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慕容音一听,顿知有戏,便抓起一个馒头,蘸着盘中肉汁大大咬了一口,含混不清道:“你不吃最好,若是连水都不喝那就更好了,早死早清净,反正这只有一张床,你在这,我还得防备着有人和我抢床睡。”
慕容音得啵得啵乱放一通炮仗,杜羡鱼实在听不下去,终于皱眉低喝:“闭嘴!”
慕容音见她肯说话,面上早笑得像个开口石榴,但依旧用话语挑衅:“我凭什么闭嘴?我是阶下囚,你也是阶下囚,大家都一样,你凭什么管我?”
杜羡鱼终于忍无可忍,握紧了拳,切齿道:“把食盒拿过来……”
慕容音展颜一笑,私自多截留了一个馒头,便将整盒饭菜都拿到杜羡鱼面前:“你可慢些吃,若是噎死了,就可惜了这一盒子饭菜!”
“你可以闭嘴了么?”杜羡鱼的声音冰冷而沙哑,慕容音悄悄伸了伸舌头,乖乖躲到墙角啃她那两个冷馒头。
杜羡鱼一番风卷残云后,扶着墙慢慢撑起身子,踽踽行至那张窄小的木板床边,合衣躺下,冷冷道:“我要睡会儿,你不要说话,你要是敢吵了我,我就杀了你!”
“谁杀谁还不一定呢……”慕容音悄悄摸了摸靴筒里暗藏着的梅花筒,突然感受到一股逼人的寒意,便讪笑着道,“你睡你睡,我给你守门……”
杜羡鱼当真呼呼睡了过去,慕容音觉着她睡熟了,偷偷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眉心紧皱成一个川字,脑门还有些发烫。
也不知她是跑了多久,竟然会成为最后一个被抓回来的人,轻轻叹息一声,慕容音心中有些心疼:“可怜的姑娘,曾听她说过她是早就没有家的。若我早些时候来,她是不是也可免受这许多的苦?”
又轻轻摸了摸杜羡鱼身子,瘦!瘦的几乎会硌手,慕容音又联想起前世她那番模样,宽大的衣袍罩着,一阵风来,好像就能将她吹得飘飘悠悠飞起……
只是看似瘦弱之下,却又含着强硬。
慕容音暗暗叹惋:“等出去了,一定好好让她养养身子,看着这么憔悴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前世那些惊涛骇浪的事情来?杜羡鱼啊杜羡鱼,你到底是个什么怪人……怎么会身陷在这栖真观里呢?罢罢罢,先让你养养体力,待你又跑得动了,咱们便用梅花筒暗算门口那道人,放了这些姑娘,咱俩也赶紧跑……”
杜羡鱼在唯一的木板床上睡熟了,慕容音真的就和衣躺在了又冷又硬的地板上,连块草席都没有,甚至还将她的外袍也脱了下来,轻轻盖到杜羡鱼身上。
慕容音此时不只想要杜羡鱼替她去联络雍京里的人了,更想要杜羡鱼赶紧好起来,前世她们是多好的朋友,慕容音每次出逃,杜羡鱼的居所必是她首先去的地方……想到前世,她又想起杜羡鱼做的那些素斋,食盒里菜不少,但都被杜羡鱼毫不客气地吃了,进到慕容音腹中的只有两个冷馒头。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但为了杜羡鱼……她咬咬牙认了。
厄运似乎在此时对慕容音特别多情,她每过一段时间,便会伸手去摸杜羡鱼的额头,再来摸摸自己的额头,终于……她发现她们两个的额头温度没有了差别,只是自己的头皮却叫嚣着像针扎了般疼。
慕容音苦笑着默默自嘲:“却是我也发烧了,所幸只是风寒,若是能有两碗药吃就好了,但那些恶道怎么可能给我们送药来呢?……从前在睿王府时,我和宛儿曾见过烧的神智不清的奴婢,唉……当时我还骂那些奴婢,何不给她弄些好药来进补,现在想想,当真是何不食肉糜。”
慕容音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一觉醒来,她却躺在了床上,原本脱下的外袍也回到了自己身上,伸手往自己额头上一摸,虽然还是烫,那种针扎头皮的感觉却已没有了,再看杜羡鱼,背对着她坐在地上,慕容音侧卧着撑起半个身子,看杜羡鱼的目光充满回忆:“姐姐……你也病着呢,若是不嫌弃,不妨我们来挤一挤。”
“废话真多!”杜羡鱼提起那只破水壶,重重放到慕容音面前,“喝一半,剩一半给我。”
慕容音依言咕嘟咕嘟喝了,用衣袖擦干净唇边的水渍后,朝着杜羡鱼招招手,杜羡鱼冷睇着她,最后还是慢慢移步过来。
慕容音缓缓凑近杜羡鱼耳边,用手遮住嘴唇,悄声道:“咱们……跑么?”
杜羡鱼忽回过头来瞪着她,幽暗的牢室又陷入静默,片刻后,杜羡鱼才将手覆到慕容音手背上,轻轻摇了摇,以几不可闻的语声在她耳边低缓道:“先养好体力……时候还未到。栖真观每月会卖三次人,还有将近十天的工夫休整。”
“你肯和我一起走?”
慕容音又有些害怕起来,杜羡鱼是个冰冷的人,有些时候,说她不近人情也没什么不对,前世是因为自己救了她,又相处了良久,她和杜羡鱼才成为至交……
可眼下,杜羡鱼竟然肯和她一起逃跑,慕容音悄悄吞了口唾沫,十分怀疑杜羡鱼心中另有一套打算,说不定她就准备在逃跑时将自己当作盾牌……
“各走各的,等下次卖人时,我就跑,你若愿走,自己找机会就是。”
慕容音心里轻松了,起码杜羡鱼不准备出卖她,但关于逃跑这件事,她心中另有一套打算。
“何必等到下月初三呢?我有法子,附耳过来……”
慕容音逐一将她那法子说了,说到梅花筒时,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财不外露,差些就手舞足蹈起来,已然又忘了她和杜羡鱼现在还算半个陌生人。
杜羡鱼也频频点头,显然对这法子抱满信心,前后思索几遍,又蹙着眉道:“法子是好法子,只是闯出观门后山道极长,且满山几乎没有树木遮挡……若是让人追上,那就是前功尽弃。”
慕容音也担忧起来,心一狠,咬牙道:“总比困死在这儿强!咱们休整个三五天就跑!”
“何必三五天?”杜羡鱼忽展现出一种指点江山的沉稳,“你身子能跑得动么?能的话……就在今晚!”
“今晚!?太仓促了吧!况且你怎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慕容音环睇了四面无窗的石室一周,显然觉得杜羡鱼莽撞了些,但还是心想,只要你跑得动,我就敢跑。
不妨杜羡鱼却轻笑一声,款款道:“他们把我抓进来的时候,太阳照着柱子的影子往西偏了少许,约莫是巳时三刻许。按进来后的时间推,现在正是第二日的午时,你歇息几个时辰,等他们下次送饭来,就准备着动手!”
“我、我动手啊?”慕容音难免有些紧张,但要她把梅花筒这命脉交到杜羡鱼手中,她也是一万个不愿意,稍微挣扎后,还是勉强答应了。