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证了漠北监狱自草创到成立到发展十余年历程的党委莫书记和监狱沙狱长,都在细心地观察和总结着来这里的重刑反革命分子的特点后,他们普遍的得出了这样一个令人信服的但又不能公布于众的结论:这些所谓的反革命分子的重刑犯,其实比他们之前接触过的小偷、扒手、流氓等轻刑犯人要好管得多。尽管他们俩人在思想上有着高度的契合点,但语言上却都没有丝毫的沟通,更别说对于普通的狱警有所交流和说明。其实,在这一点上,对于聪明的且有丰富监狱管理经验的狱卒、监区长、狱长们来说,都有了一个嘴上没有说,但心知肚明的共同的认识。当然,不能说高枕无忧,最起码的有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管住并且能管好的自信——他们都已具备。
曾经在彻底地清剿国民党漠北残余势力中发挥过中流砥柱作用的沙狱长清楚地记得,监狱创建初期,从全国各地判决解缴的反革命分子源源不断的向他这儿涌来。为了便于对这些判处无期徒刑的反革命分子严加监管,几间地窝子都安排给了他们居住,所有的监狱工作人员只好在每个地窝子的门前搭个厚实的帐篷。一边是繁重的监管任务,一边是辛苦的建设工作,沙狱长就像闹革命的时候一样,三年时间没回过一次家。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革命工作上,从来没有过过一天的轻松日子,愉快地工作生活更是无从谈起。那些从来没有见过体验过荒凉的漠北沙漠戈壁的犯人,不要说适应监狱的生活,就水土不服这一件子简单的事,有几个来自江南、中原平原的犯人都先后瘐毙在了监狱。安顿这些人的后事,让他每天焦头烂额。虽然说这些人的死,会给其他的人在心理上有不小的震慑作用,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减轻他的一些工作压力。死的不会给他带来潜在的麻烦,但活着的毕竟是大多数,这一点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
喊声四起,枪声大作,火光冲天。夏天中午铄石流金的戈壁沙地,到了晚上的十一二点,浸入肌肤的寒冷漫彻在广袤空旷寂寞的硕大空间里。一轮没有半丝白云遮挡的明月皎洁地悬挂在高高的蓝天上,透出阵阵凄凉。几路人马呼啸着向沙狱长指定的地点聚集而来。
正在吃晚饭的沙狱长接到了第五监区长的紧急汇报,他们在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一个人,具体是谁,姓啥名啥,此人的基本情况副监区长正在紧张的核实当中,他是在发现这一异常事件的第一时间立即报告给监狱长,这是内部的第一规定。
“知道了,再仔细核实,是一个,还是两个。”沙狱长命令道。
“是。”接受完命令的监区长刚转过身,准备起跑的瞬间,又听到了监狱长“回来”的指令,“要在五分钟之内把该犯的详细情况给我。”
“是。”
沙狱长立即命令狱警部召集所有人员紧急集合,同时要求与轮台、羌番、车田等地公安局取得联系,予以协助追逃,时间刻不容缓。正往枪膛里上子弹的沙狱长得到了逃犯的详细情况。该犯名字叫武敏智,三十五岁,之前是一名中学的体育老师,大学期间曾得过全国武术亚军,入狱时间三个月,刑期为无期徒刑,籍贯河南嵩山市,有一男孩,刚满三岁。
武敏智扑倒在地的同时,后面紧追的狼群并没有立即扑上来,相反,三十秒的时间内,形成了一个以武敏智为圆心,直径八米的圆。围着他的狼的急促地呼吸声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内,耳膜在不停地振动。意识告诉他,爬起来再向家乡的方向奔跑已没有了可能。跌倒的第一时间,他赶紧摸了摸身体右面的军用水壶:盖子旋紧,里面的水沉沉的,并且还有不太烫手的温度;左边军用书包里三个窝窝头一个没缺。做完这一切,他的心里踏实了许多。又看了看左手腕上带有夜光的手表,时间已是晚上的十一点,指南针告诉他,他行走的方向是正确的。刚爬上去还有一定温度的沙子,这会透出的冰凉穿过衣服已浸入到肚皮,又传导给了大脑。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时间已过了五分钟,累也悄悄地退去,元气又回到了他的体内。抬起头,环视了眼前的一切,五只狼的十只泛着绿颜色光的眼睛似乎并不是为他照亮的;侧着头,左右看了一遍身体的两侧,没心思细数,在数量上比眼前的肯定要多。他想坐起来,可害怕刚才狼眼中的“僵尸”又活了过来,那怕一个尽管微小的动作会给他带来灭顶的灾难,他一点不敢拿生命去冒这个险。脊背上的阵阵寒冷几乎让他的肌肉缩成了一个团。他把两个衣角慢慢地小心地用手撕扯过来,垫在了肚子下面。把自己认为能做得事全做完后,寻遍大脑,再几乎找不到还有什么需要他这个时间再做。当然,这个时刻,还真想再做一点的心理很是迫切。我不能睡过去,一旦失去清醒,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如果那样的话,就有悖于我冒如此大的风险逃出监狱的初衷。那我现在能做什么呢?这还真的难住了长这么大习惯于动手动脚懒于动头动脑的武老师。想,不停地想,想自己,想妻子,想三岁的儿子,想年迈的父母,想自己的学生。在这无穷的想中,潜意识却让他想到了这么长得时间在狼的包围圈里现在还能想的这个过程。他在矛盾中分析着狼的两面性:你们能禁锢我爬起来行动的自由,可决不能限制我漫无天际的思想。内心中生出了对这群毕竟是低级动物的鄙夷。那高级的动物呢?心里强烈地冲击似乎让他的身子也发生了轻微地抖动。在他们的面前,我还能爬在地上这么长时间的想吗!眼泪止不住的溢出了眼眶,泫然而下,打湿了手背。我是从监狱里逃出来的囚犯——对峙的不只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