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地一个正常去世的老人,从气息开始衰弱,一直到葬礼结束,这中间有非常烦琐的礼仪程序,来不得一丝马虎。因为这是一个人在世上的最后时刻了,也是被视为最神秘的时候。而这个过程往往需要聘请有经验的“疙瘩”来把持每个环节,这也是谭老大早早去请沐林枫的一个原因。
当六个人急匆匆赶到谭家老宅的时候,庭院内已经站了不少人。亲朋好友、左邻右舍都赶过来了,从中也能看出谭家在村子里的为人和声望。
虽然院子里站满了人,但是却鸦雀无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肃穆和紧张的神情,仿佛在等待一个庄严时刻的到来。
这是一个典型的山村四合院,三面有小屋,北面是四间正房,比较近的亲属都挤在北面的堂屋内,在堂屋的地上已经摆放了一张门板作为简易的灵床,看来家里人已经在做“初终”的准备。
一个从咽气到下葬,整个丧葬过程一般来说分四个阶段,分别为:初终、小殓、大殓、送葬。死是人生旅程的结束,也是初终的开始。
之所以要在正房的地上摆放一张门板,是为了把即将咽气的人从卧室里移出来躺在上面。老人是不能死在自己睡觉的床上,否则会被认为很不吉利。并且一定要在家里的正屋或是明间的灵床上去世,这样才有别于客死,叫善终,也就是常说的“寿终正寝”。
卧室里的人见谭老大几个人进来,纷纷出来,让出里面狭小的空间来。沐林枫跟在谭家兄弟后面一起走进里屋。
只见一个宽大的水泥炕占据了屋内近一半的面积,床上仰面躺着一个瘦削的老人,在老人的旁边还有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盘腿而坐,而且一只手还握着老人的手。
不用问,这位老妇人一定是谭家的姑奶奶,此时也只有姑奶奶有权力坐在这里。在宗亲观念很重的农村,因为姑奶奶与父亲是兄妹,而且与自家是同姓,所以在所有的亲戚中,姑奶的身份是最重的。家里遇到婚丧嫁娶这样的大事,姑奶所说的话是不能违背的。
在家族中所有亲戚如果按照远近亲疏排列,分别为姑妈、舅舅、姨妈、姑父、姨夫……这样的次序,特别是在丧礼上,次序是绝对不能乱的,否则会被责怪,严重的情况下丧礼会进行不下去。
沐林枫注意到躺在床上的老人,胸口过好几秒钟才向上挺一下,而且间隔时间原来越长,很显然老人是倒气,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长时间,老人很快就会停止呼吸。沐林枫赶紧招呼屋内的人准备给老人穿寿衣,人在离去时一定要穿着干干净净的新衣服。
这时所穿的寿衣是为老人离去做准备,所以一般里面为单衣,外面为夹衣,就是带里衬的衣服。而在入殓时,也就是将遗体请入棺材时还要穿上棉衣棉裤。
穿寿衣也有严格的规定,首先必须是单数,一般是五件、七件或是九件不等,绝对不能是双数,如果是双数,暗示死亡的凶祸会再次降临到家里。另外做寿衣的布料不用绸缎,因为“缎子”与“断子”谐音,预示死者的后代会遭遇断子绝孙的报应。
这时谭老二与自己的媳妇和嫂子一起开始用毛巾擦拭老人的身体,而沐林枫则指点着谭老大先穿上老人的寿衣。
这是给去世的老人穿寿衣的特殊方式,遵照当地的规矩,寿衣需要长子先一件一件的穿在自己身上,然后一次性脱下来,再给老人一起套在身上。
谭老大把三件寿衣都穿好后,又一次性脱下来,老二他们也已经给老人擦干净了身体,于是几个人一起把寿衣套在老人身体上。
之所以先给老人穿三件寿衣,是因为后面还有一个礼仪叫小殓,就是给亡者穿入棺的寿衣。一般来说这个时候穿的这三件寿衣都是单衣,而在小殓时则必须是夹衣和棉衣。
《礼记?丧服大记》中有“小殓,君、大夫、士复衣复衾。”古代的衣服有里叫“复”,没有里子叫“单”,入棺时的寿衣必须是复衣。
给老人穿好寿衣后,大家将老人抬到外面明间的用床板做的简易灵床上,开始为老人送终,也就是在亲属的守护下度过最后的弥留之际,也有把这叫作“挺丧”。
这时有几个女人忍不住内心的悲伤开始落泪,同时发出低声的抽泣声,按照习俗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哭泣的。沐林枫急忙摆摆手,低声说:“都注意,现在谁也不能哭,否则会惊扰了老人的魂魄。”
谭老爷子被移到明间的灵床上后,鼻翼就不再扇动了,沐林枫赶紧让沐家人取过一缕已经准备好的新棉花,扯下一点后放在了老爷子的鼻孔前。
这叫作“属纩以俟绝气”,纩就是丝棉,有一个成语“属纩之际”就是由此而来,意思是临危的时候。用丝绵来验证即将离世的人是否还有气息,只有棉丝不动了,就说明老人去世了。
现在这个环节并不是为了验证人是否还有气息,而是演变成了一项程序,整个丧葬礼仪从这开始了。此时谭家所有的亲属按照辈分和亲疏守候在老人一侧。
按照习俗“三服”以内的亲属此时应该都在场,屋内的是直系亲属,其他人都在外面。当要送葬的时候,“五服”以内的亲属必须都要参加了。
葬礼是展现一个家族所有成员的唯一场合,而表现家族成员亲疏关系的“几服”,事实上就是以葬礼中每个人所穿的丧服来区分,通常讲是“五服”以内,出了“五服”就代表不存在直接的血缘联系了,参加葬礼时可以不用穿孝服。这里不再多说,在后面会详细讲述这“五服”的内容。
屋内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盯着老人鼻孔前的一丝棉绒,此时亲属们的脸上还没有悲伤,只是流露着肃穆的神情,屋内屋外鸦雀无声,所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喘,仿佛是担心惊扰了老人即将离去的魂魄。
躺在门板上的老人表情平静,应该说所有正常离去的人都非常平静,沐林枫看着老人的面孔,他相信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时经过了痛苦的挣扎,而离去时一定是安详舒适的,这也符合自然界的阴阳平衡。
只见老人的脸色并不难看,额头的皱纹都舒展开来,这是人即将离去的标志……
这时沐林枫注意到老人鼻孔处的棉丝不动了……大约过了十多秒钟的时间,沐林枫向旁边的人招招手,马上有人递过老人穿过的一件褂子,屋内上年纪的人都知道后面要做的事情……
谭家的亲属们哗啦一下都跪在了地上,大家都知道老人已经断气了,不过现在还不能哭,还要等着为老人招魂。
沐林枫走到谭老大身边,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将褂子递到他手里,随后轻轻拽着他的胳膊走出屋门来到外面的台阶上,让他面朝西南方向,大声呼唤父亲回来。
“爹……回来吧……”谭老大拖着长音呼唤了两遍。
这个环节在民间称招魂,意思是把离开的魂再叫回来,这个仪式在古代时称为“复”。“复,尽爱之道也。”表示为挽救死者尽最后的努力。
呼唤之后,沐林枫牵着谭老大的胳膊重新回到屋内,走到灵床边后,谭老大把手里的褂子盖在老人的身上,同时喃喃低语,“爹,快回来吧,爹,睁开眼看看我们……”
只见老人鼻孔处的棉丝依然纹丝不动,这就确定老人是真的离去了,送终的环节也就结束了,下面就是进入哭丧环节。
沐林枫朝谭老大做了一个下跪的手势,屋内顿时哭声一片,这就开始哭丧,整个丧礼过程从这时起才正式开始。
这个时候不同人哭的程度也是有区别,与死者同辈的男人只能是呜咽,后辈则是大哭,而女人们应该是捶胸顿足地号啕。哭的时间大约在五分钟,随后就要停止哭泣,准备其他事情。
在谭家亲属们开始哭丧的同时,马上有来帮忙的左邻右舍的乡亲进屋来,在沐林枫的指挥,首先用一张黄纸盖住死者的脸,预示着从现在开始不能再让死者看到阳间的事情了。
随后,在死者的头部摆上一张小方桌,将饭菜和水酒都摆好,这叫“倒头饭”。摆好倒头饭后,亲属就要停止哭泣了,否则会惊扰了死者吃饭。
帮忙的乡亲把痛哭的谭家亲属从地上搀扶起来,到外面去换衣服,每个人都要把艳丽的衣服脱去,换上素淡的服装,女人要把身上佩戴的首饰全部摘下来,然后开始居丧。
在丧礼上的哭泣也是有严格规定的,有俗语说:“辰日不哭,哭有重丧。”意思就是在不适当的时候哭泣,往往会使家庭再遭不幸,会再有人去世。另外也是为故去的人考虑,害怕惊尸,而使尸变。
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就在谭老爷子去世的当天夜里,真的发生了尸变……
实话说接了谭家这个活后,沐林枫的心里一直有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因为是第一次正式出来做“疙瘩”,有这种心理也是正常的,所以沐林枫也没有太在意。
多数情况下,人的心里出现莫名的不安,很可能是内在的潜意识对个人的警示,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第六感。事实上再大的危险来临前人都会有警觉,内在的直觉都会提醒我们注意,只不过这种提醒很容易被忽视而已。
每个人都可以静下心来回忆一下,在你经历过的一些大的变故,或是突然意外时,是不是在事前心里有过瞬间的不安,而被自己忽视了。其实直觉是上天赋予每个人的一种特殊能力,只是不常使用而退化了。
这一次沐林枫也是因为忽视了内心的警示而差一点酿成大祸,从答应谭老大给他父亲办丧礼到现在,一切还算顺利。墓地选择的还算可以,而谭老爷子去世的时辰也比较吉利。
老人去世的时辰也暗示着不同的吉凶,而且有不同的消邪去灾的方法。像谭老爷子这样在清晨早饭前去世被认为是最佳时间,喻示着给子孙留下了三顿饭,俗称叫“留三顿”,让后代一日三餐都有饭吃。若在早饭后咽气,则预示后代有断炊的厄运。在当地最忌讳的是老人在晚饭后去世,因为这样死者将一日三餐都带走了,预示后代有沦为乞丐的危险。遇到这种情况必须要请“疙瘩”禳解一番才可以,在送葬过程中需要额外增加许多内容,而请“疙瘩”的费用自然也要涨。
给死者摆上“倒头饭”后,接下来就有大量繁杂的事务需要做了,首先推荐出家族里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做总管,负责安排帮忙的人员。丧葬不同于其他活动,自家的人都要哭丧陪灵,所有烦琐的事务必须要由帮忙的乡亲来做,这就需要一个总管来统领调配人员。
整个丧礼是否能顺利完成,两个人起关键作用,一个是负责礼数的“疙瘩”,另外一个就是负责事务的总管。谭家在当地有很高的威望,在本县也应该是最大的丧礼了,所以这个总管非常重要。
老人曾给谭老大留下话,丧葬要按照乡里的规矩办,尽量不要惊动外面的朋友,所以谭老大对父亲的去世消息没有声张,否则仅是生意上的朋友就会让他应接不暇。
现在有两件事需要同时进行,第一件事情就是送讣告,初终的当日要安排人向亲友报丧。讣告也称作“赴告”,有奔赴相告之意,讣告上要写明死者的生卒岁月和祭葬时间。
接到丧讯后,亲属要立刻上路回家,称作奔丧。《礼记?奔丧》中规约:“奔丧要日行百里,不以夜行。唯父母之丧,见星而行,见星而舍。”
亲属之外的朋友、同事接到讣告后要前往吊丧,也称吊唁。
在普通老百姓的生活中,最需要遵循礼数的事情就是丧礼,在整个丧葬过程中如果礼数把握不好,会引起很大麻烦,甚至会引起家族内部或是亲戚之间的矛盾。在当地农村起纷争的时候,人们嘴里说得最多的几个字是“亲戚理道”,所以这里有两个字“亲戚”必须了解清楚。
“亲戚”两个字拆开讲,“亲”是指族内血缘关系,而“戚”是族外的血缘关系。因此对这两种血缘关系有时也用亲属和亲戚两种称呼来区别。
因为现在是父系氏族社会,家族是以男性关系来确立的,所以与男性有血缘关系的为亲属。而与女性有血缘关系的则被称为亲戚,比如姥姥家的人,妻子娘家的人,以及儿子孙子媳妇娘家的人,还有嫁出去的女儿婆家的人,都为亲戚。
在这里之所以要把这两种血缘关系分得很清楚,是因为在丧葬过程中这两种人有很大区别。老人去世后,亲属接到消息叫奔丧,并且要陪灵。而亲戚则是望丧,进行祭拜后不需要陪灵。在送葬的途中,亲戚只是进行路祭,而不跟随去墓地。
老人去世后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在家里竖旗幡,设灵堂,准备接待奔丧和吊唁的亲朋好友。
竖旗幡又叫作“铭旌”,铭旌的目的就是让外人知道死者是谁。《礼记》中说:“铭,明旌也,以死者为不可别己,故以旗识之。”
不过现在不再竖旗幡,而是将内容写在一张一米见方的白纸上,贴在木板上,竖立在大门外的胡同口。对于书铭的内容同样有讲究,《礼记?丧服小记》中称:“复与书铭,自天子达于士,其辞一也。男子称名,妇人书姓与伯仲,如不知姓则书氏。”
在堂屋前面的庭院内支撑起一个灵棚来,在里面设上香案,置灵位来代替死者的神主,以象征死者的亡灵,供亲朋前来拜祭。亲属的陪灵也是在这个灵棚内进行。不过陪灵时男女亲属是要分开的,女的是在堂屋内陪灵,而男的则在庭院里的灵棚内陪灵。
上述事情由总管安排人去做,现在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沐林枫亲自去做,就是进行相墓过程中的第三项“请土”。今天早上已经寻好了墓地,而且点好穴位,接下来就要破土挖穴,这同样是有烦琐礼仪的过程,必须得由沐林枫亲自来把持。
“请土”必须是在上午进行,现在已经是十点钟,所以要尽快去做这件事情。这个环节最麻烦的是准备供品,需要二茶、二酒、二饭和三牲,三牲是指猪牛羊,用这三种牲畜的头作为祭品。好在村里有做屠户的,很快就准备好了三牲。
谭老大在家里应付场面上的事情,由老二跟随沐林枫去村后选定的墓地请土,另外还有村里的五六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一来抬着供品,二来还带着掘土用的农具,有铁锨、锄头、铁齿等工具。
来到早上沐林枫点中穴位的地方后,朝向西南方向摆设供桌,将所有供品都摆放好,然后点燃了一大把香,插在香炉内,请土仪式正式开始。
先把带来的纸钱焚烧,作为给土地神的买地钱。沐林枫行过祭拜之礼后,开始大声念道:“天地生气,上通南山,北通四海。地方之位,上合苍天,下符九宫,阳和阴工,土厚水深,贵若千乘,富为万金,行止气蓄,化生万物……”
诵读完经文后,沐林枫引导着谭老二依四址方位跪拜,请土地神接纳老人的形和魄。
“人为天地元阳之气,形以载其气,气以充其形。一形一气,即一阴一阳。及其死后,魂则上升。魄则下降,周流地中……”
祭拜结束后,沐林枫指挥者一个年轻人用锄头在穴四周,依次挖成“圈”形地。谭老二跟在旁边,他端着一个瓢,里面盛着大米,要边挖土边撒米。这块圈定后的地就属于葬者了,也就是一个人最后安身立命之所,也被称之为“禁地”。
然而当锄头将地面刨开后,却让沐林枫大吃一惊,急忙让年轻人停下来,他伸手抓起一把刚刨出的泥土,只见挖掘出来的土竟然是乌黑的颜色,于是问身边的人,“这里的土是否都是这种颜色?”
年轻人摇着头说:“这里都是黄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黑土。”
参与请土的人都感觉不可思议,纷纷围拢过来。十多个人里,除了沐林枫和高鸿进、小三子都是本村的人,大家都七嘴八舌,没有人见过村子周围有黑色的土地,这块地周围都是菜地,他们经常在这里翻整土地,也从发现有黑土……
沐林枫感觉事情有些蹊跷,突然间,他闻到有股淡淡的墨水味,于是弯下腰又抓起一把刚才刨开的黑土,在手心里搓开,手掌上顿时留下了黑色的印迹,土里显然渗透了墨水。
沐林枫的第一感觉就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沐林枫没有声张,而是把谭老二拉到一边,把手掌伸到他面前,低声说:“你看这是什么?”
“啊,是墨水!为什么会这样?”谭老二惊讶地问,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这种情况很可能是有人报复谭家,谭家兄弟俩生意做得这么大,难免会得罪几个人。沐林枫略一沉思,轻声问:“你们兄弟在外面是不是有什么仇家?”
谭老二摇摇头,模棱两可地说:“应该没有吧,这些年大哥在外面虽然有过不愉快的事情,不至于让人做这种事情……”
说到这里谭老二停顿了一下,随后疑惑不解地问:“沐师傅,有人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早上我曾经说过‘穴有三吉’,其中第二吉为五土四备,这个五土是指土的五种颜色,也代表五行之气。五气行乎地中,金气凝则白,木气凝则青,火赤土黄,皆为吉,唯黑则凶。五行以黄为土色,故亦以纯色为吉。现在有人故意把这里的土染成黑色,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将这块宝地变成凶地,不让在这里修建墓穴……”
这个时候沐林枫还没有意识到有人这样做是冲他来的,只是考虑是针对谭家兄弟而为。
“沐师傅,你说应该怎么办?”沐林枫的话音未落谭老二着急地问,看得出他现在还担心这件事传开对他们兄弟的声誉不利。
沐林枫让自己冷静下来,紧张地思考着出现的意外情况。这块地方是在几个小时前才圈定的,这个人显然对他们的行动很熟悉,另外知道用这种方法来毁去这块地的人,一定对相墓之术很精通,对吉穴的五土四备非常清楚,否则想不出这样的恶毒之计。
想到这里,沐林枫突然记起谭老大提前的那个让他在村西南建造坟墓的人,这个人应该是最大嫌疑,不过谭老大却说不认识这个人……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谭老二见沐林枫没有说话,急忙又问:“沐师傅,您说应该怎么办?大家都在等着您发话呢。”
这时沐林枫才注意到,那边十多个人都在看着他们俩,于是同谭老二回到圈定的地方,沐林枫站在中间位置向四周查看了一下,刚才已经在这里祭拜过了,如果再换地方就非常不吉利了。
现在又不能向大家说明缘由,必须想出一个禳解之策来,实话说在先祖们留下的《相墓手札》中还没有记录过这种事情,沐林枫知道只有靠自己想办法了。
沐林枫的目光扫过后面的山头,灵光一闪心里突然有了主意,于是对谭老二说:“你们兄弟俩不是想为老人修建一个豪华大墓吗,上天有意要成全你们兄弟的心意。”
谭老二顿时流露出惊喜的神色,“请沐师傅明示。”
沐林枫没有多说,招呼一个拿铁锨的人过来,对他说:“麻烦挖一下我站的这个地方,看看有多深能挖出黄土来。”
“好。”那个人答应一声,马上用铁锨开始挖土,大约下去三十多公分后,下面就是干净的黄土了。
沐林枫抓起一把新鲜的黄土看了一眼,只见土质细腻,润而不泽,迎着阳光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似石而非石,又如裁肪切玉,绝对是上等土质,此处作为寿穴实乃佳地。
沐林枫急忙又招呼过两个人过来,让他们以挖开的这个地方为中心点,呈十字形往外挖土,看看被墨水染过的地方到底有多大。
很快就出来结果了,大约直径有十多米的地方被墨水染过了,刚好是早上几个人在这里圈定的范围,很明显是有人故意将这个地方破坏掉了。
沐林枫对谭老二说:“现在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调一台挖掘机来,把染过的这层土全部挖出来,然后用车拉到山外倒掉,在这里修建一个大型的墓穴。不管是谁做的这件事,他一定想不到刚好可以帮了咱们。”
“好,我马上安排人把挖掘机和翻斗车一起调进山里来。”说着话谭老二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等谭老二打过电话后,沐林枫又对他说:“从现在起,直到葬礼结束,这里一定安排好人二十四小时看守着,千万不能再出差错了。”
谭老二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用力点点头,“我知道了,一定安排几个人寸步不离地守护在这里。”
然而令沐林枫想不到的是墓地这边没有事情了,家里那边又出了大事……
墓穴挖好后,已经是下午了,后面的程序就是“砌穴”,不过时间已晚这个环节今天不能进行了。因为砌穴同样需要选定时辰,然后才能请泥瓦匠用上好的青砖将墓穴垒砌起来。随后家人烧好纸钱,放入“招魂袋”内,再放入墓穴里,称为“纸路灰”。
沐林枫告诉谭老二,安排人用一块巨大的雨布,将挖好的墓穴整个盖起来,防止夜晚有露水将墓穴打湿。因为内藏气湿之水,外渗天雨之水,皆为凶宅。所以挖开的墓穴是不能见任何水汽,墓穴一旦被挖开,最怕的就是下雨,如果有雨水灌入吉穴就要被破坏。
忙完墓地的这些事情,沐林枫和小三子回到谭家时已经是傍晚,庭院内的灵棚早就搭建好了,灵棚内已经“设燎”,就是点燃蜡烛,为的是便于亡灵享用供品。
高鸿进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个家伙滑的很,只要有累活一定会躲到一边,只有没事的时候才会出现。
谭老大已经听说了墓地的事情,待沐林枫吃过晚饭后,悄悄地把他叫到旁边的小屋内,询问事情的经过。
沐林枫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对谭老大说:“谭总,我怀疑这件事情与半年前找过你的那个年轻人有关,因为不懂相墓的人不会想出这样的方法来破坏墓地。而且那些墨水也不一定是今天上午灌入的……”
“沐师傅的意思是这件事早有预谋?”谭老大惊讶地问。
沐林枫轻轻地点点头没有说话,因为有些事情他不便于多说。这个人的行径同挖人家的祖坟没有什么区别,是被老百姓深恶痛绝的行为,如果没有深仇大恨,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谭老大沉思了一下,接着说:“我马上安排追查那个人的情况,看看到底是什么人与我过不去?”
看到谭老大在这种情况下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沐林枫暗暗佩服他,的确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为了不使他过多分心,沐林枫就把话题岔开,“谭总,你们商量过没有,准备把老人的‘公事’排几?”
“哦,我也准备跟你说这件事,家族里的几位长辈商量过了,家父年过八旬是喜丧,准备排七,你看怎么样?”
沐林枫掐着手指算了一下,如果排七,送葬的时间就是六天后,而那一天刚好与谭老爷子的八字犯冲,所以沐林枫的心里不觉怔了一下,又因为今天在墓地出现的事情,他忽然隐约感觉谭老爷子的这个丧葬似乎不是那么顺利。
谭老大见沐林枫没有说话,于是轻声问:“沐师傅,有什么问题吗?”
“谭总,如果我说多了话请不要见怪。”
谭老大急忙摆着手说:“我把沐师傅请来就是信得过您,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如果是排七,第七天的时辰刚好与老人的八字犯冲……”说到这里沐林枫就停下了,没有再说下去。
“哦!”谭老大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接着问:“那沐师傅认为排几为好?”
沐林枫掐着手指数算了一下,然后看着谭老大说:“排三是最合适的时间。”
“这个……”谭老大低头沉吟了一下,随后对沐林枫说:“这件事我不能做主,需要跟姑妈和几位长辈商量一下,得由他们来拿主意。”
谭老大说得是实情,不管你做多大的官,有多少钱,父母的丧事必须听家族长辈的,这一点绝对不能乱,否则会被认为是大逆不道。
沐林枫点了一下头,“嗯,是应该听长辈们的,这件事得由他们来拿主意。”
“请沐师傅喝着茶等一会,我去去就来。”说着话谭老大起身走出去。
谭老大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了,去了两个多钟头,看来对改变丧葬时间,谭家的长辈们一定非常慎重。谭老大用歉意的口吻对沐林枫说:“不好意思,去了这么长时间。沐师傅,您看排五行不行?这是我姑妈的意思……她想请些和尚、道士来念念经……”
沐林枫知道这件事情令谭老大很为难,也不好再说什么,这种事情很大程度是做给外人看的,也就是为了面子。
对于谭家兄弟来说家产过亿,富甲一方,父亲的丧事如果办得不够隆重,会被乡亲们说闲话,而外面人不知道内情,这种事情又不好向人们解释,所以排五已经是谭家长辈能够接受的最低限度了。
“好吧,我尽自己所能来化解一些相冲。”
听沐林枫这样说,谭老大流露出感激的神色,激动地说:“谢谢沐师傅,等事情都忙完后,我一定专程登门拜谢。”
“谭总这样说就见外了,这也是我分内的事情,既然接了这个活,就必须善始善终做好。”
“沐师傅,虽然第一次与您打交道,看得出您是一个实诚人,您这个朋友我交定了。”谭老大诚心实意地说。
“好,能与谭总这样的人交朋友,我求之不得……”
说着话沐林枫站起身来,对谭老大说:“咱们去堂屋那边给老人上一炷香,再添些灯油。”沐林枫之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他的心里一直隐约有种不安的情绪,总感觉今晚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
俩人从西屋出来,看到小三子坐在门口外的凳子上,见俩人出来小三急忙站起来,跟在他们身后一起走进堂屋里,谭老二和他的两位叔伯兄弟在这里守灵,见俩人进来急忙都站起来。
谭老大对三个兄弟说:“你们都去歇一会吧,这里有我守着。”
看到他们几个都不想离开,沐林枫也劝说道:“大家最好流露着休息,还有好几个晚上,都这样靠在这里也不吃不消。”
听沐林枫这样说,谭老二招呼两个兄弟去隔壁房间睡一会。堂屋内就只剩下谭老大、沐林枫和小三子。
谭老爷子的遗体就躺在堂屋西侧的灵床上,脸上盖着一张黄表纸。脚腕处用麻纰捆住,双脚上裹着白纸。在入殓前死者的双脚是不能叉开的,这是为了防止死者的游魂乱跑,到入殓时再将麻纰和裹脚的白纸除去,否则死者到了阴间就不能走路了,而成为跛脚的鬼。
在谭老爷子的头部摆放着一张小矮桌,上面有供品和一盏用小碟做成的长明灯,这盏灯燃烧的是香油,因为小碟很浅,需要不时地往里添加香油,这样做的目的也是为了让守陵人谨慎的看护尸体,精心尽孝,不能轻待死去的人。
谭老大小心翼翼地往长明灯里添加香油,嘴里还轻声念叨着什么。堂屋内除了这盏长明灯,在旁边还有两盏蜡烛,守夜的时候是不能亮电灯,光线太亮会惊扰了死者的灵魂。幽暗的房间里显得有些阴森,半夜时分山里的温度下降的大,让人感觉有些凉意。
沐林枫注意到张小三总躲在他的身后,看来张小三还不习惯在晚上守着尸体,正常的人第一次处于这样的环境中,内心的确有些异样的感觉,人的心理一时很难接受一个没有生命迹象的人,似乎总感觉躺在那里的尸体会突然坐起来。
这时一阵微风从门口吹进来,烛光在微风中不住的摇曳,照在墙壁上的人影也随之摇摆不定,仿佛是鬼影一般。
微风同时把盖在老爷子脸上的黄表纸吹拂得掀起来落下去,不时地露出老爷子那苍白的脸庞,一般人看到这种情景的确感觉有些害怕。
沐林枫急忙走过去,伸手压住黄表纸,不让纸掀起来,他能感觉到手掌下面冰冷的遗体,不过在沐林枫的心里没有一丝恐惧的感觉,在他的意识中一个死人同旁边的桌椅板凳没有什么区别,就是一件没有任何生命的物件。如果把世间的一切都看开了,就没有什么令自己害怕的东西了……
看到小三子眼睛里流露着恐惧的眼神,沐林枫轻声对他说:“你去找高师傅吧,也睡上一会儿。”
小三双手抱着那个藏着阿黄的提包,默默地摇摇头,这个孩子真的不错,只要是出来就一声不吭地跟着沐林枫身边,认真地做该做的事情。
见小三子不想走,沐林枫也不多说了,因为小三子以后跟着他,就必须过这一关,如果看到尸体就害怕怎么能做“疙瘩”。
三个人坐在尸体旁边的小木凳上,谭老大同沐林枫低声闲聊着,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多钟头,就在沐林枫感觉身体有些疲惫的时候,屋后的邻居家突然传来几声狗叫,随即左邻右舍的狗也跟着狂叫起来。
谭老大和沐林枫不约而同地相互看了一眼,夜深人静的突然有狗叫肯定是有东西进村了。
守灵的时候最怕遇到这种意外骚扰,特别是尸体入殓前这段时间,最忌讳有动物靠近,特别是猫和其他动物,一旦有动物从尸体上面跳过去,因为动物的阳气会扑到尸体内,如果是这样就会诈尸而变成僵尸。
谭老大侧着耳朵听了一下,然后慢慢站起来,看他的意思是想出去到院子里查看查看。
沐林枫依旧坐在小板凳上没有动,不过他目光却随着谭老大身体在移动,谭老大坐的位置在老爷子遗体的头部。谭老大站起来后,沐林枫不经意地抬头向上看着他。
就在谭老大要转身出去的时候,沐林枫突然听到房顶有咯嘣的轻微响声,他仰脸往上看了一眼,只见一道明晃晃的亮光从房顶落下来……
根本来不及多想,沐林枫本能地迅速出手,一把就抓住了从房顶落下来的东西,原来是一根一尺多长的铜钎子,这根铜钎子坠落的方位正冲着谭老爷子遗体的胸膛……
虽然沐林枫出手很快,因为他是坐在老爷子边上,位置很矮,所以钎子的尖还是扎到了尸体的胸口上。如果不是沐林枫反应灵敏,动作敏捷,这根一斤多重的铜钎子肯定会把尸体扎透。
就在沐林枫抓住铜钎子的瞬间,猛然感觉到铜钎子竟然非常烫手,他的心陡然提了起来,随即明白了有人将这根铜钎子弄下来的目的……谭老爷子是金命,而且是旺金,有人将这根滚烫的铜钎子插入尸体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促使尸变……
沐林枫的手掌被铜钎子烫得生疼,所以情不自禁地啊地叫了一声,迅速将铜钎子顺手甩在地上,钎子的尖啪的一声竟然将铺在地面的瓷砖扎破,然后稳稳地插在了那里,上面部分还在突突地颤抖着。
这一切都是眨眼间发生的,谭老大睁大眼睛看着沐林枫,惊愕地问:“沐师傅!怎么回事?”
“快,有人在屋顶上……”
沐林枫的话还没说完,只见躺在门板上的尸体忽的一下坐了起来,上身直挺挺地立着,两只胳膊机械地张开,然后再猛然朝自己的怀里收拢……沐林枫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尸体被滚烫的铜钎子扎中后出现了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