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晚上淋了雨的缘故,我早上有些头疼,便赖在床上,一直到了八点来钟。
我本来睡得安然,就听到村子里有放爆竹的声音。噼里啪啦的炸碎了我一场好梦。
我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着:祭祀不是安排在明天吗?这一到早上的谁家就开始放炮了?
“爷爷,爷爷!”按钟点来说,爷爷这会儿应该是在厨房做早饭,我唤了两声,却没人理我。
我穿好了衣服,起床又在屋子里叫唤起爷爷来。但我转了一整圈,屋子里爷爷也没有,早饭也没有,连灶都是冷的。
难道我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吗——爷爷上了年纪之后,我就一直担心他在某一天会在睡梦中死掉,神不知鬼不觉的离我而去。
但爷爷房间上那个铜锁却又锁着,看来爷爷是早起出去了!可是这么早,他能去哪儿呢?
我取了只鸡蛋,兑着热水喝了,权当是今天的早饭。喝完了,再出门寻爷爷。正巧一出门碰见邻居家的徐婶。
“婶子,你瞧见我爷爷了吗?”
徐婶平日里对我不错,一见我便笑呵呵道:“我这正找你呢,老先生交代我让你上家伙事儿,去族长家。”
“家伙事儿?谁老了?”虽然这样问,但我觉着十有八九是族长那个老家伙死了。
“嘿,玲花去了。你说这不是可怜嘛?多好的孩子,说没就没了。”徐婶也是个性情中人,一说这消息,竟兀自落下泪来。
“玲花?”我惊得长大了嘴巴,说话都有点打颤了,“她……怎么会是她?”
玲花是族长的孙女儿,比我小两岁,按辈分,我得叫她奶奶,但她却总是跟着二傻子叫我大头哥。二傻子一家出殡的时候我都还瞧见她好好的,咋个说没就没了?
我有些不信,问道:“咋没的啊?”
徐婶抹了抹眼泪,抽咽道:“这你就得去问老先生了,快点儿吧,老先生那边还等着呢。”
徐婶只当我是好事,喜欢多问两句,但她却是不了解我此时的心境:二傻子走了,现在玲花也走了,这村子里与我最亲近的两个伙伴都没了,我心里一下子特别凄然。
但没多久,我就觉着一丝冰凉的寒意从我的心窝子里生长出来,逐渐侵袭了我的全身。
我止不住的颤抖着,双眼也落下泪来,终于呜咽着哭出了声。
收好了爷爷要的东西,徐婶也帮我拿了一摞黄表纸,我与她一同来到了族长家里。
时间尚早,但我看村里人差不多都到齐了,每家都派了个代表来给族长道一句节哀顺变。
其实族长倒是没什么节哀的,要节哀的是玲花的母亲。来的路上就听徐婶说玲花他娘已经哭晕过去三次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当真是凄凉。我将东西交到爷爷手上,爷爷拿着东西便进了玲花的房间里,我想跟进去,却被拦在了屋外。
“女儿家的闺房你进来做什么?”爷爷板着脸严肃道。
我很委屈,这玲花的房间她活着的时候我也没少进啊,咋的人死了还不让进了呢?
“爷爷,你就让我进去瞧一眼吧。怎么着她也叫过我一声哥。”我眼中含泪,央求道。
我原以为爷爷会就此心软,放我进去。但他却也只是堵在门口,露出一点空隙,说道:“就在这儿看一眼吧,不管看到了什么别做声。”
我顺着那点缝隙朝玲花那小花床上望去,床前有族长的家人守着,我瞧不太清楚,但是玲花睡的枕头上却摊着一头白发!
我有些纳闷,又有些惊奇道:“不是说死的是玲花吗?那是……”
爷爷无意回答我这个问题,只说了声快回家之后便关上了房门。
我一脸疑惑的被挡在门外。甚至是有些怀疑这是我头疼所产生出的幻觉!
他们都说是玲花死了,但是我看到的是玲花床上却分明像是躺了个白头老妇,可是玲花分明是一头靓丽的长黑头发。到底是谁死了嘛?让我进去看个明白能死啊?
哭了半天,不知道究竟死的是谁,这种事儿我可不干!
我这时候就一门心思的想着能瞧明白到底是谁死了,而正巧,我五叔来了。
五叔又是奉我爷爷的差遣去拉棺材了,这时候正要回来交差。我一瞧见他便凑了上去,“诶,五叔,您休息会儿。”
“休息不得,我得先进去跟族长说一声。说棺材拉回来了。”
我谄谀道:“你上那边喝口水去,这点小事儿,我给您去办。正巧我也要进去找我爷爷说事儿。”
“哦,你要找你爷爷……那行,你去跟你爷爷说一声,就说东西都置办齐了,八大金刚也通知到了,什么时候上山,支应一声。”
“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保证带到。”说着我便又回到之前没进去的那扇房门前,轻敲了三下房门。
这下开门的不是爷爷,而是一个老妈子,这人我倒是从没见过。这时候她也能在场,估摸着也是族长家的亲戚。
“你来啦?”她一开门,便笑着拉着我的手来了这么一句。她这一笑,满脸褶子堆在一块儿,就像是松树皮成了精一样尤为渗人。
干啥啊?我一脸茫然,我就进来看看,这一进门咋还遇到这么一个人还冲我笑呢?再说,人家家里死了人,你在这笑得跟朵菊花似的,也不合礼法吧?
我心里有些发憷,抽回了手,小声道:“我……我找我爷爷!”
“是个好孩子!”那老妇人又抓回了我的手,上下打量着,像选牲口一样一路从我的手摸到了我的小臂上。
面对这种情况,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只得眼望向房间里面,喊爷爷把这为老不尊,调戏我的老奶奶给拉开。
但爷爷这会儿正凝神在玲花的床上,压根就没功夫搭理我这边。
“奶奶,奶奶,您这是挑牲口呢?”一眨眼的功夫,老奶奶的手已经从我的小臂上摸到了我的脸上。
我这么一说,老奶奶脸上挂不住了,但仍堆满了笑意,冲我说了句“就你啦”,然后又是将房门一关。
我再一次被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