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奇娜
且不说新鲜旧情人这个艳媚的名字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文字性状,单是眼前活生生坐着的本人,便与这个名字谬之千里。他老实本份地问我喝点什么,毕恭毕敬地唤服务生,小学生问答一样回答我的问题。
新鲜旧情人怎么会是这样呢,还是他属闷骚科?
与君初相识 犹如故人归
推开门,便看见酒吧墙壁的电影打板上写着这句诗,随意的幼圆字体,泛着干燥的粉笔屑,亲切得似曾见过。
他就坐在黑板下面的位置,见我过来,立刻起身帮我拉座位。拜托,这是酒吧,不是西餐厅,况且酒吧的沙发那么笨重。不过他头顶那句诗的光环,还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我初中时候暗恋过的化学老师。
对的,他们的实质与表现,都像是化学反应一样让人捉摸不定。
你说这样一个木讷寡言的男人,他是如何写出那般清澈,干净,带着书卷气的忧伤,还有一点小聪明的文字呢?柔软得如同呼吸。
“轻描淡写呗。”
他写的故事刻骨铭心,回答到是云淡风清。他的写作经历,从开始到现在,的确是波澜不惊。因为喜欢,所以坚持。因为被喜欢,所以更坚持。
“看你的名字,我猜你是一个花花公子,看你的文字,我猜你是一个如花女子,为什么正确答案却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
他终于被我逗笑了,旋即又有点忧伤,很认真地问我,“我真的老了吗,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新人,全称新鲜旧情人。”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不是你老,是我太年轻。”一个90后女孩子,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一样无所顾忌,完全有资格唤一个82年的男人为老头儿吧。
是他的木讷让我更放肆,是我的放肆让他有一点放开了,他也说起了俏皮话,“所以我最喜欢装孙子,显得年轻。”
我们的说话从他装孙子开始渐入佳境,谈笑风生,一团和气。我终于明白,他不是木讷,而是慢热。
还将旧时意 怜取眼前人
聊到热火朝天之时,我顺势问起了他的感情。文人嘛,谁还能没点花花事儿,女人嘛,谁还不爱八卦点花花事儿。只是,万分抱歉,猛料不猛,他的感情泛善可陈,实在愧对“新鲜旧情人”这五个奇妙勾搭的汉字。
他连连解释,“你的思想意识有问题,理解极端错误,新鲜旧情人是旧情复燃的意思,期待走散的旧情人他日再度相遇,开始新鲜的恋情。”
汗颜,如此莺莺燕燕,桃红柳绿的名字,却暗蕴着这般清澄美好的的愿望。我需要面壁思过十分钟。
“你在等你的旧情人吗?”我充分发扬八卦精神,打翻可乐问到底。是的,打翻可乐,因为我又想拍他的肩膀,他若有若无地一闪,我拍翻了他的杯子。顺便鄙视一下来酒吧喝可乐的男人,就算喝不得杰克丹尼,也应该喝点啤酒吧。
他一脸坏笑,“甭管多激动,拍您自个儿的肩膀。”
“不许闪,让我拍一下,然后回答问题。”我命令。
他果然听话,正襟危坐,被我狠狠拍了一巴掌之后,认真回答,“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瞧瞧,瞧瞧,这就是文人,连移情别恋都说得如此文绉绉,扮猪吃老虎,所以忠告各位姐妹们,不管你有多么母老虎,切记切记:不怕狼一样的男人,就怕猪一样的文人。
他含着嘴里的可乐,无辜地耸一耸肩膀,笑得很不好意思。哈,他居然还有美人沟。其实,一个男人不需要太帅,笑得好看就够了。
他说宅了太久,这个春天想走一段远路,一直向南,越走越温暖,直到看到海。
“或许,我会记得寄一张卡片给你。”他说得很不确定。他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总觉得一切都不确定。他是一个闲散的人,总懒得去确定一切。
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
终于,我们还是由感情聊回了文字。他也重先回归了最起初的安静,习惯地沉默,许多心事的样子。他的文字会让人变得沉静,心底仿若有小小的蜉蝣生物洄游,轻轻浅浅的心疼。
2013年,他带来了自己的第三部长篇小说,《爱过的人 在遥远的城》,真的期待了很久,仿佛是茫茫人海中的一次重逢。
我不知道他的《爱过的人 在遥远的城》,是期待旧情复然,还是怜取眼前人,新鲜旧情人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复合。也许这么书能给我们答案吧,因为这本书里,有许多他自己的经历,自己的情绪,自己想说的话,自己做过的事,自己曾经去过的地方。在这本书里,我们可以看见他的青春年华,还有爱。
从酒吧出来,走在1912街区,他走路很快,跨着大步在风里点烟。我远远地跟在后面。扬州果然是古城,连路灯都泛黄褪色,把他的背影勾勒得恍惚又陈旧,之前在网络看过他2003年时候的照片,那个45度仰望的清瘦少年,如今已微微发福。人说少年显才气,中年露锋芒,他到好,未到中年,已露脂肪。那么,就让我们允许他成熟吧。
他帮我拦了车,伸出手和我告别,我捧着厚厚的《爱过的人 在遥远的城》手稿,空不出手握别,老男人的手我们不屑执,我们执子之书,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