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大车上,我把刚才“拍卖会”上的事情向老夏解释了一下。
老夏在前面一言不发地扬着鞭子,并没有打断我。
“少爷,”等我讲完以后他开口了,“然后王翰林就将那本……那本《永乐大典》送给咱们了?”
“不算送吧,”我看着手里那个蓝布包说道,“本来我是想告诉他这本书的重要性,哪成想他也是知道的……看来他不简单,后来他说这本书暂且放在我这儿,因为他身边不是太方便。”
“原来如此。”老夏点点头。
“少爷问了他的姓名吗?”老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问了,”我回答道,“他说他叫王国维,字静安。”
“咱刚才也问了安老公,”老夏接口道,“这位王翰林是今年春天入宫,当皇上的‘南书房行走’的。”
“南书房行走”?哦,当年老康也当过,相当于皇帝的秘书吧!
“对了少爷,”老夏接着说道,“这位安老公,就是当年伺候老佛爷的。”
原来如此!
“当年‘庚子国变’珍主子……哦……珍妃娘娘‘殉国’的事情,就是他给办的……”
听了之后,我只有一叹。
这算不算一种“报应”?
“对了,”我忽然想起问道,“不知道为何,这次史密斯居然没有带那个蒋先生来……不过也幸好他没来,要不估计有他‘掌眼’,那家伙恐怕没这么快就放手。”
“咱方才也问了长生,”老夏转头回答道,“好像是上回他买回去的画被别人指点过,知道自己可能被‘漏’了,那蒋先生就在他这儿说不上话了罢!”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回我稍微“表演”一下就勾起他的疑心了呢!
“这样……”我沉吟道,“此人倒还不算坏,老夏你啥时候有空帮咱打听下他。”
老夏应了一声,又“啪”地抽了一下鞭子。
我盯着大车外想着这些天的事情出神。
突然,路的转角处跑出一个人,正要横穿大路,眼看马车就要撞上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老夏一扯缰绳,高呼一声“吁!”拉车的马被他用力拉住,将将在那个人面前停了下来——那人已被马吓倒在地。
我定神一看,发现此人原来是个报童。——他背着个破包,手里还拿着一份报纸双手撑地,脸色苍白。
我再仔细一看,这不是……我刚刚穿越来的时候遇见的那个报童吗??
“你没事吧?”老夏跳下车,轻轻扶起他,和颜悦色地说道。
那个报童的嘴还在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是勉力摇摇头。
“我要一份报纸。”我下车对那个报童说道,然后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
因为我很清楚记得,当时我因为给了一个大洋,这个小家伙就把一叠报纸都塞给我了……
报童点点头,想从包里翻出一份报纸来。
“我要这份就可以了。”我指着他手上那份报纸说道——那份被他拿在手上的报纸刚才随着他的手撑地而在地上擦过,已经颇为脏了。
报童感激地点点头,递过报纸来。
“这里有些钱,你衣服脏了去换一件吧。”老夏从自己怀里摸出一些铜板塞在他手里。
我上了车,老夏回到“驾驶位”上扬起鞭子,报童在路边深深地鞠了好几个躬。
“这年头,”我忽然有些感慨,“穷苦的人也还是多啊!”
“少爷,”老夏应道,“您已经做得够好了。咱也听说了顺喜和飘红的事情。”
说起这个事情我不禁老脸一红,说道:“可惜不知道能帮多少个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夏道,“能多帮一个总是好的。”
我苦笑,拿起了报纸。
说起来,本来之前一段时间我都拜托老夏帮我买报纸,以作为我在这年代的信息来源。但自从在山东回来以后,我就很久都没看过报了。
“嗯??”我忽然低声惊叫了一声。
“少爷,”老夏转头问道,“有事情吗?”
“日本月初发生大地震……”我喃喃地说道。
这一段历史我曾经背过——日本关东大地震,一场异常惨烈的地震。
“老夏,”我说道,“如果近来有发动商户募捐的,咱们也出一份钱吧!”
“少爷,”老夏把车停到道旁转头说道,“咱记得当年‘庚子国变’之时,这日本可是跟着打进来的,跟英吉利、法兰西恐怕是一路货色啊!”
我懂他的意思——日本人靠不住。
“日本人比那些个欧洲国家可能更糟糕些,”我说道,“但我们总不能学他们。”
我只是点到为止,并不打算提前“剧透”历史。
“咱还记得,”老夏放下鞭子缓缓说道,“当年他们在旅顺滥杀无辜,死了好几千人。咱们对他们可是不能不防啊。”
我也知道,这件惨案史称“旅顺大屠杀”。
我很佩服老夏。作为这个年代的人,能够对日本人的野心有所提防的恐怕不多,这证明我这位“师父”有一定的远见。
“所以咱们更要提防他们,”我说道,“此时先种下点善因,日后或许有作用。哪怕他们只有一个人对我们心生感激呢……对了,咱们这边可能会派人过去帮着救灾,老夏您帮我打听下,领队的是谁。”
两天以后,我在天津码头见到了一位叫做庄得之的人——他即将作为中国红十字会救援队理事长赶往日本与上海出发的赴日救护队同伴汇合。
“孙公子,”庄得之一见到我马上伸出手来,“感谢您的支援,我会将您的心意带给我的同伴们。”
“些微小事,何足挂齿。”我跟他握了握手说道,“倒是此行前路或有凶险,各位务必小心在意。”
“有劳孙公子挂心,”他微笑说道,“我们已提前联系了在日的国人,有他们充当翻译应该不至于产生误会。”
我心下暗叹,这位又是个盲目乐观的。
“总之一切小心为上,”我抓紧时间补充道,“尤其是同行的妇女,一定要谨慎言行!日本不比国内,当地对咱们中国不友好的人很多。”
“我明白了,我会记住的。”
轮船汽笛声一声鸣响,庄得之脱下礼帽对我敬了个礼,缓步上船。我对着船不停招手,直到船消失在海天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