样卖关子。我给他斟满了一杯酒,自己也拿起酒杯说道:“咱还真不知道,赵老板说说呗!您是哪儿来的风声啊?”
“嘿嘿,”赵老板又把一杯酒一口干完说道,“冯大帅昨天带兵把国务院给围了,要那帮议员们给他们发饷呢!现在估摸着议员们还饿着肚子罢!”
“冯大帅”?我想了好久终于对上了号,是冯玉祥啊……原来他说的是“闹饷”……
“哦?赵老板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呢!”慧卿嫣然一笑给赵老板满上一杯酒举起酒杯说道。
“哪里哪里,”冯老板被慧卿这么一出弄得心情大悦,于是打开了话匣子,“不过俺家有个远房兄弟,就在冯大帅部下当差。当的连长呢!”
远房兄弟?姓赵?当连长?莫非……
“赵老板您那位兄弟该不会是……赵登禹赵连长吧?”我也笑着说道。
“咦?”赵老板似乎大感出奇,“孙大少你也认识?”
“没,”我说道,“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随后的谈话,因为这个原因把局面打开了。那位赵老板一听我们认识赵登禹,马上变得好说话起来,生丝的价格也按往常算;慧卿也不为己甚,主动提出生丝价格增加一成。这样一来,总算谈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既然都谈成了,慧卿向我打了个眼色——我明白,也差不多该离开了。
“几位老板,”我起身举起酒杯说道,“咱回头就赶紧回去准备准备,您几位玩得尽兴点!”
那三个人都起身,夏老板笑着说道:“看来孙大少跟嫂子是急着共度春宵呢!咱们怎么能拦着?哈哈哈哈……”
我侧眼瞄到慧卿的脸一红。
“夏老板笑话了!”我转身叫道,“管事儿的!”
老鸨很快就推门进来道:“孙大少有啥吩咐呢?”
“今晚三位老板在这里一切开销,全部算我账上!”我手一挥道。
那三人一听,喜上眉梢,忙不迭地道谢。
等下了楼,慧卿“哼”的一声说道:“这男人啊!都没一个好东西!……孟尝你可好,把钱都花在这上面了……”
我听出慧卿语带双关,忙说道:“这不生意么!‘大财不出小财不入’嘛!……说起来咱们是不是赶紧回家……”
慧卿红着脸“啐”了一口,不过可以看出心情好了不少。
“飘红!你这狗屁倒灶的东西!”
忽然间传来老鸨的叫骂声,倒把我们两人一惊。
我定神看去,只见那个老鸨拿着根粗大的木棍,正对着一个跪在地上的姑娘叫骂。那姑娘脸上有伤,估计已经被“教训”过了……
说是“姑娘”吧,其实这女子的年纪也不轻了,脸上涂脂抹粉也掩盖不住岁月的痕迹;加上满脸病容,状态很不好。
“咋回事?”慧卿走上前说道。——老实说对于这个“打抱不平”我相当头痛。
话说这老鸨刚才叫那女子做“飘红”……好像这名字哪里听过?
“哎哟!孙夫人啊!”老鸨一转身,忙换成一副和气生财的嘴脸说道,“这贱货不知好歹,让她去陪客人居然不去。”
慧卿眉头一皱,显然对老鸨的这些言语很是厌恶。
“姑娘你怎么了?”我知道该是我出手的时候了。
“我……”那姑娘嗫嚅道,“我身子不是很舒服……所以……”
“你个贴钱的败家娘们,难道还要老娘倒贴供养你?”老鸨骂道。
“好了!她今天干的活计都算在咱们孙大少账上了!”慧卿说道,“让她休息一下吧!”
此刻我心里说了无数句“我靠”……不过这是我这位“老婆大人”慷夫君之慨,我也没法真的生气……我不停对自己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佛系佛系”……
咦?等等……我好像想起来了……
“管事儿的,”我走上前说道,“这你可就不地道了啊!没看见这姑娘都病了么?你硬要人家陪客,万一怠慢了客人岂不是砸你自己招牌么?”
那老鸨一愣,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
“照我说啊,”我感觉可以加把劲了,“她这样子,估计哪个客人都不会满意的吧?还不如让她出点钱给自己‘赎身’得了!”
“哎哟!”老鸨一下反应过来,阴阳怪气地说道,“孙大少你是有所不知。这贱货还欠着咱两百大洋呢!她自己也不值几个钱,想找个老爷收了也嫌磕碜啊!”
我靠!两百大洋??你特么的抢钱呢!记得上次百顺那小姑娘也不过是一百大洋而已啊……
我看着那姑娘,只见她眼神里忽然闪出一点光彩,似乎涌起了希望,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了。
“那我……”我下定了决心刚想说话,却被慧卿拦住了。
“这姑娘值两百?”慧卿冷笑道,“算了,当我们多事了。咱走吧!”
慧卿拉起我的手,头也不回的要走。我偷偷瞄了一下那个叫“飘红”的姑娘,只见她眼里已经尽是灰色,嘴唇在抖动。
“哎哎哎,”那老鸨似乎听出什么来连忙赶上来说道,“要是孙大少……孙夫人肯收她的话,咱就打个折,一百五大洋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